第三十七章

廖寅身後,熊妖一直在洞口虎視眈眈。眼看廖寅將敗,熊妖生怕他吃大虧,立即就要出手,卻被墨雲書隔空一記逍遙掌印飛來,生生攔住。熊妖正急,恰見武香琪拔下玉簪向墨恒指去,心頭一鬆,忙取出長戟法器,暴吼一聲:“看招!”往墨雲書猛力連劈,暫且纏住墨雲書,不使他有空暇相救。

“武師侄別!”

含謠急忙擺手,瞬間紅了小臉,這不是偷襲嗎?早知道就不嘟囔了。

墨恒剛剛破了廖寅四煞陣法,不敢耽擱,正要收回量雲尺,再上前將廖寅製住,卻陡然後心發涼,乃是靈魂道行感知,驚得他眸底緊縮,警鈴大作,不管不顧,寒麵往一側撲倒:“誰偷襲我?”

化神修為遠遠超脫於煉氣境界。即便最低實力的普通化神初階,也遠不是墨恒如今能夠抗衡。

廖寅擁有四煞陣這等內部凜煞、凶威滔天的險惡大陣,成功困住某個普通化神初階後,也隻能拚了命地一天一天、一點一點將之緩緩耗磨致死。墨恒能破開廖寅大陣,並非他一身修為超過了四煞陣威煞,隻因他對四煞陣早有深研,又言辭犀利,激怒廖寅半晌,堪堪覷得破綻,才用靈寶從外麵行使雷厲手段,將之破開罷了,實則是行了個巧,隻對敵四煞陣外麵三成威能。

故而當此之時,武香琪化神初階,動用玉簪法器,欲要傷他,墨恒雖然仙法隨身,霞光浩渺,看似與神仙無異,實際不堪一擊,隻能狼狽躲閃,如同那天在混元門躲避任歌遠的當頭短鞭一樣。

“天行派個個無恥之尤!”

虎玄青神情森沉,不顧傷勢,大掌一拍,掌中滿是凜冽炎決劍光,又攜雜浩然之氣,熾烈炎火將純正浩然之氣染得猶如火燒朝霞,後發先至,倏忽擊散武香琪那隻玉簪厲光,卻不消散,光華一轉,化為炎決劍,淩厲無比,直直順著武香琪玉簪厲光來時方向劈去!

武香琪一驚,輕笑道:“虎玄青,你當我沒有靈寶?”

香羅袍袖一甩,袖中一麵銀光閃閃的令牌迎頭撞上虎玄青的炎決劍,卻被撞得砰然倒飛而回!連令牌銀色靈光都被炎決劍上浩然炎火灼燒得黯淡!武香琪驀然變色,炎決劍已到眼前,她幾乎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狂霸殺機,要把她劈成兩半,灼燒成灰!

“玄青賢侄太過了。”

武暉已是中年模樣,抬臂五指虛抓,食指上印星戒指一閃,憑空顯化三丈琉璃手掌,迎頭抓住炎決劍,兩廂一震,轟然暴散,震得峽穀顫了兩顫。原來那炎決劍也不是實體,乃是虎玄青劍光顯化。

武香琪這才知道虎玄青名不虛傳,即便氣息黯淡,有傷在身,也遠非自己能敵,不由心頭微沉。表麵上卻是不改神色,雍雅含笑,捋了捋鬢間秀發,不出言語,繼續去看墨恒與廖寅鬥法。

武暉試出虎玄青的修為,眸底連閃,瞬間傳音道:“我女不必氣餒。虎玄青是半身虎妖,天生力大法強,出生後又得其父母灌頂煉化妖氣,更加不同尋常,炎決劍又是仿製的浩然門滅魔仙劍,整個浩然門僅此一柄,比為父印星戒指還要高明兩分。”這也是提醒武香琪別再輕舉妄動。

武香琪看向虎玄青,幽幽一笑:“女兒知道。”又輕聲對含謠道,“含謠小師叔,有虎玄青阻攔,我幫不了你了。”

含謠心頭一氣,漲紅小臉道:“本就沒要你幫!我又與那廖寅無甚交情!”轉過臉不再理她。

千丈蓮台上。

墨恒撲身躲避玉簪厲光之時,聽到虎玄青聲音,轉念便知始末。雖知自己是受了墨雲書與天行派貓膩的連累,卻仍自殺機湧上心頭:“兩次傷我,豈能幹休!”再也不理身後,扶地一撐,猛然飛竄,袍袖颯獵作響,收回量雲尺,隔空哢嚓一劃,幾乎破滅空間。

心裏兀自沉沉:“不成化神,煉氣境界再多玄法也隻是雲霧晚霞,經得起看,經不起砸!”

“想殺我?你墨恒還不夠資格!”

廖寅尖聲怒叫,催使梧桐晨鍾,急著重新規整四煞陣,但那名被墨恒蓮花仙法打倒的傀儡隻自亂撲,像是被無形繩索束縛著體內煞氣,無論如何都爬不起來。廖寅陣法不順,迎頭被墨恒淩厲打散殘餘陣威,眼看再不成陣,他青黑著俊俏麵龐,忙震小鍾,使剩餘三名傀儡聯手抵擋。

墨恒拋開先前翩然少年風采,越發英武非凡,舉手投足盡是雄悍罡風,舉尺就打,量雲尺仙光瑩瑩,劈頭蓋臉又把一名傀儡打倒,也不顧剩餘兩名,在蓮台上踏步如閃,倏忽之間古袍翩然,已到廖寅身前,量雲尺凶威凜凜,一指廖寅梧桐晨鍾,厲喝道:“還不跪伏認錯?”

梧桐晨鍾哪經得起殺伐靈寶當麵對殺,廖寅臉色青白,下意識一擋,“鐺”的一聲被打落晨鍾。

“啊呀!”廖寅氣煞,也不去撿起梧桐晨鍾,翻身一個跟鬥退後,雙臂把腰間碧綠綢帶抽出,劈啪一抖,當作鋼鞭,臂膀猛力抽向墨恒,紅眼怒道,“你故意激怒我,認準我四煞陣破綻而偷襲,有什麽好得意的?不用梧桐晨鍾,我亦有靈寶拿你!”

墨恒此時卻再不與他多講,當頭便把量雲尺一擲。量雲尺驟然大方雲光,攜雜濃稠法力,勢不可擋,穩穩敵住廖寅綢帶。墨恒又揚起袍袖,一張早有準備的青蓮葉從乾坤袖中飛出,迎風一展,大如涼席,就地一卷,把梧桐晨鍾禁錮於內。

“你!靈寶是這麽好奪的?你是妄想!”

廖寅隻覺梧桐晨鍾突然與他隔了千山萬水般遙遠不可動用,急得雙眼充血,卻還得使出全力,把碧綠腰帶抽打出漫天鞭影,勉強抵擋量雲尺浩瀚滔滔的雲光,分不開心神去收攝震**。

沒了梧桐晨鍾的催令,四名傀儡青年,二立二躺,各都木然無神,無法上前救主。

這就看出了高下之分,《蓮花法咒》的傀儡秘篇《蓮台訣》,耿衝如今不過煉氣中階,已然全無叛逆狡詐之心,變作忠心耿耿,隻等再進一步,就能堪稱死士,無需墨恒指揮,自會拚死救主。

墨恒也沒空想這些,他心恨天行派再次對他出手,又料想虎玄青本就受傷,這番護他,還能不動傷勢?心下更怒,便自緊抿雙唇,麵寒眸厲,一句話也不講,隻把六七分法力用作催使量雲尺,將量雲尺時而作刀揮砍,時而作劍直刺,又或劃出漫漫雲光如同當頭一棍,狠狠劈砸!

廖寅未料墨恒看似仙法飄飄,實則矯健勇武,而且生猛得這般厲害,直被打得滿頭大汗,戾氣湧上頭腦,也自身法靈動如龍,一雙手打得幻影連連,把碧綠腰帶揮出滾滾浪潮般鞭影,如同龍在深海潛藏,不受外物殺傷。

那碧綠腰帶是一宗防身靈寶,與梧桐晨鍾一樣,都是十八重禁製,卻都隻被廖寅祭煉了十三重,尚不能發揮全數威能,否則四煞陣有廖寅本身、四名傀儡、梧桐晨鍾三者聯合,何至被墨恒覷得破綻?

墨恒料定梧桐晨鍾不可能像三鑲玉如意那般容易奪取,是以隻用六七分法力打壓牽製廖寅,剩餘三四分法力則全數用來施展奪寶青蓮葉玄術,便見一張張青蓮葉連連閃現,前仆後繼,化為清光沒入梧桐晨鍾之內。

正所謂好漢架不住人多,好刀架不住石磨。哪怕梧桐晨鍾的禁製被廖寅盡數煉化,此時經受墨恒重重青蓮葉奪寶玄法的抹煞,恐怕也要清白三成,更何況廖寅身懷靈寶,卻隻祭煉了個半吊子?就聽梧桐晨鍾在青蓮葉裏顫抖不停,當啷啷連響,仿若吃苦掙紮。

千丈蓮台原本被廖寅四煞陣毀得七七八八,現在又恢複先前雲色蓮池盛貌,霞光瑞彩飄飄。

峽穀中眾人哪還不知廖寅那般氣焰滔天之人,已然徹底敗給了墨恒?連番感歎:“不愧是墨天師教養,玄功有仙威,拚殺亦有章法。”有人感歎聲刻意輕輕大了些,乃是不動聲色拍了墨雲書馬屁。修煉者也是人。

熊妖先前與虎玄青的廝殺中也自受傷不輕,又被墨雲書乾坤玲瓏塔震住,再不能隨意撒潑,掙紮暴吼道:“還不放開?”又轉頭威脅墨恒,“我家島主返虛大能,遨遊虛空,你敢傷害我小主子,不怕我家島主拿你煉成傀儡,再投入海中喂魚!”

墨雲書冷眸盯著他,理也不理,神識卻在天行派眾人身上森然滯留,威嚴壓迫,漠然緩緩地說道:“伍銘、任歌遠、武香琪,你三人妄圖殺害我兒,日後行走,且需小心了。”

“你!”伍銘、任歌遠兩人神情大變。

武香琪隻當墨雲書危言聳聽,寒眸輕笑:“墨天師說得……”

還沒說完,就被武暉打斷:“墨雲書,小輩之間打鬧,你兒未傷,還待如何?那幽冥王本是連同其他邪魔一起拚命,從我天行派幾名小輩之絕殺大陣中逃脫,卻被你撿了便宜去,你怎不將那幽冥王魂魄交還於我?”

武暉心知墨雲書年少時就殺伐狠厲,頗有凶名,仗著祖上有返虛境界老不死在潛修,行事肆無忌憚,性情喜怒不定,極其重視自身威嚴,而且從不輕易言語,一言既出,便要殺人!此時既然明說,以後恐怕當真敢殺了伍銘三人!一時暗自驚怒,連道墨雲書不知天高地厚,立即轉開了話頭。

“天行派掌門惟武烈之命是從,隻剩跋扈,不悟道理,長此下去,道統難存。”

墨雲書根本不接武暉那一茬,也不屑於辯解幽冥王不在他手。

再說虎玄青,他先前全力出手,狠狠折煞了武香琪的威風,體內壓製的傷勢卻被撐漲,胸膛氣血紛湧,臉上少有血色,蒼白麵龐把劍眉黑眸襯得越發濃重,雖顯虛弱,卻不減昂揚風采。現在緩緩平複下來,黑眸無波,神情沉靜。

“靜如閑鶴,動如罡風。便如修身悟道,護法降魔。兩廂看似截然不同,實則彼此不分。”

虎玄青負手而立,英偉挺拔,凝眸望著墨恒,看墨恒勇武剛猛,一如往日,或狠辣霸道,或溫文爾雅,不論何時,總歸是果決灑脫,有思有量,不禁淡淡一笑,沉聲開口,“偏靜則外力不足降魔,偏動則心悟不夠透澈。當此世間,我輩修煉者容不得溫懦,亦容不得邪魔,爾等理當如是。”

雯珍雯諾都聽出道理,束手應道:“是。”

雯珍再看墨恒時,便覺自己眼光不錯,看得順眼的竟能得大師伯誇讚為榜樣。雯諾則偷偷瞄了眼蘇廷。蘇廷隻覺虎玄青受到墨恒蠱惑,言行態度早已偏頗,雖然也自點頭,眸底卻更加寒沉。

虎玄青神識掃過,微皺劍眉,心下漠然。他豈會不知蘇廷對他的歪邪情意?一開始未有察覺,幾次三番之下,早已明白了過來,隻因蘇廷是掌門外孫,他擺脫不得,便數度提點。然而蘇廷變本加厲,不修本心,行動浮華,終於使他心生厭惡。再與墨恒一比,隻覺泥雲之別。

念頭轉處,突聽“啊”的一聲暴怒尖吼,如同瘋魔。

墨恒步步為營,終於把梧桐晨鍾順利抹煞去廖寅的意念烙印,裏外清白,自己將法力灌注其中,一刻不停地開始煉化!廖寅意念烙印被徹底抹消,精神微受創傷,心中痛失所愛,怎能不瘋?

千丈蓮台上,無數蓮花再次綻放出玄音,花瓣繽紛飄灑,飛起如雪,緩緩花落,如同仙家道場,使人觀之聽之,心神沉浸,隱約竟是若有所悟。

而這蓮花之間,廖寅被墨恒一記量雲尺打在肩頭,倒飛十丈,撲通翻滾,砸壞不少雲靄蓮花,狼狽爬將起來,兀自麵白,踉蹌三步才停,不敢置信地紅眼怒吼:“當真奪我靈寶?你去死罷!”揮動碧綠腰帶撲上,身上青木玄法隱現蓬勃生機,宛如孤竹開花,竟是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之象。

廖寅生於梧桐島,長於靈木間,本性屬木,故而單名一個“寅”字。寅,五行之木也。此刻他拚命催動青木玄法,乃是動用本命元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稍有差池,性命難料。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一個多小時,雙更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