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阿墨麵龐驟然煞白,眼眸森然陰狠下去,手掌直接抓住駱青肩頭,卻還倔強地說服自己是胡思亂想了,自己的叔,自己還不知道嗎?

但駱青對他,以前向來都是無所隱瞞,即便遇到什麽憂心麻煩,有時被他問及,也會與他解說,甚至細細商議,偏偏這次隱瞞得嚴嚴實實,這本身就說明了那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罷!

阿墨轉瞬想了個通透,心頭不由咯噔咯噔地發涼,終於一字一句地沉聲道:“叔,我最後問一次,你去外麵是做什麽?你身上的香味沒有完全洗掉……”

駱青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瞬間就放鬆下來,皺眉淡然道:“是與駱遠門派有關的事情,有些麻煩。聽話,以後這件事,你不要再問了。叔自有主張。睡吧,叔去吹熄燈火。”

說著就要起身,借著起身的動作轉頭,沒有和阿墨對視。

阿墨哪還不知道貓膩?頭腦懵了下,一咬牙,狠狠按住他,眼睛充血,直直地盯著他看。

駱青雙肩被他壓住,也被他眼神的瘋狂戾氣驚到,張了張口,頹然閉上眼睛,別說解釋了,連念頭都不敢觸及真相,隻因稍稍觸及與那巫毒咒有關的事情,都會對摯愛之人暴起殺機!前兩次險些沒有控製住的洶湧殺意,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且這巫毒咒明顯是逐漸加深的,萬一他失去理智將阿墨……後果不堪設想!便不與阿墨對視,**的健壯雙臂也平放在身體兩側,拳頭緊緊握著,聲音暗啞:“阿墨,別讓叔為難。”

他這些天在阿墨身邊,都是強硬性地用意誌力壓製著思想不去觸及,當真身心俱疲。

阿墨得到證實,啞吼一聲,在他胸膛猛力打了一拳,眼底血紅:“叔,你當真背叛我?”

駱青硬生生承受他的一拳重擊,悶哼一聲,健壯的臂膀抬起,有力地擋住他的手,睜眼沉聲道:“阿墨,叔對你是否真心,你自己還感覺不出來麽?叔有苦衷,說不得,寫不得,甚至都想不得。叔沒主動與你解釋,也是怕你衝動。阿墨,你且安心……”

阿墨見他說得淡然冷靜,就連那一分愧疚都愧疚得坦坦****,隻覺如遭錘擊。

眼眶一熱,也沒有別的法子,猛地把棉被一掀,自顧自躍下床,取了繩索,上來狠狠將他肌肉強壯的精健體魄捆綁住,簡單對他後方通道開拓幾下,硬生生撞進去狠狠抽刺,雙手將他深色的乳-頭掐拽,低頭對他雙唇啃咬索取——他再怒,也隻會這一個發泄和懲罰的方式。

駱青黑眸深邃,看著他清俊的臉,任憑後方被他衝鋒得痛感和快感一起交織,任憑寬厚精壯的胸肌被他狠狠揉摸,緩緩閉上眼睛,再不多做解釋,隻剩下陽剛氣息濃烈的粗喘和悶呼。

阿墨情到濃時,卻驟然停住,汗水順著他線條流暢的健康輪廓滴下來,滑過平滑的胸膛,氤氳到勁實的小腹汗水中,再往下,是他們彼此相合的地方。

阿墨黑眸空洞,壓在他身上,啞著嗓子輕輕地問:“叔,你是不是,突然發現你其實一直喜歡女人,先前接受我,隻因沒有遇到‘真正喜歡的’,現在終於遇到,一下子情不自禁,兩頭為難?”

駱青驟然臉色微白,欲望的粗喘中,沉厚的聲腔鏗鏘有力:“阿墨,叔隻對你真心,至今也隻跟你同床共枕,即便,即便和誰有過不雅舉止,也從未在別人麵前寬衣解帶……叔對你的情意,從未有過背叛,叔自始至終都忠貞於你!阿墨,你信我。”

這是駱青第一次對阿墨說情話,卻是在這種情形下。

而他的言外之意,在外麵的的確確是有個相好,雖然沒與那個相好行**,卻也彼此舉止親密。隻不過照他說來,那個相好隻是他別有居心的虛情假意?

可在這珩軒莊的一畝三分地上,他駱青簡直可以稱王,若非他本心就若有若無的願意,什麽事情還能逼迫他駱青偷偷摸摸地連連出去跟女人相約?這都多久了?

阿墨聞著他身上至今殘留的幽香,聽著他的解釋,急劇喘息幾聲,胸口劇痛,眼前發黑。

多年歡好,你儂我儂,密不可分,焦不離孟……居然也會有這一天?竟然也有這樣一天!

駱青已經說到這裏,想著事已至此,還是將能說的盡量坦白一些,免得後來阿墨從別處聽來更加無法接受,反而釀成無法收拾的惡果,便抱住阿墨,數度張口,勉強出聲,啞澀地道:“阿墨,過一段時間,若是聽到叔父要與人成婚的消息,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叔求你,信我!”

駱青最後幾句話說出來,聲音有點顫和狠,深邃的雙眸甚至隱約帶著深沉的重量。

阿墨刹那間肌肉僵硬如石雕:“成婚?”

轉瞬明白過來,頭腦轟的炸開!叔父要成婚了?怔怔地看著身下的駱青,一時天旋地轉,直如世界崩塌,往日美好的美好,像夢幻泡影般突然消散,隻剩下最最醜陋不堪的現實。

阿墨雙耳嗡嗡,一下子明白,為什麽世間會有遭遇背叛後自絕於世的癡人,不是因為離了對方就不知生活,而是因為全副的信任、摯愛,甚至性命,都托付了出去,再無保留。

可是突然間,原本確定無疑、完全信任,你認為他這一生絕對不會背叛的愛人,卻當真背叛了!還對你無可奈何而愧疚地說“我其實隻愛你一個”,再露出厭惡甚至憤恨的神色,說外麵那個隻是敷衍了事,隻有虛情假意而已,最後說“我要與別人成婚,你要信我”。

連個像樣的解釋都做不出來,隻因為對彼此的底細都太過了解,知道絕對欺騙不過去,索性就不解釋了,隻拿捏著他交托過去的那份純粹、單純、愚蠢的摯愛來對他說“信我”。

這時才發現,看了這人這麽多年,居然有一點縫隙沒看清,這點縫隙現在突然撕裂,藏著的陰暗秘密像是劇毒般撲麵而來,將他裏裏外外全都腐蝕,無藥可醫。

阿墨僵硬著身體,在駱青的呼喚中逐漸回過神來,眼底血煞翻騰,轉頭模糊地看著駱青成熟剛毅的臉,莫名的眼淚一滴滴地流下,胸中氣血翻湧,悶吼著又猛力衝鋒片刻,草草發泄噴射進駱青那緊箍著他命根的炙熱後方,然後抽身,雙臂一撐,從駱青強壯袒裸的胸肌上翻下來。

駱青也被他撞得泄了出來,噴了腹肌大片乳白,片刻後從情-欲中回神,摸著胸膛有些灼燒般燙熱的眼淚,剛強的麵龐浮起濃烈的激恨和痛惜,一轉身抱住阿墨,沉聲緩緩地道:“阿墨,叔是男子,把你養大,卻甘願為你雌伏,你應知我心。叔隻有你……”

阿墨聽得胸腔堵漲難受,胡亂地擺了擺手,突然喉中一甜,硬生生咽下湧到口中的腥熱。

駱青被他推開,僵了一下,聞到一絲血腥氣,淡淡的不重,隻當阿墨恨得咬破嘴唇,心疼得無措,緩緩躺倒,轉頭看著阿墨雋秀的側臉,才發現自己原來早已對阿墨如此癡迷。

其實,別說不能將真相坦白,即便真的可以說出來或者寫出來,駱青也寧願阿墨誤會他變心而恨他,卻絕對不能讓阿墨知道他正處於何等危險境地,他是性命被別人捏在手心當玩笑!

所以,駱青從未向阿墨表露過他的艱難和痛苦。

天降橫禍,躲避不及,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不能把阿墨也拉扯進來陪他受難。

那麽,費心思用別的話欺騙來安阿墨的心?但阿墨太過聰慧,對他了若指掌,就算不能把他的欺騙一眼看穿,也必定能察覺漏洞。事情總有隱瞞不住的時候,那時再要解釋安慰恐怕隻會越抹越黑,隻會對阿墨造成更加無法解釋、無法彌補的巨大傷害。

有苦說不出,便是如此,一時恨不能將那惡毒女人千刀萬剮,萬蛇噬心,再挫骨揚灰!

“阿墨,信我,隻信叔這一次。”

駱青別無他話,隻閉上眼睛,低沉的中音從剛健的胸膛震**而出,穩如泰山。

阿墨沒有回答。

阿墨覺得自己應該痛恨,狂暴,發瘋般地去找到那個女人,再一劍將那個女人殺了泄憤!最後回來,把駱青捆綁著鎖在身邊,帶到天涯海角去,隻自己一個人擁有著叔父才對!

不正應該這樣嗎?他的性格,眼底容不得沙子,而且,他的脾性本就是儒雅而暴虐。

但是現在,瞬間不敢置信的苦痛之後,過了極點的僵硬,心頭萬千痛恨都一下子泄氣般消失,宛如滄桑地老去。恍恍惚惚的,好像似曾相識。好像以前遭遇過刻骨銘心的背叛,那一次就痛得夠了,恨得足了,現在哪怕新生,也再都怒不起來,隻剩心若死灰。

但他才十九,哪又有過這種經曆了?好像隻是渺茫的幻夢,細細去思量,又無跡可尋。

“許是我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以前噩夢都不記得,夢到的就是這個?”

阿墨無聲喃喃,呆呆怔怔。

寂靜了半夜,直到蠟燭燃到最後,轟啦一下綻亮出燦爛的火花,然後芯焾倒在油中,燭火熄滅,室內黑暗下來。駱青才又試探著緩緩抱住阿墨。阿墨沒有掙脫,絲毫反應都沒有。駱青將他擁在自己袒裸的胸懷中,抱得密不可分,緊貼心髒。

阿墨感知著熟悉的胸懷,隻覺心頭發冷,好像最後的孤注一擲也失敗了。

但是,他以前有愛過誰嗎?為什麽會恍恍惚惚有這樣孤注一擲、最後一次的感覺?

阿墨想不明白,驟然而來的巨大打擊,打破了他十九年的世界,砸得他神誌不清,好像這才是一個沒有醒來的噩夢。他在噩夢中聽到噩耗般的事情,沉淪得猶如行屍走肉,沒有半點力氣。

可是越來越熟悉的鈍痛感更加似曾相識,也更加讓他看清現實。他閉著眼睛失神了一夜,也不知自己在想著什麽,抑或什麽都沒有想,隻是無聲地告訴自己,叔父終究還是要成婚了。渾渾噩噩的隻覺得活著和死去沒有什麽兩樣了。

一夜都是無眠,卻誰都沒有多說。

接下來幾天,駱青又接到通傳般的密報,卻壓著不適,再不出門,在家裏緊緊守著阿墨。

阿墨白天裏照舊讀書練武,照舊刻苦用功,照舊行得快坐得直,卻少了以前那股子蓬勃陽光的炯炯精神;晚上還是睡在駱青**,卻沒再有親熱的舉動,連駱青的主動都沒有任何回應。

見駱青成天到晚地盯著他,阿墨有一次咧嘴輕輕笑起來:“叔,你也放心,我是你養大的,養育之恩不敢忘,我沒有什麽憤恨,也不會自尋短見。你去忙吧,忙你該做的事情。”

駱青看他有形無神的笑臉,眼底發澀,不顧在外麵人多,強健的雙臂像鋼鐵一般用力地抱住他,啞聲說:“阿墨,信我,算叔父求你,信我。叔會處理好的,一定能處理好。”

駱青不敢讓阿墨攙和一丁半點,阿墨的三寶短杖看似神奇,其實對付起內功強悍的高手時,效果會大大減弱。駱青自己親身試驗過,阿墨催使三寶短杖,能輕鬆讓他內力遲鈍,卻不能當真製住他。連他都對付不了,又如何對付那不似凡人的詭異強者?

阿墨老老實實地由他抱著,深深吸一口氣,聞著他身體陽剛的男子氣息,閉上滿是血絲的酸澀的眼睛,低低而木然地輕笑:“唔,好,我信叔。叔,你去忙吧,我很好。”

次日,駱青便當真舍了阿墨匆匆出門。

阿墨等他離開,走出院門,望著他在雪地中掛心焦急、一刻不敢耽擱的姿態,眼眸一縮,胸中如被鐵斧鑿擊,臉龐驟然蒼白得勝過雪色,喉中刹那間竟再次有些腥甜,他皺眉咽下去,沒露出異樣,抬手招來一個守衛,令他將外總管時兆喚到書房來。

時兆耽擱了下,硬著頭皮過來,一進門,雄健的漢子就跪地磕頭:“小少爺,您饒了我吧。”

“別多說了,叔父背叛了我,你別逼我用比上次更直接的法子,免得後悔莫及。帶我去找他,我要親眼看看。隻遠遠看一眼就回來,你放心,我駱阿墨不是潑婦,還不至於上門哭鬧上吊。”

阿墨說話時嘴中的血腥氣味還未消散,臉上的微笑也淡得仿佛將要逝去。

時兆隻是磕頭求饒,憨聲憨氣地表現著他達練的口才。

阿墨卻始終不為所動,又威逼脅迫,耗費良久時間。

最後淡淡地低聲道:“這件事情,總會敞開說話,我也總會知道個清楚,現在我隻是想提前看明白,早一刻,晚一刻,有什麽區別?我是有求於你,以後你如果犯了錯事,我可保證助你一次。好話我隻說這麽多。下一句你聽清楚:叔父能背叛我,我也能背叛他,你如果還如上次那般欺騙我,我駱阿墨發毒誓,回來後必將你收入帳下,讓你當個光明正大,日日承幸的男寵。”

最後,時兆妥協。

騎馬行在路上時,接連陰鬱了幾天的蒼穹終於又開始落雪,開始時隻有點點星星的雪沙,後來變成了飄飄渺渺的雪花,再後來沒多久,卻成了鵝毛大雪,迅速落地,與舊雪積累到一處。

“這雪要是能掩埋世間情悲恨苦,我倒願長眠冰雪之下,就怕埋在其中,也是不得安寧。”

自那日確定駱青背叛,而且極可能將要成婚之後,阿墨總是莫名的鈍痛卻淡漠。年少勃發的英氣迅速慘淡蒼白,如同陽光忽然變成寒霜。這種情緒仿佛是曆經滄桑後的看破紅塵。

阿墨自己都覺得,實在有些誇張了,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阿墨跟自己說:區區一個尚未結果的情傷罷了,少年郎就應當奮勇去爭,去搶,去奪才是,總能奪回想要的人,總能霸占住想要的情意,怎麽能受到這點打擊就索性完全舍棄?叔父不是我的毒瘤,他是我的摯愛,他不是還沒成婚嗎?我怎能說丟就丟?

但是念頭閃過之後,半點波動也帶動不起來。

這種冷漠得近乎邪佞的超脫,舍棄萬物,隻剩自己本心,如同傳說中的斬斷七情六欲,為所欲為,逍遙得隻問本心道源。可他又不是道士……

的的確確是荒謬了,他感覺自己也太過陌生。

到最後,各種莫名其妙的滄桑心思全都散去,隻剩下恍惚的輕歎:原來我竟是這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