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始四末
血盆大口向階梯上的人張開,那些半人半獸的怪物托住身邊最近的獵物便猛地用獸手撕裂,然後一節一節地把人的殘肢塞進不住往地上淌著黃色涎水的長滿尖牙的獸口之中,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和一滴滴從這些非人的怪物獸口、獸爪中飛濺而出的血珠在地洞之中剛組成一支詭異的交響曲,唱起死亡的讚歌。
身體被撕裂的慘叫聲、眾人生命被威脅的不安粗喘聲、眼中那絕望焦急的想要尋找生路卻發覺來路已經被阻斷的絕望,一點一點、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畫麵,都看在馬娉婷眼裏。然而,麵對這種血淋淋的一麵倒的屠殺,她確實冷靜的不能再冷靜,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仿佛眼前這一切隻不過是在拍一部毫無危險性的怪獸電影,嘴角噙著興然的微笑,雙手環住自己纖細的肩膀,看著在自己眼前掙紮求生的這些人。
痛苦麽?畏懼麽?還不夠,眼睛看著,馬娉婷心裏想著,這些還不夠!曾經我所受到的傷痛,你們現在所麵對的不過萬分之一,隻是如此,就害怕成這個樣子了麽?那怎麽可以,接下來還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
“開槍!快開槍!把這些怪物殺死!快開槍!”向階梯上攀爬求生的人之中,不知是誰聲嘶力竭地嚷出了這樣一句話,已經慌不擇路的一行人,就像是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急急忙忙取下藥劑的手槍,對著逼近的怪物“砰砰砰”的射擊起來。
粘稠的濃厚的渾濁黑血從這些怪物身體中流出。然而中槍的它們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楚,任憑被打穿的傷口汩汩流血,紅的綠的駭人眼睛依舊緊緊盯住作為獵物想要逃走的一行人。
不論是傅昀還是帝鴻懿軒帶來的軍人要麽就是淪落獸口,要麽就是殘了身軀。可卻還是為了保護主人而奮力拖著身軀,而一向對傅昀忠心耿耿的衛一此次卻是全然沒有表現,更沒有要幫助傅昀的一絲一毫的意思,隻是冷眼看著他奮力往逃跑的路上前進著,握著手槍的手不住收緊再收緊,眼中閃過掙紮的光。
就在那些軍人再也無法守護主人,那些怪獸和螟、貝銘、黑袍老者、傅昀開始糾纏之際,被夜明珠照亮的洞中,陡然閃現出一道潔白的光影,落在正在於怪獸抗衡的帝鴻懿軒身前。定睛望去。那白白的一團。不就是馬娉婷一直抱在手中,卻總是時而消失不見的小白團子麽?
它嘴中不知叼著什麽東西,四肢立起站在怪獸與帝鴻懿軒一行人之間。那小小的一團麵對如此龐大而又凶猛的怪獸,本來應該是被一口吞沒的,卻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在那小白團子出現之後,原本凶猛食血的怪獸們吃人的舉動卻陡然間停止下來。
馬娉婷眼眸微微眯縫,然後陡然大睜,出聲斥道:“小白,你這是幹什麽,還不回來,難道說過了這麽多年。連你也要背棄我麽?”見小白團子聽見自己的話卻毫無動作,馬娉婷咬牙,向溫邑丟去一個繼續的眼神,竹哨怪異的音調再次響起,那些因為小白團子突然停滯的巨獸們又開始蠢蠢欲動。
那小白團子明黃的雙眼中像是盈滿了一汪幹淨清澈的水,抬起小小的頭顱,看向麵色不善的盯向自己的馬娉婷,突變就在那一瞬間,小小的一個白團子一個躍起,洞內夜明珠瞬間閃爍出耀眼的光,似乎是破天而來的一道銀色光芒,在洞中閃過,炫目地讓人無法直視。
等所有人都拿開遮住眼睛的那隻手的時候,一頭威風凜凜、器宇軒昂,讓人望之生出敬畏之心的巨大銀色猛獸出現在洞中。
當它那雙金色的透亮的眼睛凝望向身前那些惡心的怪獸的時候,那些怪獸陡然萎頓下去,再不複方才的凶狠野性。
不可置信地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巨大銀色獸身,馬娉婷雙手雙臂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嘴唇張合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階梯上不斷上湧、逃跑的一行人見此情景,陡然鬆了一口氣,傅昀氣喘籲籲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有從那些食血怪獸口中逃脫的輕鬆,然而,待他看見更大的銀色猛獸出現之際,心卻又高高提起。
黑袍老者則是僵直地呆立在當場,如果不是被他杵在階梯上拐杖為不可見的緩緩顫抖的話,興許還以為他心中鎮定的無波無瀾。
帝鴻懿軒看見那巨大猛獸的一刹那,腦中像是被重錘狠狠敲打一記,似乎有什麽緩緩開裂,那時間長河中封存的遙遠的記憶,陡然間呼嘯而來。
眉梢上有著耀眼星星痕跡的女子站在各種場景中,看著他。
她不住翕合著雙唇,對他說著些什麽,近一點,再近一點,聲音由模糊變得清晰,女子的音容笑貌讓他如此熟悉。
銀色的占星袍裹著少女嬌小的身體,高高的占星樓台上,那個小女孩探出圓潤櫻粉的臉龐望向樓台之下突然出現的氣勢不俗的小男孩,似乎講了很久的話,卻不知因為什麽,小女孩癡癡地笑了起來,“你說……你是未來的王?那麽就是蜀國的太陽嘍!”
“我才不是月亮,我是星星!星星的光輝雖然沒有月光明媚,可是沒有星星的夜空,該是多麽孤單啊!”
……
場景陡變,這次是在一片燦爛的星空之下,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牽著手躺在深林之中,“帝煦……我,喜歡你!我是星星,但是願意……願意成為你的月亮!”
……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過去,小女孩長大了許多,小男孩也越加成熟穩健,在占星閣樓之中,女孩低低的抱怨聲嗔怪著,“帝煦……你好久都不來看我,天天都被逼著學習占星銘文,我好無聊!”
……
越來越快,時間流逝,小女孩和小男孩都長大成人,那女人和男人的麵龐讓帝鴻懿軒覺得無比熟悉,那個女人這樣說著,臉上流露出無奈與哀傷,“帝煦……不,你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帝煦,你是……這個蜀國的王上!”
……
尖銳的質問聲陡然響起,帝鴻懿軒抬眼望去,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男子頭戴金冠正襟危坐,女子卻筆挺地站在王座之下,固執的詢問:“為什麽?為什麽?我的族人做錯什麽,占星一族一直兢兢業業為國運祈福,為王上祈福,怎麽可能謀逆!”
……
十裏紅妝,整個帝國都沉浸在王新婚的喜悅之中,隻有那個女子在占星高台上孤獨的看著天際,喃喃自語,“為什麽,帝煦……你不是答應過……隻有我才是你的月亮麽?所以……星星的光輝對你而言,太微不足道了,是麽?”
……
滿地滿地的鮮血,令人窒息的死亡氣味,還有女人絕望怨恨的神情,“帝煦……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讓我恨你!不要讓我恨這個國家,因為後果你無法承受!”
……
再見她,青絲變霜華,滿頭銀發的女人引領著無數的怪物在暗夜侵入這個國家,那十裏紅妝之中站在王上身邊的女人,第一個成為了獸口之物,四大家族……哀嚎遍野……下了幾天幾夜的雨……
……
男人拿起了手中的劍,親手插進了女人的心口,“其實早就知道這樣一個結局,其實知道我們隻會書寫一段悲傷的故事,可是我卻無法放開你,放開愛你的那顆心,帝煦,恨你很容易,但……愛你……好難……”
……
水,和紅色的雨,就像是兩條帶著毀滅的長龍,吞噬了整個古蜀國……一切都在其中,不論誰對誰錯,不論真相如何,所有的所有,從那一刻起被塵封起來。
從混亂的思緒和記憶中找回自己,帝鴻懿軒緩緩抬起頭,穿過眼前的銀色巨獸,遙望著對麵死死咬著嘴唇的馬娉婷,像是被什麽力量所推動,帝鴻懿軒聽見自己說道:“這麽多年了,星葶,你還是恨著孤王麽?你依舊放不下過去的一切麽?”
馬娉婷眼睛抖睜,視線瞬間鎖定在帝鴻懿軒身上,“你……你說什麽?你說你是誰?”
“是孤王……孤王是帝煦。”帝鴻懿軒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馬娉婷搖著頭,“我都還沒有、還什麽都沒有做,你怎麽可能回來,錯了,一定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就如同你附身在這個女孩身上一樣,我也隻是借用了這個女孩所愛的男人的軀殼,他的意誌很堅定,差點我就沒辦法這樣和你見麵了。”帝鴻懿軒的嗓音此刻淺醉而微醺,就如同在一個很美很美的夢裏。
“沒有我的同意,王上你這樣出現,是什麽意思呢?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了嗎?”馬娉婷眼神陡從惶惶陡然變得和刀鋒一樣尖利,“你忘了你曾經說過,如果你錯了,就要用永生永世為我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