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四章 離曲(五)

“是啊,我騙了你!”馬娉婷溫柔的笑著,應和著,眼眶中低落下半透明的淚水,“可是,我覺得看見你那麽心疼母親的模樣,我就覺得我沒有做錯選擇。如果我活在這個時空的苟延殘喘,能夠讓你重溫母愛,那麽,剩下的幾天時光,我寧可全部放棄。

你推開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決定,沒有錯。”

“丫頭,你是在報複我,沒有第一時間選擇你麽?”帝鴻懿軒緊緊盯住馬娉婷明亮的眼睛,定定問道。

搖了搖頭,馬娉婷輕聲道:“傻瓜!我們的生命來自於父母,如果剛剛你不選擇伯母,而選擇我,才會讓我失望;你選擇伯母,我心中雖然有些淡淡的不是滋味,可是,我更加了解了你是個孝順的兒子,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我為我喜歡上一個好男人而感到欣慰。”

“那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連一天的時間都不能隻留給你和我?”帝鴻懿軒不想相信。

“帝鴻懿軒,你該清楚,到了該走的時候,誰都無法留下。”馬娉婷輕輕落在帝鴻懿軒身邊,半透明的身子就像一陣能夠輕易吹散的風,讓帝鴻懿軒不敢有半絲動作,生怕一碰心愛的小人兒就會立刻消失不見。

“雖然理智上明白你不得不離開,但我心中卻一直存有僥幸,”帝鴻懿軒伸出手想要撫摸愛人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的時候倏然收回,“總覺得,這一切都那麽的不可思議,既然時隔千年,古蜀國的王和聖女的靈魂依然能夠存在,那麽你留在的我身旁的時光是不是也可以無限延長,或者總會找到延續下去的辦法。

你現在卻告訴我,你甚至連和我一起去尋求讓你留下來的辦法的時間都沒有,丫頭,你不覺得這對我來說。很殘忍麽?”

馬娉婷的淚水滑落在頜角。“對不起,帝鴻懿軒,可是我別無選擇。”

“丫頭,我要的不是你的抱歉,我要你在我懷裏!”帝鴻懿軒搖頭反駁著,還沒明白過來馬娉婷話中的真正含義,一陣甚至都沒有預警的劇烈的搖晃卻已經從腳底升起。

無數的碎石從洞頂嘩啦落下,把原本就不甚開口的洞口給再次關閉。

“少爺,小心!”在無數聲尖叫之下,一陣巨大的力量陡然從帝鴻懿軒身後襲來。和帝鴻懿軒的心口隔得那麽近,幾乎是避無可避。“嘩啦”一聲巨響。有什麽東西碎裂了,眾人再抬眼看去的時候,帝鴻懿軒已然被洞中消失一陣卻又陡然出現的銀白巨獸叼到了安全的角落。

而帝鴻懿軒剛剛站立的地麵之上灑落了一地破碎的黑色鏡片,原來就在方才千鈞一發之際,馬娉婷朝著向帝鴻懿軒攻擊而來的那個人擲出了那麵一直在她懷中的黑色石鏡。

石鏡破碎的刹那,朝著帝鴻懿軒剛剛所在的位置猛然衝過來的一道人影陡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然後便臉色扭曲、全身**地癱在地上抽搐起來。

“父親!”當在地動山搖之中看清楚地上癱倒之人那張熟悉的麵孔之時。一聲大吼的叫喊陡然從遠處地洞口處的傅振國口中傳出。這聲叫喚之後,馬娉婷清楚地看見倒地的傅昀頭顱頂端一團烏黑的氣體倏然飄出,在洞中飛速攢動,然後陡然飛入了從哪些異形變異怪獸都被消滅之後就陷入昏迷之中的溫邑身體裏。

傅振國當即也顧不上什麽不斷震動的地麵與洞頂簌簌而下的煙塵,疾步跑到傅昀身邊,挽住他的胳膊,把他背在背上,想要帶著他去到安全的地方。

馬娉婷不驚也不怒,淡淡看著四散逃竄的眾人。眼睛看向原本被炸開,現在卻被再次封堵的洞口,出聲道:“你們都不要急,也不要慌,這地洞一時半會兒還塌陷不了,鎮定下來,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平安回家的。”

馬娉婷的聲音明明平靜而又清亮,也沒什麽擴音效果,可是此刻卻奇異地安撫住了洞內人的心情。像盧芳和溫然一眾人,是相信馬娉婷,帝鴻懿軒是喜愛馬娉婷,馳、翼之類是別無他法。

而被銀色巨獸所救的帝鴻懿軒在回過神來之後,卻絲毫不懼於洞內又是落石、又是地裂的越發惡劣的環境,趁著洞頂落石墜地的空隙來到馬娉婷身邊,似乎再也無所畏懼,一把抓住了馬娉婷的手。

訝然地回頭看向不顧安危來到自己身邊的男人,馬娉婷衝他搖頭,讓他回去。可是帝鴻懿軒眼神堅定,腳邊也一步不移,打定主意要留在戀人身側。

就在馬娉婷無奈之下,召喚過銀色巨獸,與帝鴻懿軒同騎與巨獸背上,想要去打開被封堵的地洞大門之際,尖利的叫喊聲從身後傳來,“毀了我完美的容身之地就像離開?沒那麽容易!我要你們這些人都給我陪葬!”

那是溫邑的聲音,卻比溫邑的情緒暴躁千百倍,此刻的他仿佛已經從自己所製造出的那些異種怪獸的打擊中再次活了過來,以一種毀滅的姿態,向洞內活著的人發動了總攻擊。

他的臉已經變了,不再是妖嬈地嫵媚的類女模樣,而像是被腐蝕了似的,從下頜的三分之二處直到左眼全部都變成了一團爛肉,血肉模糊的樣子。看在人眼中幾欲作嘔。盧芳和溫然還有伯爵夫人都是一副難以置信、臉色蒼白的模樣,隻有馬娉婷臉色如常,沒有絲毫動容。

一瞬間的功夫,溫邑已經變掌為爪的手已經抓住了離他最近的兩個人的咽喉,隻聽“哢”“哢”兩聲,被溫邑卡著脖子的兩人已經軟倒下去,悄無聲息地失去了生命。

隻是兩條生命並不能滿足此刻溫邑心中升騰的毀滅欲望,他已經似怪物的血色眼中顯露出殘暴與嗜血,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訴說著,還不夠,這些生命還不足夠。

這麽念著,溫邑身形一轉,身法無比詭異,本來是衝著盧芳和溫然的方向去的,可是轉瞬間,就衝到了中年伯爵身前,螟、翼、貝銘等人完全無法跟上完呢一詭譎的動作和身形,等到他伸手就要掐住中年伯爵的脖頸之際,入手的確是一手柔軟的肌膚。

完全還沒來得及感受手下到底是誰,溫邑手掌已然使力,“哢嚓”一聲擰斷了手中的纖細脖子。

“雅兒!”心碎淒厲的喊叫從中年伯爵喉頭傳出,帝鴻懿軒和馬娉婷回眸之際,見到的就是嘴角留下鮮血的雲雅軟倒在中年伯爵懷中的場景。

“母親!”帝鴻懿軒腦中一片空白,直直朝中年伯爵身邊衝過去。

在帝鴻懿軒行進途中,溫邑想要對他動手,卻被馬娉婷駕馭著的銀白狐獸阻斷了去路,“你們還愣在那裏幹什麽?不想死的快過來幫忙!”在阻擋溫邑去路的同時,馬娉婷衝著螟、貝銘大聲喊道。

而不經思考就來到她身邊的卻是最沉默鐵血的唯一存留的傅家軍人衛一,二話不說結果馬娉婷手中不知從哪裏來的白色長線,在溫邑即將過處,將他緊緊纏住。螟和貝銘等人這時才反應過來,立刻圍上前來,幫助馬娉婷和衛一一起阻止溫邑再次迫害生人的舉動。

“放開我!放開我!”那白色的長線看起來似乎不堪一擊,一掙紮便會斷掉,可是真正被他們合力捆綁困住溫邑之後,溫邑那猛然癲狂的掙紮卻又無法掙脫的樣子才讓眾人微微放下心來。

帝鴻懿軒此刻卻全然無法注意到身後發生的這種種事情,跪倒在雲雅麵前,紅著眼睛,低低喊道:“母親!”

雲雅極力睜開疲憊的雙眸,看向悲傷的兒子和丈夫,笑道:“你們怎麽都這副模樣,我沒事。”

緩緩握住中年伯爵的手,雲雅喃喃道:“長毅,知道我真的不恨你了對不對,真的恨你,我就會讓你陪我一起死去,而不是救你。”

“雅兒!”中年伯爵牢牢回握妻子的手,哭泣地無法自已。

“軒兒,”伸出另一隻手,等帝鴻懿軒握住,雲雅淡淡道,“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你父親,我能夠看一眼你長大成人的樣子,能夠知道,你父親從未停止過愛我,我很知足了,沒有什麽可後悔的。

最心痛的不過是,不能看著我的軒兒結婚生子,和自己愛的人幸福生活的樣子,但我能想象得到,被軒兒愛著的那個女孩一定是幸福的,”雲雅眼光飄向眼前不遠處已呈半透明狀的馬娉婷,微笑道,“即使,你愛的那個人隻剩下一分鍾的生命,你們也一定要好好把握,不留遺憾地相愛。

我看的出來,你愛的女孩雖然心思敏感,卻不乏堅強,所以你們一定不要學母親當年懦弱地逃避,不管有沒有明天,把握好你們相愛的每一個瞬間,這輩子也盡夠了!要幸福啊,我的兒子,我的愛人!”

緩緩落下最後一個字,雲雅便閉上了雙眸,這一次,她去的很安然,嘴角帶著清雅滿足的微笑,再沒有了一絲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