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幸福要奮鬥

雕花的門欄之外,馬娉婷緩緩走了進來,一頭烏木的黑發垂直到下頜然後開出朵朵的大卷,襯在紅色長裙的黑色立領上像是圈圈花朵,成熟嫵媚;正紅色的高腰裙是大擺,一雙筆直的長腿從裙擺邊緣探出,踩在白色細帶的坡跟涼鞋裏,顯得纖長美好。

如果不是眼前的女人給自己那麽強大的熟悉感,如果不是眼前的女人那麽親密地喚著帝鴻懿軒,而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卻是滿含寵溺的,傅哲瀚心底也不會由猶疑到確認,麵容會改變,姿態會改變,可一個人的氣質卻不那麽容易發生變化。

有些呆愣地看著整個人褪去了青澀,留下成熟和淡然的馬娉婷,傅哲瀚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語言竟然是那麽匱乏,他完全不知道這時候自己該做些什麽,說些什麽,嘴巴張張合合,卻是啞著聲音,明明心裏有那麽多的話想要對馬娉婷說,可是傅哲瀚發覺,自己此刻似乎根本就沒有那個立場。

沉默了很久很久,傅哲瀚才狠狠清了清喉嚨,壓下心底所有的複雜情緒,開口道:“你好,馬娉婷,好久不見!”真的是好久不見,從十五年前知道她逝在那片西南的蔥鬱叢林之中後,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畢竟,生和死的界限沒人能夠跨過。然而如今,他曾經那麽那麽喜歡的女孩子居然死而複生,這讓他心底又是歡喜卻又有一種淡淡的悲哀——不論是十五年前,還是十五年後,馬娉婷,她會停留依靠的港灣都不是自己。

馬娉婷瞧著傅哲瀚幾經變化的神色,淡淡勾起唇角,手上端著茶盤走近他,遞給他其中一杯,然後走向帝鴻懿軒,把剩下那一杯放在愛人麵前。複又轉過神來。笑看著發傅哲瀚道:“是啊,很久沒見了,有十多年了罷,傅哲瀚,你和以前似乎有了些變化,又似乎什麽變化也沒有。”

傅哲瀚自嘲地笑了一聲,“人。總是要長大的,當年傅家的沒落。就已經給我敲了一記重重的響鍾,這麽多年了,能不變麽?”

“你,這是在埋怨我麽?”馬娉婷咬了咬唇,輕聲問道。如果當年不是因為自己,也許帝鴻懿軒對待傅家就不會是雷霆手段。

傅哲瀚連忙搖頭,“即使要埋怨,也是馬娉婷你埋怨我才對,畢竟當年也有的確對你做出了非常之事。我心底沒有埋怨,我來這裏。想要找言先生,是拜托他一件事情的;根本就沒有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裏,可是看見你,看見你出現在這裏,卻又覺得是那麽地理所當然。”傅哲瀚說這話時。語氣中有些淡淡的苦澀,“你,總是在言先生身邊,我早該知道的。”

室內的氣氛因為這樣的對話額漸漸變得有些尷尬,被傅哲瀚這樣一搶白,馬娉婷反倒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傅哲瀚,你應該不會忘記你是為了什麽而來,無關緊要的話題就不要再討論了,我想,我的丫頭應該沒有必要向你報備些什麽。”帝鴻懿軒見狀,一句話打破這古怪的氛圍,直戳問題中心。

馬娉婷朝傅哲瀚點了點頭,請他坐在椅子上,便回到帝鴻懿軒身旁坐下了。

深吸一口氣,傅哲瀚知道自己剛剛的話對一個已經打上其他男人標簽的女子來說,的確有些逾矩,心底安安數落了自己兩句,便轉回正題,“是,言先生,我想請你,在爺爺已經受了那麽多年的折磨之後,給他一個爽利的了結罷。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還能做出什麽事情來,即使他的錯再多,用一十五年的折磨加上他的一條命,也盡夠了罷。請你高抬貴手。”

帝鴻懿軒沒有出聲,眼神緩緩落在近旁的馬娉婷身上,馬娉婷心有所感似的回眸,瞧見帝鴻懿軒眼裏的關懷和詢問之意,微微抿了抿唇,正色看向眼前那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傅哲瀚,你現在在做的事情,你明白意味著什麽麽?”

鎮定地點了點頭,傅哲瀚沉聲道:“我明白,你一定沒有想過會有哪一家的孫子居然在乞求著爺爺的生命趕快消失的,對不對?”

“不對。”傅哲瀚自嘲式的話語讓馬娉婷輕輕一聲就否定了,“雖然我們曾經,作為朋友時候,在一起的時光那麽短暫,可是你的人格我卻是了解的,你是個正氣善良的男孩,即使如今被生活磨圓了棱角,你心中那正大的種子依然存在著。

你替傅昀求死,並不為貪圖任何東西,況且,傅昀現今也沒什麽值得你去貪圖的。人最不能忍受的莫過於,得到擁有之後,再被全數奪走。傅昀無法承受住打擊,也在意料之中。十五年了,他在監獄裏受折磨,你一定就在監獄外受折磨。

無論過去誰對誰錯,無論他做錯了多少,這麽些年了,即使無法償還,當初的恨意也應該都消散了。我擔心的隻不過,是你自己過不去你自己良心的那一關。傅昀真的離開之後,你當真不會責備是因為你而讓他少了那麽幾年的生命麽?即使你是為了他不受折磨而不得已為之的。”

輕柔的話語聲在室內飄飄****,傅哲瀚聽見馬娉婷的話,神色三分恍惚,七分動容,喃喃道:“也許我始終都放不下心結,可是如果爺爺能夠在人生的最後得到解脫,我心裏有些折磨又算得了什麽?”

馬娉婷聞言,淡淡歎息了下,緩緩轉過頭去,看向帝鴻懿軒,替傅哲瀚懇求道:“軒,你為了我做的夠多了,都是過去的事情,過去的人,到了我們現在這個年紀,還有什麽是放不下的。傅昀這十多年來在那間小房子裏也夠受的了,給老人一個痛快,送他上路罷。”

“早就知道你會來找我,隻是沒想到,你能堅挺那麽多年,”馬娉婷話音剛落,帝鴻懿軒便啟唇對傅哲瀚道,“當初,傅昀判刑的時候我是這樣安排的,假如八年內你上訴,全部予以駁回,可是八年之後,如果你再次上訴,便可以酌情減緩直接執行槍決。

因而,這多出來的七年,其實,是你和你的人家人自己硬生生滯留出來的。”

傅哲瀚猛然抬頭看向帝鴻懿軒,“這麽說,你早就安排好了?那為什麽……”

“因為,軒想告訴你,事在人為。如果你今天不是站在這裏,不是無法再看著傅昀自我折磨而把這些話說出來,傅昀他會一直到身逝都會在無盡的癲狂與折騰之中。”馬娉婷淡淡阻截了傅哲瀚接下來的話。

“我……”傅哲瀚喃喃道,“……我……來遲了,對不對?”下一刻眼神卻又乍現出明亮的光,“如果我比帝鴻懿軒早一步,如果我比他更強勢地介入你的生命,如果當初我好好保護你,如果我能夠阻止爺爺做出那些事情,是不是,你現在就會在我身邊,而爺爺也還是那個受人愛戴的華國上將,所有的一切都會像你我初見之時,陽光那麽的明亮,我們那麽的歡悅。”

無視帝鴻懿軒那含著妒意的眼神,傅哲瀚不管不顧地緊緊盯住馬娉婷想要求得一個答案。

“不會!”馬娉婷很肯定地回答道,“沒有愛上帝鴻懿軒之前,我最有感覺的,能夠稱之為會放在心上的人,是閻譽,不是你。如果,不是後來,在上京發生的種種事情,如果並不是閻譽有他的責任和無奈,如果不是傅珊珊的存在,也許,現在在我身邊的人應該是閻譽。

可人生哪來那麽多如果,事實是我和閻譽都因為彼此無法妥協的堅持而最終背道而馳,軒的出現彌補了我所有的遺憾和堅持,喜歡上帝鴻懿軒,愛上帝鴻懿軒,其實,更多的是一種習慣。

習慣在思考問題不會的時候,找他;習慣在走路腳麻的時候,靠著他;習慣在看見自己想看或者不想看的的東西時,和他講訴;習慣在所有危險來臨之際,呼喚他的名字……慢慢地,他就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不可或缺,任誰也無法替代。”

帝鴻懿軒眼底妒意瞬間消散,傅哲瀚卻是猛然癱坐在黃花梨木椅子上,聲音幾不可聞,“原來……那次機場的送別,我並不是遲到了那一步,錯過了那一步,而是遲到和錯過了你的一生。”

帝鴻懿軒淡淡瞥了眼傅哲瀚,“鑒於你終於是來了,再者還有丫頭為你說情,傅昀的刑罰我會讓人去把年限給定下來,最遲不過今年底,明年初,你們可以事先準備了。”

傅哲瀚緩緩起身,話音低低道:“謝謝,”然後便往門外走去,在快要走出雕花門欄之時,他輕輕開口,“馬娉婷,一直以來都很愧疚爺爺對你的傷害,對不起;還有,一直很喜歡很喜歡你……可是,從今天開始,我會慢慢地把這份感情剝離而去……謝謝你讓我的生命中出現過那麽美、那麽美的記憶。”

最後一個字音落,傅哲瀚的心,猛地一痛,他知道,曾經盛放在心底的那朵嬌美的花兒從今而後總算是徹底零落了在……腳步瞬間加快,他沒有再回頭,徑直走出了這個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進的房子。

馬娉婷看著傅哲瀚走遠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也謝謝你,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我的關懷和愛意,傅哲瀚,請你一定好好活下去,找到自己的的幸福。”

一隻大掌從腰間探出,環住馬娉婷,和她一同看向門外走遠變小變虛的那一抹身影,溫潤的唇貼在愛人耳邊,醇厚的聲音清淺,“會的,我們都會幸福的。”

是啊,都會幸福……耳邊回**著帝鴻懿軒這句話,馬娉婷靜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