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總第一個兒到,想來想去,不知道待會兒是怎麽個場麵。後來不想了,反正最後發生的跟想的準保兩碼事。正鬧心,門開了,安掛個勉強的笑,身後一人,卻是容萱。萬總敷衍兩句,見後麵並沒別人,掩不住失望地問:“D**ID呢?沒來?為什麽?”

“噢他,”安還沒來得及說,D**ID滿麵春風地進來搶話:“停車呢!”萬總高興得啊,手簡直沒地兒放,D**ID與他用力地握:“HI萬總,我是D**ID,久仰久仰。”萬總好美,想擁抱,又怕不適宜,謹慎地拍拍D**ID的背,很輕:“你好你好D**ID,不要叫我萬總,叫我寶山,我叫萬寶山。”D**ID熟絡地說:“啊,寶山兄——是寶山兄吧?你應該比我大嘛。”

安招呼大家坐下,萬總赫然覺得她似乎有了什麽變化,有種從未見過的祥和之氣,這讓她有了中年的樣子。

一頓飯賓主盡歡。萬總喝到臉通紅,D**ID的目光時時越過萬總,頗有深意地與她對視。萬總起身道:“呆位,來來來再喝一杯——你是我第一個外國兄弟,為這個‘第一’,這杯必須得喝。”“必須的!”D**ID自己滿上,酒杯碰得像要碎了。

萬總認為自己也該起個英文名,要不和D**ID太不像兄弟了。安附議讓D**ID給起,D**ID脫口而出道:“寶山?BULL SHIT哈哈哈。”安狠狠瞪他一眼,正撞到容萱飛快的眼風。萬總沒懂:“什麽?什麽意思?”“BUSH!我說BUSH。兩任美國總統啊,您和總統一樣,怎麽樣?”D**ID問。

萬總半天沒說話,看著虛空中一個隻有他能看到的點,然後拍拍D**ID的手,緩慢地由衷地說:“太——好——了”,轉向安和容萱道:“太適合我了。”容萱說BUSH是姓不是名啊,D**ID說:“那就叫ONE,‘難博萬’的萬!和你這姓兒多搭,一問英文名叫什麽——萬!萬!”萬總佩服得要死:“就這麽定了!明兒我就把我英文名印在名片上!萬萬!”安趕緊給萬總添酒:“來來來,祝賀萬總有了響亮的新名字,我單獨敬你一杯。”飲畢,安腆著臉毫不含糊地發問:“那咱們什麽時候才能舉杯慶祝簽合同呢?”萬總伸手一指:“說得對!立刻,馬上,現在!”掏出合同四處摸筆,安馬上遞過去,餘光中見D**ID兩手交叉在腦後,意味深長。

容萱理解安的處境,經費緊張,隻能各種省錢。她認識個人叫艾崇文,是個自由攝影師,能拍也能做設計,招來做ART DIRECTOR(藝術總監),等於雜誌自己養個攝影師,就算工資高點,可不用再外請,算下來,還是劃算多了。安打聽這人脾氣秉性如何,容萱笑道:“特好,藝術家,不在乎錢。”D**ID不信:“大名兒叫聖人還是雷鋒?”倆人沒理他。安擔憂道:“一本雜誌的工作量那麽大,人家能幹麽?”容萱說:“咳,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唄。”

彼時葛一青正把艾崇文淘來的畫冊扔得滿地都是,他們養的那條叫“似虎”的金毛跟著一起狂叫。崇文揀得狼狽,罵道:“又他媽瘋了吧你。”“咱倆誰瘋了?你才瘋了呢!你拍的這是什麽破玩藝!”葛一青又扔一本,崇文揀起來:“你懂個屁!”葛一青回道:“你拍的是屁!”崇文回到電腦前,一瓶“小二“已喝一半,喃喃道:“潑婦。”

今兒他又被退稿了,葛一青看了片子就急了:“第幾回了?你說說你第幾回讓人退稿了?你是攝影師麽?你會拍照片麽?全是虛的!”片子擺在那兒,崇文也沒什麽可說,葛一青追到身邊兒罵:“就算你有追求——你追求拍虛了啊?我跟你說話呢,你還挪車!你在網上買十輛車有屁用啊,有本事你給我買輛真的!”“自個兒買去。”崇文嘀咕。

葛一青問他拍照那天是不是又喝多了,崇文說你管著麽。葛一青更生氣了:“我是你女朋友!我不管你還有人理你麽!ELLE不找你了吧?CO**O不找你了吧?這回給人家BAZAAR拍成這樣,我看誰還找你!你為什麽整天喝啊?你以為這樣特藝術家範兒麽?矯揉造作!”“有完沒有?”崇文放下鼠標,抬頭撞上葛一青引以為傲的平胸,她又挺了挺,道:“沒完!我告訴你,好好拍!拍實了!好好工作!好好掙錢!別他媽整天鬧想法!狗屁想法!”

“似虎”突然衝到門邊狂叫,崇文瞪葛一青一眼,走去開門:“讓你嚷嚷,又來了吧?”門外站一保安,說對不起您家又讓人投訴了。崇文趕緊道歉,弄得保安還挺不好意思:“我們也沒辦法,打擾了啊。”

崇文回屋,醞釀著發火,卻見葛一青默默地哭了。他一向對眼淚毫無辦法,隻得哄道:“哭什麽啊?剛才叫喚得都HIGH了。”葛一青抽泣道:“你怎麽就不聽我的啊?我和你說話怎麽就這麽費勁啊?你能別這樣了麽?這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你就中庸點兒怎麽了?活兒不就是活兒麽?非得當藝術幹麽?”“行行行,中庸,不當藝術。”崇文嘴上這麽說,心裏真瞧不上自己,讓個女的弄成這樣。

葛一青說:“咱先中產了再搞藝術啊。你忍心見我每回發布會完了大濃妝站街邊打車麽?馬路上人以為我是幹嗎的呢。”“是是是,咱先中產,中產了我藝術死他們。別哭了,我就見不得女的哭。”兩人默默嘰嘰的,直到摸摸弄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