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世事都有陰陽平衡,經過這事,《尖果兒》很風平浪靜了一陣。趕上“國際一姐”鬧負麵新聞,幾家一線雜誌不敢再上她封麵,都想避避風頭,就讓《尖果兒》吃了回瓜落兒。“一姐”這回就算屈尊,嚴密的采訪程序也給程昕開了眼:敲時間就敲了一個月,其實她現在時間大把,但太痛快答應不顯架勢。采訪提綱改了十好幾回,容萱被改得麵如土色。服裝品牌也是指定的,算給伊娜一個學習的機會。好不容易要進棚,又說必須派一“別克商務”以上級別的車去接,幸虧有小王,伊娜頭回覺得這個下人好使。另有些小零碎的條件,“一姐”生活健康,愛吃水果,現場必須有豐富、新鮮、幹淨的果籃備著,隨時給“一姐”塞牙,伊娜氣得直問“一姐”是不是猴兒變的。另外上午起不來,中午吃完飯要看倆小時書,容萱也燥了,問看什麽書啊?識字兒麽?晚上要健身,所以連路上帶化妝到完事隻給兩個半小時。容萱說她當這是劇組拍戲啊,從出門那一秒開始算錢,堵車算誰的,是不是得給她申請交通管製啊。伊娜算了算也勉強夠,拍不好看還拍不寒磣麽?最後還有一個要求,自帶攝影師。程昕聽了說:“不給老艾拍?老艾還不愛拍她呢!”聽了這麽多吐槽,小王打聽:“那‘一姐’到底是誰啊?”眾人詫異:“那誰啊!國際——‘一姐’啊。”小王連說“我靠”,那得好好看看。

到拍攝那天,程昕被分配負責所有邊三角四,她買倆果籃抱上樓,崇文給拎了,擺在顯眼的位置。程昕一聲謝沒說,倒問:“你怎麽在?”崇文說:“我來學習。行麽?”

裏麵伊娜正在嚴肅地電話:“到哪了?……OK,我這兒都準備好了……TOMMY和攝影師都已就位……室溫已調好,26度……果籃?兩個……去你大爺的,她要吃多少!”程昕笑問:“司機小王?”伊娜點點頭道:“完全是個神經病,非問我要不要大家都配上對講機,以為好萊塢拍大片兒哪。”程昕說他怎麽那麽無聊啊,伊娜說:“有病唄。人好錢多腦子笨,天天就想看明星。這就是我們家人給我介紹的對象,知道他們多不靠譜了吧。不過我倒覺得,他跟容萱還有點合適。”

程昕看見崇文站在窗邊,右手拿個小二,背影很孤傲,擔心在他的地盤,卻冷落了他,便過去搭訕道:“你還好吧?”崇文反問:“為什麽不好?”程昕問他想拍“一姐”麽,崇文說都行,隨便。程昕站到他身邊,和他一塊兒往外看了會兒,半晌,突兀地問:“你有理想麽?”崇文問什麽意思,程昕重複了一遍:“現在,你還有理想麽?”崇文說有啊:“我想回去畫畫。”“那你什麽時候去實現理想?”崇文說也許隨時,怎麽了,看她竟有幾分同情,問道:“你是來安慰我的麽?沒事,不拍就不拍,我無所謂。”程昕說道:“其實你本來也不敢拍吧。你的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抖的?”

崇文尷尬地舉起小二,手似乎抖得更厲害。程昕問:“你去看過醫生麽?”崇文輕描淡寫地說:“沒事。”程昕有點激動:“你應該去看醫生!”“我說沒事!”兩人凶悍地對視,而後崇文先收回目光,走開了。

離兩個小時期限還有二十分鍾,眾人心裏的石頭落地,“一姐”還真不是白叫的,表現力極強,言之有物,看來每天沒白看書。就是不太愛理人,除了跟攝影師和化妝師話多,不是特別平易近人。不過現在人就尊敬不平易近人的,你要平易近人了,人就都懷疑你是不是腕兒啊,怎麽誰都理啊。反正隨和不是應該應份的,把活兒幹了就行。

助理拎了一兜子袋裝牛奶著急忙慌跑進來,到攝影師換卷,送到“一姐”麵前,“一姐”直接給扔地上了眼中精光暴射:“幹嗎吃的啊?我喝袋兒奶?你見我喝過袋兒奶麽?為什麽不買盒裝的?”助理快哭出來了,說道:“對不起,我怕您著急,樓下超市隻有袋兒裝的。那我再去買。”一姐說:“走開啦。”助理不知道是留在這兒還是再去買,棚裏一片死寂。門發出一聲巨響,崇文拂袖而去。

誰也不知道安什麽時候來的,她悄悄站到助理身邊,拍拍她,助理並不認得,連笑都不敢。一姐餘光掃到,有些意外,問攝影師還有多久,攝影師又換了個角度,一姐任他擺了,拍完輕聲道謝,便往這邊走,眾人往兩邊閃出一條路,卻見一姐露出罕見的笑容,叫道:“安?”兩人緊緊擁抱。

一姐感歎:“多少年了?”安體貼地說:“咱不算這個,犯不著暴露年齡。”一姐笑道:“你還那麽貼心。”又嗔怪說:“你怎麽不告訴我這是你的雜誌?你要找我,第一期我就來拍。”安說那怎麽成,總要等雜誌有點眉目了再請她來,剛創辦,各方麵都不成熟,怕怠慢她。一姐推她肩膀:“咱倆說這個幹嗎?怎那麽見外啊!”當年她入行第一個戲,第一個采訪她的人就是安。她是剛入行的小演員,安是剛入行的小編輯,算是識於微時。劇組裏是怎麽慢待一個剛剛出道的小演員,安都看在眼裏。一次“一姐”被威亞吊一天,武師扭臉兒去吃飯去了,安哭著求他們放她下來,下來就被吐了一身。兩人便約定,一定要在各自的行業出人頭地。一姐說起過去,語氣平淡,更有觸目驚心的效果。程昕最近心理脆弱,聽得眼圈直發紅。助理不長眼地在旁邊催:“已經超出半個小時了。”一姐不耐煩道:“那怎麽了?我跟安什麽交情啊?”安勸她有事趕緊走,以後有的是機會敘舊,一姐突然情緒跌宕:“越拍戲,身邊能說話的人越少。真不知道這麽掙命到底有什麽意思。”她囑咐安,千萬跟玩相望於江湖的範兒,有時間就找她,不能再互相丟了。兩人又擁抱了一回,安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麽,“一姐”摟過助理說:“剛才對不起啊小梅,我脾氣不好,你多原諒。”把助理嚇得直抖,一姐衝大家揮揮手:“走了。”

安才看見程昕擦眼淚,大駭:“你怎麽了勵誌姐?”程昕說沒事,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兔死狐悲。安拍她腦袋一下:“什麽詞啊。”程昕破啼為笑:“不知道怎麽就想到自己了。”伊娜問:“快生理期了吧。”

安說一姐從小地方來,那地方小得,當年鎮上隻有一趟公共汽車。看今時今日,大家有什麽理由不振作呢,一姐就是榜樣。小王說:“太感人了,你們這山寨雜誌還真勵誌,我今天算對你們刮目相看了。”話音剛落,門“哐”一聲被踢開,一臉混蛋的葛一青站在門口。崇文臉色一變,迎過去問:“又抽什麽瘋?”葛一青喝道:“你給我出來。”粗暴地甩開崇文拉她的手,小王問:“這誰啊?”TOMMY遲疑了一下,說:“南城一姐。”

安媽家這條胡同,因為保存完整,常有三輪車鋪著紅色的絲棉坐著外籍人士走街串巷,大家都見過大場麵,處變不驚。這天胡同口的出租車上,先下來個台灣人,到後麵一拉門,竟然是安媽,旁邊還有個阿姨扶著,幾天不見,鳥槍換炮了。有老太太說:“喲,老王啊,幾天不見啊這是,也太漂亮了,吃了仙桃了吧?”安媽本來還忍,實在忍不住,噗哧笑了,:“又拿我打鑔。”老太太說:“沒打,真噠。這兩位是親戚啊?”安媽說是街坊,老太太說:“不跟我們混可真不一樣了,連街坊都這麽上檔次啦。”安媽給智平介紹,這就是她原來住的地方,老太太插嘴道:“哎對了老王你不知道吧,聽說咱們這兒要拆遷啦。”智平急了:“北京的胡同越來越少了,應該保護起來啊。”老太太打聽智平是哪人,智平還沒說,老太太便道:“一看您就不是住胡同的。不拆遷,你們當景兒看,我們住這兒的受多大罪您知道麽?要不咱們換換?”安媽製止她再亂說:“別貧。咱先走著。”

遠遠的孫大爺拎著些肉餡和青菜過來,瞄見安媽,不知怎麽的就要躲,想想又覺得不對,躲什麽啊。安媽也瞅見他了,拉過秀蜜擋前麵,誰知秀蜜非要上廁所,安媽和智平隻得在路邊等,老孫大大方方過來招呼:“老王,好久不見。”安媽嘴利地說:“喲,你不住通州去了麽?怎麽又回來啦?”老孫說住不慣,回來好幾天了,安媽得瑟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新朋友,梁智平先生,台灣人。我帶他來轉轉胡同。”智平與老孫握了手,老孫說:“北京歡迎你。我姓孫,我們老街坊了。”安媽不願意讓他們多聊,緊著說先家坐,老孫熱情地說:“去我家坐唄。”安媽可等到這話了,說道:“那哪坐得起啊?您這不愛理人的。”老孫沒明白:“我不愛理人?我什麽時候不愛理人了?”“豁,還不承認,真是貴人多忘事。”秀蜜從廁所出來攆上,老孫又打聽,安媽說是家裏阿姨,老孫說:“咱都幹得動,還用請阿姨啊?”安媽說:“阿姨是陪我聊天。”老孫說要悶得慌幹嗎不回這兒住啊,給安媽煩壞了,怎麽幾天不見,就成話癆了。老孫豁出去了,非要帶他們逛,智平和秀蜜都看出有情況,笑咪咪地圍觀,老孫勸道:“走吧走吧,我買了肉餡兒,中午給你們做炸醬麵吃。”轉問智平:“怎麽樣爺們兒?”智平被問得連連叫好:“行啊,爺們兒。”

這趟胡同遊,安媽隻想露臉,可沒想讓智平跟老孫一見如故。倆人中午都喝了點,太陽都西曬了,智平還舍不得走,說:“相見恨晚!您這手炸醬麵,太地道了,我到現在還頂。”老孫說他還有很多拿手的,不著急,反正咱爺們兒長著呢,一指安媽:“她還是我教的呢。”安媽一翻白眼兒,智平說:“您也教教我。”老孫答應道:“我教你點橫菜,一般人我不告訴他那種。”看安媽在旁邊催促,老孫說:“別忽視了女士——跟你學的,紳士風度。”說完,做出一個與他很不相幹的動作,替安媽拉開了車門,還加入了自己的發揮,彎腰伸手,“請”。安媽捂著胸口道:“你別這樣,你嚇著我。”

上了車,智平搖下車窗跟孫大爺約下禮拜上他們那兒玩去,車開好遠,老孫仍矗立在胡同口,智平說:“老孫人真不錯。”安媽從鼻子裏哼了兩聲,像是牙疼。

程昕剛到樓下,和崇文走個對麵,還沒招呼,樓上扔下一個酒瓶,兩人靈巧地一躲,酒瓶砸在中間的地上,抬頭見葛一青的窗戶正關上。崇文沒話找話道:“才散啊?”程昕他現在有空麽,有話要和他說。崇文便說要去踢球,程昕也要去,崇文便跨上車,讓她上來。她不肯,問在哪,她打車去。崇文問:“你嫌這車硌啊?”果然她二話不說蹦上後座。

球場上的崇文換了個人似的,精神煥發,領袖氣質。破舊的看台上隻有程昕一個人抱著膝蓋看。球友都說這新女友不錯,崇文說是同事,球友不信:女朋友都不願意來看,同事瘋了麽。現在女孩都看籃球,嫌足球沒範兒,又土又髒,之前來過幾個老婆女朋友之類的,不是看書就是玩兒手機,看一半就走了。崇文想想,還真是這麽回事。

他知道程昕找他幹嗎,不想聊,可也躲不過去,程昕堅持問葛一青知道他手出問題了麽,崇文說:“我手沒問題。”程昕還問:“她發現了麽?”崇文說:“沒。”程昕要他去看中醫,崇文很煩:“我都說沒問題了。”“可你是攝影師啊。”崇文問她來就為了說這個麽,程昕說那還說什麽?崇文不言語。

程昕非說他是喝酒喝的,崇文可不認,平時抖,喝了酒就不抖了。程昕驚訝地問:“那是酒依賴吧?”崇文說你怎麽那麽多詞兒啊,程昕著急道:“你真得趁早看,你剛多大啊。”崇文以前沒發現她這麽羅嗦,問:“女的都是靠羅嗦來表達好感麽?”

看程昕定那兒了,崇文也覺冒失,正在後悔,程昕轉身就走了。崇文追了幾步,問:“生氣了?開玩笑呢。”程昕衝著前麵的馬路說:“當我什麽都沒說。”崇文聽見了,在後麵喊:“可你說了啊。”

程昕漸漸跑了起來,背影有說不出的荒誕。崇文高喊:“程昕!我都知道了!”這好象是他第一次這樣大聲喊她的名字,她越跑越快,跑進人流,消失了。

經過上次的事,黃廣告痛定思痛,頗賣了些力氣,找來一個大牌睫毛膏的讚助做隨刊贈品。伊娜說早該這樣了,還不是他拉不來合適的贈品。這睫毛膏單賣都比雜誌貴,黃廣告覺得這回怎麽也能多賣一萬本。

安經此一役,也痛定思痛一番,給D**ID撥了個電話。D**ID一接起來就愉快地問:“你不會是打電話來說同意離婚的吧?”安笑道:“我弄不過你,就是來說這個的。”D**ID油嘴滑舌道:“你看你,也讓我猜錯一次唄。真想好了?別因為那麽點兒小事就感激我,就覺得應該和我離婚。”安說和那事也不是沒關係,但不是他想的那樣,她覺得倆人像朋友那樣相處還挺好,和諧健康。“你看你時間吧,我隨你。”

安跟她媽攤牌,本來逛了胡同的安媽心情不俗,一聽這個,急道:“不是說不能便宜他麽?怎麽就決定辦了?”安說不便宜他又能刁難什麽?何必呢?還耽誤自己找第二春。安媽很敏感,問:“你有目標了?”安說沒有啊,可要不辦不老沒目標麽。安媽說隨你吧,便回了屋。安揚聲問:“您沒事吧?”安媽扯著脖子說:“沒事,離去吧。”安說:“咱倆可以一塊兒找第二春,互相介紹。”安媽又衝出來,罵道:“一邊兒去,甭說這不正經的。”不過她最近倒真給安看好了一個,安說她媽認識那仨瓜倆棗她都知道,安媽神秘地說:“嘿,你還真不一定想得到。”安笑道:“我可也給您看好了一個。”

安媽轉轉眼珠:“閨女,我怎麽聞到一點兒不妙的氣息?”安心裏一抖,說:“我好象也聞見了。這麽著,咱把咱倆踅摸的都寫手上,一塊兒伸出來看。”兩人同時出手,手上兩個相同的字:梁。同時崩潰了。安急道:“不帶這樣的媽,他多大歲數了?頭發都白了,我還一直以為是您看上了呢。”安媽說你這不是放屁麽,安又說:“他是台灣人。”安媽說台灣人怎麽了?你歧視人家啊。安說不是這意思,她不願意找外地的。“豁!”安媽直嘬牙花子:“你管這叫外地的?”安說生活習慣不一樣,肯定過不到一塊兒去,還是北京人可心。她媽氣道:“噢,那讓我找外地的?”安納悶難道是自己弄錯了麽,安媽整天跟他一塊兒玩,要是沒意思,玩什麽勁兒啊?

安媽沒想到閨女這麽庸俗,愣往她身上想。她感覺這智平甭看一腦袋白頭發,就是不顯老,氣質特別好,跟安站一塊兒特別賞心悅目,安說跟您站一塊兒也賞心悅目,那是人自己長得賞心悅目。安媽說:“都‘北京歡迎你’了,別這麽小家子氣。”安說北京歡迎他,也不是歡迎他跟咱一塊兒過日子啊。安媽要覺得老梁不行,趕緊找老孫,反正別再錯過了,過這村兒沒這店兒了。安媽讓她少管,自己就這樣了,明兒就把這事跟老梁挑明了去。安聽了膝蓋一軟,差點兒跪下,說:“我求您了,我對他完全沒感覺!好好的當個朋友不行麽?您要真這樣,我跟您急。”安媽說:“急吧。”驕傲地飄走了。

小熊填完稿費單,給容萱核對作者地址,問:“這蔣濤是你開發的新作者麽?我看有好幾篇都是他寫的。”程昕一驚,聽見容萱坦然道:“是我開發的新作者,寫得不錯吧。”小熊問那職場的文章以後不找敗敗老師寫了麽,容萱說最近找不著人,她老去外地,培養點新人吧。

程昕馬上找蔣濤問怎麽回事,蔣濤一開始還不鬆口兒,非說就是自己寫的。程昕說不可能:“第一你給她寫稿為什麽不告訴我?第二你寫作的風格我很了解。”蔣濤問什麽風格啊,程昕說:“賤不嘍嗖風格。”蔣濤臉色一變,讓她說話注意點兒。再說他給容萱寫稿為什麽要告訴程昕。程昕說她用你名字領稿費,是因為編輯自己寫內稿的稿費低,如果找外麵作者,稿費高出好幾倍,她這是鑽空子。蔣濤說:“那你們幹嗎給自己人的稿費那麽低啊?這不公平。”程昕急道:“這是規矩,是製度!就應該遵守!如果有的人遵守,有的人不遵守,這公平麽?!”蔣濤說你別跟我嚷嚷,自己死腦筋,就恨人家聰明的,顯然是忌妒。程昕痛心疾首地說:“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被她這麽利用,她給你什麽好處了?”蔣濤說多明白啊,沒好處誰幹啊,至於是什麽好處,那是他倆之間的秘密。程昕驚詫莫名,說道:“我勸你不要太天真。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我還是得說,容萱是另一種北京人,她根本就不喜歡外地人。”“所以呢?”蔣濤問。程昕著急道:“她隻是利用你。”“所以呢?”蔣濤又問。程昕明白過來,人根本就不在乎,人願意被利用。蔣濤還說:“而且我們之間,是相互利用。”

D**ID看見安的車停到路邊,他剛要迎上去,竟然又下來了安媽,他馬上自我調整一番,笑道:“媽您也來啦?”安媽也笑:“可不,我來當親友團,給我閨女慶祝,撒花兒,終於擺脫了美帝國主義的魔爪。”安讓她媽別亂說話,安媽說:“沒亂說,發自肺腑的。”D**ID嘻嘻笑道:“謝謝您。”

手續辦得很快,安媽要過離婚證,說沒見過,欣賞欣賞,掏出花鏡,翻來覆去瞅了五分鍾才還給安說:“走吧,咱吃點兒好的去。”又問D**ID:“你去嗎?”D**ID說得回去趕稿兒,安媽讚道:“噢,百忙之中離的婚啊,行,趕緊著吧。”D**ID說:“您就別寒磣我了,得嘞回見啊媽。”安媽趕蒼蠅似地擺手:“別叫了別叫了,鬧心。”D**ID衝安做個打電話的手勢:“電聯啊。”安媽搶著說:“還電什麽聯?OK白白不聯係了。”她要吃烤鴨,全套兒,她請。安說:“別呀,咱倆吃得了麽?”安媽說吃不了看著,有氣魄。

梁秋的雜誌這期終於能采到“我在北京天氣晴”了,這是該位微博博主於時尚媒體的首次亮相,大家都很期待。人還沒到,編輯在那兒八卦《尖果兒》主編離婚的事,秋姐這回肯定樂壞了,可是秋姐為什麽和安就死掐呢?攝影師本來一直在邊上玩機器,聽了這話,“哼”了一聲。倆編輯沒想到這位竟然矯情,一口一個“哥”叫著,非要聽故事。攝影師搖頭說:“我不八卦,不八卦。”甲說您平時還少八卦了麽,別賓著了。攝影師這才放下機器,一臉憧憬道:“想當年,安剛出來當記者的時候,和你們歲數差不多,那可比你們水靈多了。”乙嗔道:“哥您又不會聊天了。”“我說的是實話,”攝影師說:“也比你們能幹,恨不得連采帶編,一人兒就能辦一本雜誌。那會兒你們秋姐,就是人安的一跟班兒。”倆編輯不信,秋姐多牛逼啊,簡直天生就應該是主編,怎麽可能給人當跟班。攝影師說你們女的不都喜歡身邊帶一個不如自己的,好突出自己麽?倆編輯互相看了一眼,又問:“後來呢?”

最早國外版權方找的是安,梁秋就是一普通編輯,撐死了算編輯部主任。安傻實誠,悶頭幹活兒,別的腦子一點兒不走,臨了臨了,樣刊做了好幾期,活兒全是她幹的,功讓梁秋搶走了,最後得到通知,人聘用的是梁秋。“所以說啊,”攝影大哥總結道:“時尚行業水多麽深,多麽可怕,你不僅要會幹活兒,還得是一個社會活動家,上上下下都會打點,脅肩諂笑,八麵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至於你們秋姐用了什麽法子搞定版權方,那我可不知道,知道也不敢說,但反正人家搞定了,一腳把安踢走了。”看倆編輯一時消化不了,他也有點恨自己多嘴,找補道:“我就知道這麽多啊,具體中間有什麽貓膩,別問我,問你們秋姐去。要說女人之間有什麽友誼,至於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不信。”倆編輯互相又看一眼,臉灰了。

一雙**穿著貴鞋嫋嫋婷婷站下,倆人一抬頭,這不是沈容萱嗎。容萱豎起食指:“噓。”笑著向攝影師示意:“今天您拍啊。”攝影師也愣了:“喲,原來這關注率過二十萬的時尚博主是你啊容萱,你搞這麽神秘幹嗎用啊?”容萱囑咐說今天也別拍她臉,越神秘,籌碼越大。編輯問她要籌碼幹嗎用,容萱笑道:“攢人品唄。”

倆編輯問她能在《尖果兒》掙多少錢,微博上鞋啊包啊都那麽貴,這一身都MADEIN動物園是不是。容萱說不愛采甭采,可不好罵人,甲猜:“你這是想往我們集團跳槽吧?”容萱說還真沒往那想,乙一拍腦袋:“明白了,開網店吧?你穿的衣服,網店賣一件,都得給你提成對不對?是那種拿賣家錢,幫著打廣告的對不對?”容萱嗔道:“我可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