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蜜一聽程昕沒見著她爸,怪程昕脾氣太偏,她知道程昕是怕打電話,可發明電話不就是為了連麵兒都見不著可以盡情不要臉的麽?看程昕傷心,她心裏也疼,又安慰說沒事,以後還見得著。程昕說本來不是特別想見程剛,可真沒看見,就覺得還是想見一麵兒。秀蜜悶頭嚼了會兒飯,嘟囔道:“弄得跟談戀愛似的。那崇文,你仔細琢磨琢磨,多像你爸。”程昕悶聲不語。葛一青回來,秀蜜問她吃了沒,葛一青說吃過了,秀蜜問跟崇文吃噠,葛一青說:“崇文是誰啊?”

安在電腦前坐倆小時,郵件除了“萬總”倆字,還是寫不出內容,最後一咬牙,直接打電話得了。誰知電話一通,萬總和風煦雨,說:“你終於來電話了。”安知道黃廣告還是沒聽她的,尷尬地問:“你知道?”萬總說知道啊,不過這回沒有要怪她,她要不打,他會覺得把自己當了外人兒,剛才一看來電顯示,就放心了。有什麽事大家一起麵對,誰也別自己扛著。

萬總中午到了,開會。形勢確實嚴峻,知道各位努力,但市場是殘酷的,現實的,必須出奇招兒了。他決定,《尖果兒》今後的辦刊方向,就是發展出八卦狗仔一條線。他調研了,這都有數據支持。都說人民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真提高了麽?提高到什麽地步了呢?仇富依然是存在的,並且是會贏得普遍反響的。大家閑的沒事幹什麽,不就是傳閑話兒麽。那麽他們喜歡嚼誰的舌頭?明星的。讀者罵他們,自己就痛快了,排毒養顏了。萬總問安同意不,安遲疑地說:“我還在想。”萬總不給她時間想,先率大家鼓掌再說,鼓勵鼓勵自己。

安想的是,如果發展這麽一條線,就得招新人,現在雜誌社這些人都沒這方麵的經驗。萬總不以為然,當狗仔要什麽經驗?勤快點,晚上睡晚點兒,早上適當來晚點兒。但容萱和伊娜肯定是不幹的,萬總說還不用她倆呢,打扮得太出眾,狗仔得越不起越不容易被發現。安說老艾肯定也不去,她都不敢把這種要求跟人提出來。萬總說:“有小熊和程昕啊,他倆都一付大學生樣子,明星們以為就是兩個粉絲呢。”安說這倆是小孩,萬一真出點什麽事,怎麽跟人家家裏交代。萬總微不高興,問道:“能出什麽事啊?你連試都不願意試?或者你昨天晚上也想好了拯救雜誌的方法?”安隻得閉嘴。萬總說偷拍明星不用老艾,用不著那麽專業的機器。安擔心非專業機器拍不清楚,萬總說人都是在鍛煉中成長的,這事就這麽定了。

萬總還是以試探地口氣找崇文商量了一回,崇文脾氣硬,沒緩兒,萬總遭了拒絕也不以為忤,油滑地說:“我理解,你是藝術家嘛。但誰說八卦狗仔不是一門藝術呢?”崇文說:“誰也說不出來。”從現在起,《尖果兒》的宗旨就從“本土時尚從我做起”,變成“人人是狗仔,八八更健康”,萬總要大家要借此機會,提高攝影技術。老艾平時拿個小數碼到處拍,這習慣很好,萬總要大家都養成這個習慣,京城無處不狗仔。他給黃廣告下硬指標,馬上拉來一批數碼相機的讚助。

安指示由容萱提供明星住址和車牌號,小熊和程昕就從KTV和停車場下手。見程昕沒精打彩,安問:“你可以麽?”程昕苦笑道:“我可以說不可以麽?”

小熊和程昕在某樓盤外等了三天,目標一個沒出現,天天被車掀一臉土。程昕說這麽不行,要不借輛車,開地庫去,那兒可能更容易見著人,還不容易被發現。小熊說主意是不錯,問題地庫裏光線不好,那卡片機能拍著什麽鬼影子啊?再說人憑什麽讓他們開進去。正說著,一個保安過來轟他們,程昕沒好氣地說:“為什麽不讓坐這兒啊?我走累了。”保安說你們都坐了三天了,換個地兒坐吧,把倆人臊得夠嗆。

轉戰到“錢櫃”,還真有收獲,見著好幾對熟麵孔,但這倆人都不算八卦,死活想不起是誰。小熊指著一個黃衣服的人捶胸頓足:“叫什麽來著?他叫什麽來著?”程昕也認不出來,問小熊這人演過什麽,小熊急道:“就那個《豬八戒背山》啊,前一陣特火。”程昕問是演豬八戒那個麽,小熊說不是,演的是山。程昕完全絕望:“我知道的明星太少了,怎麽狗仔啊?”小熊拿卡片機先拍了幾張,再看回放,可以說拍的就是黑夜裏的烏鴉。倆人麵麵相覷,也不能用閃光燈啊。最後小熊說好歹先拍下來,以後所有臉熟的,也甭臉熟了,茲要打扮得像明星,就先全給他們拍下來,說不定就能蒙上誰。退一萬步說,是個沒名的,萬一以後有名了呢,就當建數據庫了。

雍和宮“錢櫃”離崇文那兒近,小熊非拉程昕去讓他給看看。崇文把卡塞電腦裏調半天,說沒法用,小熊長籲短歎,到現在一張也沒拍到,萬總不會把他開了吧。崇文說:“他就想起一出是一出,狗仔要那麽好幹,為什麽就那麽幾家八卦雜誌啊?”程昕說:“要不出活兒,怎麽對得起安呢?”崇文一聽她說話,就不回嘴。小熊問拿崇文的專業相機能不能拍好些,崇文說恐怕也是一團黑乎乎,偷拍是個專業性很強的活兒。一籌莫展地當兒,崇文突然說,明兒他跟著去試試。程昕看他一眼,說道:“你可別後悔。”崇文特別話裏有話:“我說了就不後悔。”

三人第二天奔了“新光天地”,沒走幾步,崇文就批評他倆走道兒直眉瞪眼,不像別人似的東張西望。程昕瞟了一眼櫥窗裏的琳琅滿目,倍兒喪地說:“反正也買不起,浪費那時間呢。”崇文問她能不能女性化一點,程昕說你管得著麽,突然小熊壓低聲音說:“你們看那倆人。”

那是一對並不起眼的中年男女,男的近年演古裝片非常一線,女的本來是個二線,現在索性給男的當起經紀人,崇文佩服道:“沒戴墨鏡都能引起你注意?”小熊迅速走去確認,程昕問:“這倆人是誰啊?”扭頭一看,崇文已經躲在個不易被察覺的地方,默默拍了起來。

小熊走到那一對身邊,回頭麵露喜色。但他的動作吸引了兩人的視線,馬上發現了崇文,男的大聲嚷著直奔過來:“幹嗎呢?你誰啊?”崇文收了機器撒腿就跑,但男大腕爆發力很強,大叫“保安”,嘩啦啦形成一個扇麵兒。崇文迅速從相機裏拆掉SD卡,跑過一個垃圾筒時,迅速把卡扔了進去。見小熊點頭,他放了心,便停了下來,滿屋讓人追太寒磣了。程昕不顧一切跑到他身邊。男大腕很激動,跟保安說這個人偷拍我,必須把底片交出來,見崇文滿不在乎,他更加氣憤,吼道:“交出來!”指著程昕道:“還有這女的,跟他一夥兒的。”崇文說你看看你,你有什麽好拍的?男大腕說:“那你還拍!你剛才躲這兒拍半天!早看見你了!”崇文無賴道:“誰讓你站那邊啊。我往那邊拍就是拍你?”眾目睽睽下能緊緊抓住崇文的手,程昕胸口湧起一陣熱浪,起碼這一刻他們沒有距離了。兩人被押解似地去保安室,走過小熊時,目不斜視。確認他們走遠,小熊偷偷到垃圾筒那兒掏起來,保潔大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小熊假說扔錯了東西,大媽熱心地幫他把垃圾筒裏的東西倒出來,擺在地上。

女大腕出馬唱紅臉,說拍了就是拍了,隻要交出來,他們就不追究。崇文不鬆口,說:“沒拍交什麽?”男大腕脾氣特別急,問道:“你們是哪個單位的?誰讓你偷拍的?你有記者證麽?”崇文說沒單位沒偷拍沒證,男大腕讓保安翻包查相機,保安很為難,崇文為了保證小熊把SD卡拿走,故意拖延時間,死活不讓翻,男大腕讓保安硬翻,出了事他擔著。保安說那可能不行,還是得他們願意交出來。女大腕采取懷柔政策,對程昕說道:“小姑娘,我知道你們肯定也是為工作,大家都不容易。但你能讓我知道你們是哪個媒體的麽,我也好知道讓誰給拍了啊。”程昕還沒說話,男大腕指著她鼻子尖兒吼:“再不拿出來我就報警了。”崇文說:“趕緊。快報,我們還有事兒呢。”

小熊出了商場,趕緊給安打電話,電話一通,他還沒說話,安就問:“你讓人抓起來了?”領導還是領導,料事如神,小熊說:“不是我,是老艾跟程昕。”安等他大概齊說完,派出所電話也來了。她捂住那邊話筒,對小熊說:“那邊已經找來了,你趕緊回來。”

一到派出所,崇文態度特別好,把相機後蓋拆開,展示給大家:“我根本就沒帶卡,拍什麽啊?裏麵什麽都沒有。”警察是地道南城人,問道:“沒帶卡你假模假式拍人家?”崇文說我逗我女朋友玩兒呢,把男女大腕氣得,連珠炮似地說:“你是耍我們麽?我們哪得罪你了麽?名人有錯麽?母們名人就不能正常生活麽?如果換位思考,我們偷拍你們,你們樂意麽?”程昕緊攥崇文的手,小臉緊繃,說:“隨便。”男大腕問她:“這是你男朋友啊?你怎麽找這樣的男朋友啊?昂?神經病!”程昕說:“請注意您的措詞,您也是公眾人物。我找什麽樣的男朋友是我的事,我樂意。您找這位當女朋友,誰管您了?”男女大腕瘋了,叫囂說這事沒完,警察樂夠嗆,還得板起臉訓程昕:“好好說話!既然沒拍,沒卡,那是成心打架麽?何必呢都?”

安一來,程昕和崇文老實了點。男大腕衝過來問:“你就是主編?你們什麽雜誌?起的這種不三不四的名字,我從來沒聽說過。為什麽要偷拍我?”安誇張地往邊上一閃:“您是?”警察看出來這雜誌的人都夠氣人的,咳嗽一聲,說道:“這位先生報警說您雜誌的人偷拍他了,但是呢,剛才這位先生也給我們看了他的相機,裏麵什麽都沒有。我們正說到這兒。”安正色道:“我們是時尚雜誌,又不是八卦雜誌。”她問程昕:“拍人家幹什麽?是街拍麽?拍人家穿的衣服麽?”上下打量那倆人,納悶:“有什麽好拍的?”程昕細聲細氣地解釋道:“沒有,是想拍櫥窗。他們倆正好擋櫥窗前邊了,他還忘帶卡了,不知道想什麽呢。”安生氣地說:“什麽專業素質啊?拍照相機裏沒卡?”男大腕實在難以忍受,跟警察說:“我告訴你們,他肯定是耍陰謀,肯定是把卡偷偷扔了。”警察說什麽事得講證據,現在也沒證據說人扔了啊,要他說,反正沒拍著,這事就算了,崇文程昕給人家道個歉,這大半天都耽誤這兒了。安特別誠懇地說:“真抱歉,他們都是新來的編輯,沒有經驗,我一定批評他們。”女大腕拽男大腕,恨恨道:“得了,走吧,看他們敢登的。”男大腕說:“不要給我看到你們登出我們的照片!討厭!”剛要走,警察說孫先生留步,在這兒簽個字。男大腕氣衝衝簽完,瞪著大眼珠子出去了,安問:“我們能走了麽?”警察說:“簽個字走吧,惹人家幹嗎啊?下回注意點兒。”

三人在車上罵了一萬字,也自知理虧,崇文問能不能不走這路子啊,程昕也說:“像我們這種笨點的,還不三天兩頭讓你從派出所往回帶啊?”安說她得想想怎麽跟萬總說,崇文說:“哪能把自己的爛趣味強加在別人身上呢?他以為他愛看,別人也愛看麽?”

安把偷拍成果給萬總看,效果一般,可也沒什麽勁爆的。萬總昧著良心說:“還可以嘛。”安提醒他,登出來以後,還有可能被告。萬總雖有些遲疑,但還是堅持要試試。安說:“您一個月給我十萬塊工作經費,您自己也應該清楚,這個數在這行業裏簡直就沒聽說過,IMPOSSIBLE(不可能)!現在您準備再撥給我多少打官司的錢啊?”萬總一愣,怎麽扯到錢上去了呢。安站起來坐到一旁的沙發上,與萬總拉開物理距離,豁出去了,說道:“好,咱不說錢,說點高層次的。做一本雜誌,總要呈現咱自己所認同和接受的價值觀。這些照片和資訊,能傳遞給讀者什麽呢?”萬總不愛聽,問:“難道你希望讀者一遍一遍看你的雜誌麽?他不就是看個新鮮圖個痛快麽?雜誌又不是書,看完還要思考人生麽?”安說:“您也有您的道理,但如果我們沒有自己的個性,隨著潮流左搖右擺,可能會失去好不容易已經有的讀者。如果在這種時候,我們堅持一下,也許沒那麽難看。”萬總冷笑道:“雜誌是文化麽?雜誌是生意!BUSINESS(生意)!”

晚上安請萬總吃飯,萬總到地兒一看,燭光晚餐,覺得安真是太可人疼了,生那麽大氣還請他吃這麽講究,口氣不禁軟了些,說:“我們可以接著說服對方。”安放下菜單,微笑道:“恐怕很難。我們不是說不說服對方的問題,而是辦雜誌的理念完全不同,這就難以去說服了。因為不是在小細節上有差異,而是大方向根本就是反著的。”萬總剛想說那你得聽我的,安話峰一轉道:“如果這本雜誌根本不是我想要辦的那種,那我何必辦呢?我何必在這個位子上呢?您應該找一個跟您目標相同的人,勁兒往一處使,對這本雜誌才是有益的。”

萬總明白她的意思了,震驚,半晌才緩緩道:“安,不要這樣。遇到問題不能一走了之,這不是做事的態度。”安說:“我不是負氣,我是真心覺得應該有更合適的人來辦一本您想要的雜誌。我剛接到消息,以偷拍見長的《完全娛樂》今天停刊了,連他們都在反思偷拍給社會帶來的負麵後果。我可以介紹您和他們認識,或者可以挖一個過來。”萬總沉吟片刻,輕聲問:“一定要這樣麽?”安說一定,這是本著對他負責的態度。萬總說先吃飯,不要讓這些事情壞了胃口,拿起菜單,看了幾眼,就焦躁地放下,說道:“還是先說這個吧,要不然我也吃不下去——你不要走,我再給你三個月,你自己想改進的方法。”

安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妥協,微感動,問:“為什麽?”萬總莫名其妙道:“什麽為什麽?難道你一定要我答應你走才滿意?”“不是。您為什麽這麽輕易就同意我了?您不怕這個先例一開,我以後越來越不聽你的?”萬總笑道:“不怕。人心都是肉長的,換我心為你心。”安說:“不管什麽換什麽,這讓我太意外了,我很感動。”萬總說他這個人交的就是個心:“慢慢你就知道了,以後你感動的機會多得是。”安說真不知道該怎麽回報了,萬總又說:“慢慢你就知道了。”

老孫拎了條魚來安家拜訪,換鞋參觀一番,嘖嘖讚歎:“嗬,這兒可真高級,跟畫報上似的。”安媽的鼻孔一縮一張忍著得意:“可不,洋氣。”智平後腳到了,安媽迎上去招呼,老孫指著魚說:“爺們兒,我剛買的,三斤還高兒高兒的。”安媽撇嘴道:“你倒沒說你釣的。”智平麵露為難之色,問是活魚吧,老孫說:“活噠!活蹦亂跳。”智平說:“我不吃活殺的東西。”安媽說:“您這是信佛吧?真心善,我得向您學習,我們家安也得向您學習。可惜她今天必須得上班去。”老孫著急說那怎麽辦啊,智平說你們吃你們的,他應該提前說,給大夥兒添麻煩了,秀蜜說備著好多菜呢。老孫挺身而出:“這魚算我殺的,不算為您殺的,還不行?”智平笑著搖頭。

秀蜜把自己用的圍裙給了老孫,甘打下手,老孫打量這廚房,也忒幹淨了,知道安平時不在家做飯,感歎祖國的大好廚藝到這代算是傳不下去了,秀蜜笑道:“做不好還做不壞麽?能飽就行。”老孫聽不到客廳裏的動靜,不放心地問:“老梁不是做蛋糕呢麽?怎麽也不看著點。老梁!老梁!”智平一溜小跑進來:“來了來了。”老孫問蛋糕怎麽樣了,智平一指計時器:“還沒響呢。”安媽讚道:“真高級。要不是您,我還真不知道這是烤箱,我以為是洗碗機呢。我們家安估計也不知道,整天糊裏糊塗。”

蛋糕烤好,智平小心翼翼地拉出鐵盤,安媽誇得過分:“我就喜歡西餐,真幹淨。”還故意看看老孫有多不高興,老孫果然不吱聲。

動筷子前,智平建議先舉個杯,安媽問什麽名頭,老孫說就祝大家越來越年輕吧,安媽搶白道:“人家秀蜜本來也年輕。“又打聽:”老梁歲數也不大吧?”智平說確實,在各位麵前,他實在是小弟。安媽問他到底哪年的,頭發雖然白了,可要單看臉,比安大不了幾歲。智平自謙道:“您誇獎了。我是57年的。”老孫馬上放了心:“那你和我們簡直差著輩份,比我小十來歲呢。”智平說:“我是不太會長,長了一頭白發,顯得老興。”老孫捧道:“不會不會,雖然頭發白,但是膚白氣質佳啊,是吧老王?”安媽讓他趕緊吃,他便給安媽夾了塊兒魚放盤裏:“你嚐嚐,怎麽樣?”安媽“啪”地夾了回去,厲聲道:“幹嗎啊?”這動作太火爆,大家傻了眼,安媽笑著解釋:“不衛生。”秀蜜趕緊拿了雙公筷,老孫給弄得沒臉,氣道:“還母筷呢,母們中國人從來都是這麽吃飯啊。”

吃完飯,眾人在門口告辭,安媽還問不再坐會兒麽,智平說改天吧,跟老孫再見。老孫站安媽旁邊,笑吟吟地像個男主人似的看別人換鞋,安媽問:“你還不一塊兒走了?”老孫說還有事說,安媽關了門問:“什麽事啊?”老孫站那兒撓頭,“那個那個”半天,才問:“你不是對老梁有啥想法吧?”安媽馬上請他滾:“那是我相的女婿!是我給我們家安挑的!滾滾滾滾滾。”把老孫樂得:“那太好啦,我太同意啦。不是就不是,別動手啊,哎我鞋還在裏麵呢。”安媽本來關了門,又打開一條縫,把老孫的鞋扔了出來。老孫笑著換了,正要敲門,安媽又拉開一條縫,把他手裏的拖鞋搶了進去。

這晚容萱請黃廣告吃了飯,賓主盡歡,她說之前的事那麽不愉快,她心裏一直過意不去。黃廣告說:“我沒往心裏去!你就是罵我,我也不往心裏去!”容萱伸出一支手,問:“我們還是朋友吧?”正開車的黃廣告趕緊騰出手與容萱握了,還說:“有一種麵霜,叫什麽牌子來著,拉……拉……反正就賣兩千七那種,我那有兩瓶,今兒忘了拿來了。”容萱說你太客氣了,話學沒說完,黃廣告突然猛刹車,麵前一片黑。原來是機器蓋子蹦起來了。

容萱無法,打電話給小王求助,小王倒好說話,沒一會兒就到了,問怎麽回事,黃廣告說他也弄不清楚,容萱黑臉道:“你那什麽破車啊,平時不保養啊?這要出了事怎麽辦,你負得了責麽?”黃廣告自知理虧,隻說是朋友的,容萱不依不饒道:“什麽朋友啊這是?跟你多大仇啊?”見小王在一旁笑,容萱口氣稍斂:“還是坐小王車踏實,這車是你自己的吧。”黃廣告問小王在哪上班,小王懶得說,黃廣告又問是伊娜男朋友不,小王說不是,相親關係,黃廣告問沒相上為什麽還讓她們使喚來使喚去的,小王說:“咳,閑的唄。”容萱問:“小王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啊?我可以幫你介紹啊。”小王想半天,說:“你猜。”

到容萱家門口,黃廣告也跟下來,說:“我送送你。”容萱說我到家了,你送什麽。黃廣告問:“這司機小王是個二世祖啊?”容萱說你說話怎那麽難聽,黃廣告說:“富二代好聽?一付公子哥兒樣,我看靠不住。”容萱道:“我就不跟你聊天兒了,白白。”黃廣告在她身後喊道:“那早點休息啊。”剛要走,發現黑暗中有個人影尾隨容萱,容萱也發現了,奇道:“咦?你怎麽在這兒?”蔣濤剛要說話,黃廣告一把把他薅住,厲聲問:“什麽人?是壞人唄?”容萱連忙去拉,急道:“幹嗎呢?什麽啊就是壞人?這兒還有比你更像壞人的麽?”黃廣告不情願地撒開,問:“不是壞人為啥從黑暗中衝出來?”容萱說:“我朋友。你走吧,趕緊。”一聽是朋友,黃廣告不急著走了,打量一番,呲牙一樂:“那認識一下唄,不好意思,沒傷著你吧?”又推蔣濤一下,道:“小身子骨兒。小姓黃,容萱的同事,都叫我黃廣告。”

蔣濤從出現到現在就沒弄明白怎麽回事,手被強搶過去握了,隻得說“你好。”容萱問他有事麽,他說就是把樣品送過來,容萱接過來迅速塞進包裏。黃廣告打聽:“你也搞廣告的?”蔣濤斯文地說:“我是廣告公司的。”黃廣告馬上掏名片結交,把容萱煩死了:“你們聊,我先走了啊。”誰叫也不回頭。蔣濤纏不過黃廣告,隻得回家,誰知黃廣告竄上車來說:“你住哪啊?能帶我一段麽?”

崇文沒想到程昕還挺仗義,以為她得嚇壞了呢,竟然很鎮靜。程昕說這種事她經過多了,就算沒他,就小熊,換誰她也不會隻管自己。做記者以來,聽的惡聲惡氣真不少,以前還會羞憤,現在麻木了,崇文笑道:“別把自己說得跟滾刀肉似的。”程昕還來了勁,說:“確實是啊,我現在特經得起傷害,沒事。”崇文知道話裏有話,問:“你這是耍二皮臉範兒麽?”程昕道:“我不會耍範兒,你可以當我是渾然天成。”崇文歎道:“你可真是個垃圾孩,從穿衣打扮到心態,一付破罐破摔的樣子。”程昕對他整天給人起外號非常反感,顯然不懂什麽叫人各有誌。崇文問:“你能對自己好點麽?”程昕說我對自己挺好,挺高興。崇文問是真高興麽,程昕說怎麽的你覺得我是假高興?崇文半真半假地說:“你再這樣,我可該對你好了。”程昕心裏一陣酸疼,快步往前走了幾步,嘴裏念叨著:“別吹了。”崇文騎到她身邊,讓她上來。她猶豫片刻,低眉順眼地上了車,崇文騎得瘋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一會兒,低頭見程昕小小的手從他腰後試探地摟了上來,不禁笑了。

到樓下,程昕下來,低頭走過他身邊,輕不可聞地說了聲“再見”。進樓道再回頭,崇文沒走,她猶豫了一下,走回來。崇文有點高興,誰知她問:“你要上來找葛一青麽?”然後目送崇文離去的背影。

進了屋,秀蜜劈頭就問:“崇文送你回來的?”程昕看外麵的天色,詫異道:“這麽黑你都能看見?”秀蜜說有幾個騎自行車的啊,不過在樓上看,倒好象一對小夫妻。程昕把包一摔,斥道:“不要亂扯,我們今天一起去工作。”秀蜜說你們天天一起去工作,也沒見他送過你。

程昕從屋裏出來,正撞上葛一青,葛一青說:“臉色不好。”程昕心裏有鬼,躲閃道:“是麽?”葛一青以為她要上廁所,讓她先,程昕說洗手,去廚房一樣的,等葛一青進了洗手間,程昕原地站了會兒,又回自己屋了。

她等電腦開機,隨便和秀蜜扯幾句,秀蜜說最近教老太太跳舞,她也準備下場子了。程昕勸她差不多得了,秀蜜說:“你不要管我,我也不管你和崇文。”把程昕嚇得,說:“你小點聲!”秀蜜說這還真是別扭,找房搬出去吧,程昕說:“找房歸找房,我和崇文沒什麽,你不要亂講。”秀蜜痛快地說:“行。我願意信。”

這回重新定欄目,安增加了民主氣氛。伊娜要加個街拍的欄目,也不用技術,誰碰見怪咖誰拍,以她的經驗,做8個P也不嫌多,緊跟著這個版塊兒就是毒舌點評,搜集這一兩個月的明星穿著,一定得是本土的明星,讀者就愛看諷刺身邊兒的人,你諷刺外國明星,他覺得跟他沒關係。容萱說:“對,本土的意思就是本來就土的。”安問那誰來點評,伊娜說容萱行,容萱是毒舌裏的戰鬥蛇,容萱還謙讓上了,說伊娜的毒是專業的。安說反正《尖果兒》不缺毒舌,就當是一集體項目,伊娜來主筆。伊娜欣然走馬上任,許諾道:“反正宗旨就是穿得再好也得給她挑出毛病來,語不驚人死不休。必須毒到‘氣死人是初級的,得給氣得實在忍不了了,馬上來抽咱們一頓’才行。”程昕問她不怕人真來抽她麽,伊娜得意道:“我還真不怕,那咱更有的寫了。”安揉著太陽穴,冷汗直流,念叨著:“墮落啊。”

第二天伊娜帶程昕去逛南鑼鼓巷,下午,人來人往,安靜美麗,賣報人在巷口喊著“晚報——晚報——”,伊娜一手扶著冰棍,一手從兜裏掏錢,程昕隨手拍了下來發微博。伊娜現在不愛來這兒,像遊客的地方,她指著一隊打著小旗的遊人說:“你看你看,又來一隊。”她買了兩瓶白罐子酸奶,百無聊賴地靠在小賣部牆邊,用下巴指指對麵的“沙井副食店”:“那地兒怪麽?”不說不覺得,一說還真覺得在這麽條繁華的街上,那七八十年代的大門緊關的店麵好突兀,程昕說:“有點嚇人。”伊娜讚道:“你怎那麽靈呢?這就是著名的沙井副食店。”別的卻不肯說了,非讓程昕自己回家搜去。麵前走過兩個女孩,伊娜眼睛一亮,衝上去攔人:“你好,我是《尖果兒》雜誌的,我們有個街拍的欄目,你們倆穿得真好看,能讓我拍張照片麽?雜誌出來我給你寄。”女孩大方讓拍了。再往前走,又攔一個,女孩咯咯亂樂,說:“我是《MISS》的。”也一早兒來這遛了,聽說連這兒都要拆。伊娜大罵說:“我不喜歡這兒,可這是我的地盤啊。”最後仨人互相拍了,各發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