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了屋,打開簾子進去瞧,兩個大澡池子裏的水都幹了,黑漆漆的湖著。

步晚晚越加失望,在屋子裏轉了一陣,思考半天,決定還是開起來,街上這麽多討飯的難民,總能招幾個肯幹活的。

步晚晚的性子是雷曆風行,想到就做。拖一天也是拖,離雪化還有段時間,東宮回不去,也不敢去步府裏偷自己存下的銀票,得賺點盤纏才行。

有活幹,有錢拿,在街上招兩個老實的漢子過來幹活,還是挺容易的。

步晚晚指揮著兩個大男人,一天就把澡堂子給打掃幹淨了,兩個漢子得了一天的工錢,千恩萬謝,步晚晚聽說老邢還有老婆,索性讓他叫來,老婆就縫縫補補,買菜做飯,漢子就在澡堂裏燒火幹活。

步晚晚輕輕鬆鬆當成了老板娘,還成功發展三員幹將,阿四,老邢,老邢老婆。

左鄰右舍有些也逃難走了,有些卻是有些年頭沒見過老頭兒的女兒了,十三四歲就嫁了人,如今過了好些年,還以為是她回來了,過來湊熱鬧,有人還拿了些花生瓜果給她吃。

步晚晚忙活一天,坐在屋裏,嗑著花生,連聲感歎人心有溫暖!

幸虧不都是帝雲冥那種貨色!她真想振臂高呼一聲,遠離帝雲冥,珍愛生命,珍惜幸福生活!

步晚晚正嗑得快活,後窗被輕輕敲響了,她怔了一下,拋了花生殼,過去推開窗子。

隻見夜滄瀾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站在外麵,月光落在他的肩上,就像披著一層薄薄的雪。眉目間浮著淺淺的笑意,柔和地看著她。

“舒昕。”

步晚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往他身後打量,小聲問:

“你怎麽找著這裏的?沒人跟著你?”

步晚晚此行的心意並未對他明說,白天找他借了點銀子,便一去不複返,沒想到他晚上就找來了,按這速度,帝雲冥不會也很快就跟來了吧?

“進來吧。”

她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紅皮皮,讓夜滄瀾進來。

窗子上身形一閃,他就到了眼前,步晚晚輕呼了一口氣,小聲說:

“夜滄瀾,你明兒千萬別再來了,小心被他發現,我這可是好不容易謀到的生計,借你的銀子,我很快就還你。”

“我又不是來討債。”他四下打量一番,盯著她說:“舒昕,你確定要在這裏住著嗎?”

屋子裏的一切都太過簡陋粗笨了,一張油漆斑駁的木架床,被褥和帳簾是新換上去的,都是藏青色的粗布,除此之外,隻有牆邊的一個笨重的大木櫃子,還有這張八仙桌,兩條長板凳,桌下放著一盆炭火,可還是擋不住從舊窗縫隙裏透進來的涼風。

她換了件藏青色的小棉襖,襖裙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裏麵還塞了一件,她太怕冷,抱著火都恨不能包上棉被才舒適。

“嗯,就住這裏,挺好的。”

步晚晚倒不覺得這裏粗笨簡陋,在她看來,不用靠男人生活,不用受製於人,不用被人折磨,那就是天堂!她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坐到椅邊,繼續剝花生。

“再說我又不挑,能有容身之地已經不錯了,來,吃花生,下午炒的,可香了。”

夜滄瀾在她身邊坐下來,步晚晚剝了一個,遞給他,他眼中柔情一動,攤開了手掌,任她把圓滾滾紅胖胖的花生米放在掌心。

“這層皮要吃,補血的。”

步晚晚看他一眼,給他倒了碗茶,小聲問:

“他今兒什麽動靜?去你府上搜我了嗎?”

“沒有,他不會搜的。”

夜滄瀾把花生放進嘴裏,這還是這幾年來,第一次吃別人給他的東西。嚼了嚼,滿頰留香。

“不搜?他真的放我走?”步晚晚心裏燃起了幾星希望。

“隻怕想逼你自己回去。”夜滄瀾抬眼看她,低聲說:“他晚上已把翠姑姑給看了起來。”

“小人。”步晚晚咬牙切齒,在桌上用力拍了一掌,桌子無事,她的手掌卻拍在一堆碎花生殼上,紮得生痛,還有粗糙的木桌上的小刺紮進了掌心。

“讓我看看。”

夜滄瀾連忙托起了她的手掌,湊到燈下去看。小巧的掌心拍紅了,兩根細細的刺紮在掌心裏。他微微擰眉,掏出帕子,輕輕為她撫去了掌心的紅色的花生碎皮。

他這神情很柔,動作更柔,抬眼看她眼,眼睛裏像是融進了水月一般,能醉人。

步晚晚慌亂的別開了眼神,把手抽了回來,在裙上撲撲擦了幾下,小聲說:

“你回去吧,我要睡覺了,明兒開張賺了銀子,我讓人把錢給你送回去,按銀號的利息給你算。”

夜滄瀾又微怔一下,以前不知拒絕了步舒昕多少回,如此被丫頭生硬又冷漠地拒之門外,突然覺得有點不好受。

他沉吟一下,微微點頭,依然沿原路返回。

步晚晚在屋裏坐了會兒,出來,舉下了門口的兩隻燈籠,吹滅了燭,抬眼看向小巷深處。

清冷的月色籠罩在青石板板的路上,兩堵圍牆連綿蜿蜒,像兩條臥在夜色裏的遊蛇,青色的瓦就是它的鱗,被月光鍍上冷光,霧水一起,便泛起了涼意。

燈籠在屋簷下輕晃,一團團昏暗的光映在小路上,青笞在牆角鑽出來,散發著潮濕的腥味。

她不知道能在這裏住多久,她希望是一直住到春暖花開了,帶著翠姑姑離開。

……

澡堂子開了幾天,生意一直不溫不火,僅能混飽日子而已。

步晚晚打著算盤,盤點這幾天的收入。她收費不高,為的就是把人給叫回來。盤去人工,這幾日下來,也不過賺得一百個銅板而已,這讓她有些犯愁,這樣什麽時候能賺成富翁?

抬眼看窗外,今兒一天下來,幾乎沒幾個人進來泡澡,也不知為何。

更讓她慪氣的是,以為是和善的鄰居,居然也開起了澡堂子,價錢還比她便宜,分明欺她是孤女。

“老板娘,街尾那新開的澡堂子,請了翠紅樓的姑娘在裏麵泡澡,客人們都過的去了,我剛過來的時候,還拉我進去洗呢。”

請來的幫工阿四有些氣惱地大步進來。

步晚晚推開算盤,也有些沮喪,她不是不想弄些花樣出來,隻是怕動靜太大,惹來各方注意,導致前功盡棄。

端了茶碗,猛喝一口,正犯愁時,外麵響起了嬌滴滴的聲音。

“大爺,來呀,去我們那邊,我給你搓背……”

“撲……”

步晚晚一口茶噴了阿四一頭一臉。

“走,瞧瞧去,是何等人物!”

步晚晚快步出去,隻見幾名穿著豔俗的女子正在接扯幾位正想進門的客人。

“喂,你們幹什麽呢?”

阿四大步出去,抄起掃把就要打開那幾個女人,這也太過份了,搶客人,搶到門口來了!

那幾個女人撇了一眼步晚晚,麵露不屑,諷刺說:“醜八怪也在這裏丟人現爺,別壞了大爺們泡澡的興致!”

嗬……醜八怪!步晚晚發誓,她特別討厭這三個字,帝雲冥不就是這樣罵她的嗎?

她掃了一眼那三個女人,冷冷一笑,轉身進了院門,一雙慧靈的大眼睛轉了轉,手指對阿四勾了勾,在他耳邊小聲叮屬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