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伏嬌然就發現,謝予琛不止是念著心中的那個白月光,他壓根就沒有忘記過。

時隔二十年了,謝予琛竟然又開始重金尋求會招魂的道士,絲毫不顧朝臣的反對。

就算伏嬌然有心想要阻止,但謝予琛卻將她拒之門外。就連皇後的勸誡他也不聽。

謝予琛就是想要見談安歌最後一麵。

道士一個接一個的入宮。而謝予琛倒也不是那不明是非的昏君,並不會被一些不知所謂的道士所蒙騙。有個厲害的道士還妄圖給謝予琛下迷/幻/藥,為謝予琛製造幻覺,但是卻被謝予琛所揭穿了。

那位妄圖下迷.幻.藥的道士理所當然地被拖下去斬了。

就在承乾宮前,手起刀落,道士的人頭落下來。鮮紅色的血液順著青灰色的石階蔓延,一點點染紅了皇宮。

這仿佛是一個預警,讓心思不正的道士不再打謝予琛的主意。

*

謝予琛麵色陰沉,這一個月以來,他已經麵見了不下一百位道士了,但依舊沒有一個道士是有真才實學的。

不知道還要繼續找多久,謝予琛其實心裏也知道希望不大,但這已經成為了他的執念,他壓根沒辦法輕易放棄。

譬如眼前的這位年輕男子,看起來就十分不靠譜的樣子。光從他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這個人是道士,更像是一個文弱書生。他甚至都沒有穿上道士服,就穿了一襲月白色的長袍,手中的折扇收起,“草民參見陛下。”

謝予琛懶懶地抬了抬眼皮,經曆過太多次,他早已不抱希望,隻是例行地問道,“聽說你可以讓朕見到到端僖皇貴妃?”

男子直直地凝視著謝予琛,忽然綻出了一抹微笑,“是的。”

原本他沒來到這裏之前,他還不敢確定。但是,現在卻可以肯定了。

謝予琛嘲諷地輕笑,“說大話。”

謝予琛不知道的是,本來坐在他旁邊的談安歌卻倏然坐直了身。

她微微瞪大眼睛,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若是在旁人看來,會以為男子看的是謝予琛的方向。但是談安歌看得分明,男子看的就是自己的方向。

——他看得見自己!

男子朝謝予琛鞠了一躬,“草民行不行,陛下一試便知。”

謝予琛冷笑一聲,“說吧,要準備什麽?”

男子頓了一下,“確實需要準備一些東西。隻不過……”

*

談安歌直勾勾地看著男子,“你看得見我。”

男子笑了一下,“忘了對娘娘自我介紹了,草民來自於白雲觀,乃是玄誠道人的關門弟子。”

談安歌皺了皺眉頭,“沒聽說過。”

男子道,“娘娘聽沒聽說過我並不重要。關鍵是娘娘想要見陛下嗎?”

談安歌沒有想到這道士這麽直接,不由沉默了下來。

男子道,“看娘娘的樣貌,還停留在二十多歲的樣子。娘娘可是從未離開過陛下?”

談安歌想到自己在這夢中的遭遇,“算是吧。”

男子聞言勾起唇角,“一個有胎不投,執著地守在他的身邊。一個二十年過去了,卻依舊念念不忘。娘娘與陛下可真是一對癡情人。”

談安歌有些不耐煩,“所以呢?”

男子問道,“娘娘想要見陛下嗎?”

談安歌一怔。

道士說得並不全都對,她不是因為謝予琛而不去投胎的。談安歌隻是一個入夢人,這個世界於她而言既是真實,也是虛妄。

但是這個世界的謝予琛而言,一切都是真實的。

談安歌垂下眼眸,或許對謝予琛而言,見她最後一麵是他最大的期望。

男子見狀,便什麽都明白了。

*

“陛下,請——”

謝予琛睨了男子一眼,雖然男子看起來胸有成竹的模樣,但是年輕男子的模樣怎麽也看上去。

他有些煩躁,“若是朕沒有見到……”

話說到這裏,謝予琛卻忽然頓住了。

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眼前的少女似乎還像當年一樣明媚燦爛,她此刻的神情沉靜,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方向。

幾乎不用思考,謝予琛就能夠確定這就是談安歌。

男子說道,“陛下,這應該是端僖皇貴妃娘娘吧?”

看著謝予琛急匆匆地向談安歌跑去的身影,男子好心提醒道,“娘娘現在是魂體的狀態,陛下還需小心……”

他的話音未落,謝予琛就想要抱住談安歌,但他的手卻從談安歌的身體中穿過。

“陛下……”談安歌顯得有些無奈,“我現在是魂體。”

謝予琛愣住,“魂體?”

“是。”男子走過來,他好心提醒道,“這麽多年了,娘娘似乎一直跟在陛下的身邊,遲遲不願下去投胎。”

謝予琛攥緊了拳頭,“跟在朕的身邊?”

謝予琛閉了閉眼,他日夜幻想的一幕終於上演,他理應感到很開心才是,但是為什麽他的心情會如此地酸澀?

他苦笑一聲,“那安歌豈不是看到了朕的一舉一動?”

談安歌歪了歪頭,“我都知道的。我一直陪著陛下,隻是陛下看不見我。”

謝予琛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為什麽不下去投胎?”

談安歌忽的笑了出來,“不是說好一起投胎的嗎?”

從外麵吹來的風揚起談安歌的發絲,她的笑容似乎像是太陽一般,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談安歌輕聲道,“陛下,抱歉。”

謝予琛在腦中演練過無數遍今日的場景,他本想責怪她的,責怪她為什麽在那麽早就拋棄了她,但如今看著談安歌的雙眸,他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她還是一樣的年輕,但他卻已經老去。

他隻道,“下去投胎罷。”

談安歌挑了挑眉,她還想說什麽,卻被突然衝進來的伏嬌然打斷。

“陛下!”

謝予琛回過頭,陰沉地看著伏嬌然。

伏嬌然露出一個笑容,“陛下,今日怎麽又在接見道士?這些人都是江湖騙子,並不會讓陛下得償所願的——”

謝予琛忽然開口道,“拉下去。”

伏嬌然一愣,“陛下說什麽?”

謝予琛提高了音量,“嬌貴妃心思惡毒,謀害宮妃、殘害皇嗣,其心可誅,即刻收入大牢,日後再審。”

伏嬌然往後退了一步,她聲音中含著不可置信,“陛下在說什麽?”

但是不容她多加辯駁,謝予琛的近衛不會質疑謝予琛的命令。近衛走到了伏嬌然麵前,“娘娘,您要自己走還是讓屬下來?”

伏嬌然又問了一遍,“陛下,您是認真的嗎?”

謝予琛似乎不耐煩多看她一眼,“拖下去!”

他迫不及待要讓這個礙眼的女人離開,無論伏嬌然怎麽吼叫,他都置之不理。

平日裏他可以縱著伏嬌然。但她千不該萬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擾亂關鍵的時候。

幸好,謝予琛回頭,談安歌依舊笑著看他。

謝予琛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安歌……朕不是……”

談安歌道,“陛下忘了嗎?剛剛我說我這麽多年來一直跟在陛下的身邊,並不是在說假話。”

謝予琛一愣,自嘲地勾起唇角,“原來你都知道。”

談安歌道,“陛下也是。都過了二十年了,也該放下我了。”

談安歌一步一步地靠近謝予琛,她張開雙臂,做了一個環抱謝予琛的動作。

她有預感,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陛下,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所以陛下也不許哭。”

謝予琛望著她,他的眼眶不覺紅了,淚水順著他的麵頰滑下。

談安歌從來沒見過謝予琛哭。

好像她見過謝予琛不多的失態,原因無一例外地都是因為她。

*

談安歌倏地坐起身來,她捂住心口的位置,隻覺得心髒跳得飛快。

她長出一口氣,這個夢境的後遺症實在太大了。

她壓根不敢想,謝予琛在她走後會是什麽反應。

畢竟對那個世界的謝予琛而言,他是真正地失去了她。

談安歌的動靜也驚醒了謝予琛,謝予琛揉了揉眼,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困意,“安歌……”

談安歌微微一笑,“陛下快繼續睡吧。”

謝予琛摟住她,問道,“可是魘著了?”

談安歌道,“可能是吧。但這不有陛下在嗎?”

即便謝予琛還是半夢半醒的,聽了這話唇角不由勾出愉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