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談安歌幾乎到午膳的時間才起身。妙顏罕見地並沒有說談安歌什麽,反而還垂著頭,看上去極為羞澀。

談安歌這人有一個毛病。看著宮人俱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拘謹,她反倒不覺得尷尬,還覺得極為有趣,“妙顏,我今日起遲了。”

“奴婢知道。”妙顏磕磕巴巴地說道,“這不怪娘娘……”

“喔?為何不怪?”

妙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談安歌身上,談安歌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體,不由感慨昨夜實在是太過激烈了。

她拿錦被遮住身上的痕跡,“在看什麽呢?”

妙顏更加羞恥了,“沒……沒有。”

談安歌見她實在一副害羞到極致的模樣,幹脆跳過這個話題,“對了,宛貴人怎麽樣?”

妙顏道,“昨日宛貴人昏迷後才被下人抬走的,太醫第一時間就為她診治了,似乎……很嚴重。不過今日太後倒也沒提到宛貴人,似乎是已經放她一馬了。”

談安歌記得妙顏對趙宛音有一些好感,她道,“妙顏,那你怎麽看?”

妙顏乃是談安歌的身邊人,對她態度的轉變又怎會不知道,隻是妙顏一直很奇怪為何談安歌的態度突然轉變。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娘娘與宛貴人私下裏發生了其他的事情她也未曾得知,便也就釋然了。

妙顏心知這是談安歌在考驗自己,“奴婢覺得,既然太後說宛貴人衝撞了她老人家,那這些懲罰都是宛貴人該受的。反而,太後娘娘還對她網開一麵了。”

談安歌搖頭道,“你錯了。對她網開一麵的不是太後,而是皇上。”

“那娘娘……”

看見妙顏擔憂的目光,談安歌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不過,這次宛貴人娘娘膝蓋上受傷很嚴重,恐怕一段時間不能侍寢了。”妙顏道。

“我倒不在意那些……今日陛下去慈寧宮了嗎?”

“還未。”妙顏答道。

談安歌本來以為太後昨日是要給趙宛音一個下馬威表示自己的態度,但是直到後來楚融帝來了以後,她才知道太後的打算遠遠不止如此。不愧是當年從重重宮鬥中殺出來的,太後果然比她們這些剛入宮的妃嬪手段要高明許多。

雖然現在楚融帝還未去慈寧宮,但是昨夜談安歌分明聽見楚融帝親口對太監這般承諾的。

【談安歌:依照現在的情況,若是找不到真凶,太後一定會想要推趙家出來做那個出頭鳥,反正王思睿也無用,王家舍去這麽一個紈絝名聲還能好一些。】

【係統:本係統覺得宿主分析得對。】

【談安歌:……】

*

不得不說,談安歌對太後的心理把握得很準確。隻可惜,她漏算了一點,太後知道自己麵對的並不是真正的楚融帝。

太後一動也不動地望著謝予琛,眸中浮現出複雜的情緒,漸漸濕潤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阿琛。”

謝予琛嫌惡道,“別這麽叫我。”

太後道,“阿琛,哀家知道你怨哀家。上次的事情……也是哀家不對。後來,陛下都與哀家說清楚了。”

謝予琛嘲諷道,“上次的事情?是你指著我大罵荒唐的那一次嗎?”

太後抿唇道,“畢竟那件事有違倫理綱常……”

說實話,太後到現在也無法接受。

但迫於現實,她不得不接受。

謝予琛忽然笑了,“說起上次的事情……我一直很好奇,你是覺得我玷汙了柔婉儀嗎?”

太後重重地喘了幾口氣,“阿琛,你知道的,不是那樣的……哀家隻是覺得太過震驚。”

謝予琛徹底失去了興趣,“說正事罷。王家的事情你無需擔憂,陛下已經傳回了信,說要保住王家。”

“陛下他……還好嗎?”太後忍不住問道。

“好得很。”謝予琛道,“事情大致已經解決了,他身邊也有暗衛護著,並不會遭遇什麽危險。”

說起來,謝予琛記得,龍一好像也在那裏。如果順利的話,他還可以借此機會重獲陛下的信任。

太後沉默了一瞬,“阿琛,對不起。”

“沒有什麽好對不起的。”謝予琛轉身離開,忽然頓住了腳步,“對了,宛貴人那邊……太後還是注意一下罷。陛下喜歡她。”

這是他對太後的忠告,也是他僅存的最後一些善意。

皇權之下,無論是他還是太後都並無區別。就算是親母又如何?太後一樣要遭到謝予望的猜忌。

若是謝予望真心念著太後的話,王家嫡係就不會自從謝予望繼位後,越過越差了。如今謝予望說要保住王家,大概也是為了保住王家的最後一點麵子。

*

謝予琛將案子全權交給大理寺處置。朝堂之上倒沒有多少大臣是真正關心案情的真相的,由於此事牽扯出不少的紈絝,以前犯下同樣時間推平民出去頂鍋的家族不由得嗅到了一絲危機的意味。

謝予琛畢竟不是楚融帝。

他無意就此血洗朝堂。就算他做得再好,這天下也不是他的。樹立起皇威也隻會徒然做了他人嫁衣罷了。

“案子還沒查清嗎?”謝予琛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點著桌麵,“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大理寺卿額上冒出了汗,“這……由於當時的證據都被清理了,所以查起案來有一些難度。”

謝予琛單刀直入地問,“有懷疑對象了嗎?”

“這倒是有。”大理寺卿道,“現在證據不足,雖然嫌犯沒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明,但現在也不能確定是他。”

“是誰?”

大理寺卿臉色變得嚴肅,“微臣懷疑,是一個與王公子曾有過過節的士兵。雖然說是過節,但恐怕王公子本人並不知情。原是這位士兵一次在刁難同春樓的老板娘被王公子製止,士兵便懷恨在心,多次與同僚提及過此事。而此人平時行事要比王公子更為荒唐,經常流連於花街柳巷……有時甚至還不給銀兩。”

“士兵?”謝予琛挑眉道。

“是一個守城門的士兵。”大理寺卿道。

“殺人動機倒是足夠的。再查。”謝予琛道,“不僅僅是因為朕的命令,現在什麽情況愛卿也是知道的。你需要給朝臣一個交代,給百姓一個交代。”

大理寺卿頓覺得壓力倍增,隻好拱手道,“是。”

其實這件事本身最令人頭疼的也從來不是王公子犯下的罪,而是權貴階級的特權。但曆朝曆代,權貴階級的特權無處不在。要不然,也不會那麽多人為了爭權奪勢鬥得死去活來。

但是,權貴階層的特權卻從來不是能擺到明麵上講的事情。

謝予琛提筆寫了一個“趙”字。或許太後想的並沒有錯,趙家是最合適的犧牲品。隻是想到談安歌,謝予琛不覺一陣頭疼。談安歌與趙宛音關係好,又怎麽忍心看到趙家敗落。

若是談安歌知道謝予琛的想法的話,第一反應一定是給謝予琛跪下認錯。

如果她有罪,請讓上天來懲罰她,而不是讓謝予琛一直誤解她的意思。

*

趙宛音確實不好過。

她躺在**已經有一天了,她不知道應該感謝太後網開一麵,還是該哀歎自己曲折的命運。

她原本以為她已經搏得了楚融帝的喜歡了。

但現實告訴她,帝王的愛就如空中飄散的煙霧,它或許會自動地飄過來,但當你想去抓的時候,卻是怎麽抓也抓不住的。明明在行宮她已經覺得自己獲得了楚融帝的偏心了,現實卻給自己重重一擊。

她想,或許談安歌每一次失寵都是這樣的感受罷。

在宮中談感情是一種奢侈。趙宛音從沒有想過讓楚融帝愛上自己,但也沒想到楚融帝竟然會這麽無情。

阿玉將熱水遞給趙宛音,“娘娘,您這是何苦?”

幸好太後留情,不然趙宛音這傷勢恐怕很難愈合,搞不好還會留下疤痕。

“我隻是賭輸了罷了。”趙宛音歎道,“不是太後留情了,而是他留情了。”

“他是誰?”阿玉懵懵懂懂,“陛下嗎?”

“正確。”趙宛音笑道。

太後的確想找個借口懲戒她,證明太後對趙家的態度,卻也不是真的厭惡她。能讓太後處罰得如此之重,自然是因為她真的如太後所說的那般目無尊長。

趙宛音已經失寵有一段時間了,趙家如今又即將敗落,她不得不賭一把。

借著這個機會,她還盼望著她的倔強能夠如往常一樣引起楚融帝的惻隱,但結果也是殘酷的,她失敗了。

膝蓋上傳來的劇痛在提醒著趙宛音,她什麽也沒有改變,甚至還失去了本來應該擁有的一些東西。

“娘娘……昨日田妃被下了臉麵,如今甘泉宮那邊也不吭聲了,您還是向柔婉儀娘娘求和吧……”阿玉不忍心道。

趙宛音隻是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她會突然遠離我嗎?”

“奴婢不知道。”阿玉的回答不出所料。

趙宛音輕笑一聲,“自然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或許是因為她意識到了,她之前太傻了——傻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