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談安歌卻並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比起在現代隻能當一個卑微的社畜,她一直覺得宮中的生活更有意思。在現代社會中,她隻能被迫磨平棱角,但是在宮中卻可以仗著談家肆意妄為。

談安歌甚至還毫不顧忌地召見了方還。

既然是禍國妖妃,那就要有禍國妖妃的樣子。

方還自認為自己能夠擠出一絲笑容來應對談安歌已經是盡她的全力了,沒想到談安歌還非常欠揍地在她的雷區上反複橫跳,“這幾日陛下都在我宮中,倒是委屈方貴人了。”

方還笑容一僵,“嬪妾不曾感到委屈。”

“本宮倒是覺得——”談安歌拖長尾音,“比起本宮,方貴人更需要皇上一些。”

“娘娘怎麽會這般想?”

談安歌嘲弄地看著方還不甘心的樣子,“本宮還以為,像方貴人這樣分秒必爭的人定是因為很需要陛下呢。若方貴人有需要的話,盡管與本宮說,總歸本宮也不是那小氣的人。”

此話一出,可謂是將方還的臉麵放在地麵上踩。她感覺自己的心思全被麵前的這個女人所看穿,臉頰變得火辣辣的,“嬪妾不懂娘娘在說什麽。”

談安歌挑了挑眉,“不懂也罷。”

最近楚融帝就巴不得天天都膩在她這裏,像極了剛談戀愛的小女生。方還不過坐了一會兒的時間,楚融帝又到了翊坤宮。

謝予琛看到方還的第一反應是臉色一沉,隨即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方還身子一顫,“娘娘召見嬪妾,嬪妾自然遵從娘娘的意思。”

謝予琛望向談安歌,談安歌不可置否,“的確是臣妾想要方貴人陪臣妾說說話。”

謝予琛聞言便鬆開了眉頭,“既是安歌需要,那便讓她留著罷。”

談安歌笑了笑,“既然有陛下了,臣妾便不需要陪臣妾說話的人。方貴人,你且退下罷。”

謝予琛不覺露出一個笑容,他坐到談安歌身旁,十分自然地摟過她的腰,“那就多跟朕說一說話罷。”

方還咬緊下唇,但直到她太過用力將嘴唇咬出血來,嘴裏嚐到鐵鏽味,都沒有人來理她。她隻好狼狽地起身行了一個禮,旋即離開翊坤宮。

已是臨近正午的時間,太陽很大,將方還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方還隻是抬頭望了一眼,便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

今日之仇,她定會……

*

太後端坐在主位上,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疲倦,“方貴人,這便是你要說的嗎?”

“可陛下近來無心上朝,都是因為柔妃娘娘所惑!”方還道。

太後端起茶盞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淩厲地掃視了方還一眼,“方貴人,後宮不得幹政。”

方還聽到這句話,整個人瞬間像凝滯住一般,連動作都變得緩慢起來。

太後見狀不由搖頭,“方貴人,有些事是你該管的,有些事卻不是你該管的。”

“可是……”方還頓了頓,還是遵從心中想法問道,“太後責罰柔妃娘娘,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哀家責罰柔妃……”太後將視線投向遠方,“這也不是你該管的。”

如果不是被迫,她又怎麽舍得看著自己喜歡的小輩受那麽嚴重的傷,在床榻上趴了幾個月還不能痊愈呢?

方還卻不知道這些,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嬪妾知道了。嬪妾無禮之處,還請太後寬恕。”

*

楚融帝對談安歌的寵愛一日比一日更加過分。甚至隻因為談安歌說了一句想家,他便不惜違反規矩將談父與談夫人都召進宮中,隻為搏得談安歌一笑。

談父臉上擔憂之色十分明顯,他微微蹙著眉頭,此刻堅毅的眉目中泄露出來的盡是對女兒的擔憂。

“父親何必皺著眉頭?如今我們父女見麵的時間少,您要好好珍惜這為數不多的相見時間才行。”談安歌道。

談父道,“娘娘這樣讓我如何不擔憂?”

他了解聖上的性子,他絕不會是被情愛衝昏了頭腦的君主。忽然之間如此怎能讓他不懷疑背後有怎樣的陰謀。

“說不定聖上隻是想補償我呢?”

“不可能。”談父立馬道,旋即他緩和了語氣,“娘娘,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談安歌隻是問道,“兄長的婚事如何了?”

談夫人接話道,“自是還未著落——娘娘,臣婦擔憂您。”

談安歌笑道,“不必擔憂我。我在後宮過得滋潤,該小心的是母親與父親。至於兄長的婚事……過段時間說不定就有結果了。”

談父心緒複雜,“但娘娘……”

“我無事。”談安歌道,“隻要父親無事,我在宮中便無事。”

談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談安歌自一出生起,就是他決定捧在手心的疼寵的女兒,便是這樣千嬌百寵長大的姑娘,也終究在後宮裏麵真正成長起來。甚至風采更甚於他那個糟心的兒子。

——不愧是他的女兒。

*

因為談安歌要與父母敘舊而暫時被趕出翊坤宮的謝予琛卻隻能無所事事地坐著。看著他打了一個哈欠,龍一忍不住道,“怎麽,蜜月過得不開心麽?”

這幾日,謝予琛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陰沉起來,有時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都令龍一感到心驚。分明這個人現在什麽都不是,竟然有了上位者的威嚴。

謝予琛牽起唇角,“若是你,你開心得起來嗎?”

——他現在可是被逼迫著舉起最鋒利的匕首對著他最愛的人。

“所以,就因為這個,你真打算那麽做嗎?”龍一道,“不怕打草驚蛇?”

“無所謂。”謝予琛撇了撇嘴,“打草驚蛇便打草驚蛇罷,我在他眼皮底子下暗度陳倉也不是這一回兩回了。以他的自負,是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的。”

步步設陷,終會像一個細細密密的網,當網收緊時,裏麵的人便無處可逃了。

“何況——”謝予琛的眼中忍不住露出溫柔的情緒,“我想給她一個交代。”

龍一聳了聳肩。

*

談安歌叫談夫人不用憂心談光遠婚事的原因自然是因為猜測到了楚融帝下一步的行動。

楚融帝設下這麽大的局,若是以為他隻是單純地在針對自己,那麽未免太過天真了。反正,談安歌覺得楚融帝是想要將談家更加牢牢地控製在他的掌心之中。

【係統:恭喜宿主在重要節點做出正確的抉擇。禍國妖妃目前任務完成度:30%。】

距離談父與談夫人見她的時間還沒隔幾天的時間,謝予琛便向她提起這件事,“雖然兄長拒絕了李姑娘,但朕尋思著如果這麽下去,總歸不是一個辦法。雖然賜婚朝臣很少見,但並不是沒有先例。安歌心目中可有看中的哪家姑娘?”

“臣妾聽從陛下安排。”談安歌眼中露出了然,她微微垂下頭,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

謝予琛歎了一口氣,隻是撫了撫她柔軟的發,並未說什麽。

*

賜婚的聖旨降臨得突然,讓京城許多人家都措手不及。楚融帝給談光遠安排的對象則是宣平侯的嫡次女,宣平侯在翰林院做事,沒有什麽實權,但是一向是最忠於楚融帝的保皇派之一。

談光遠跪在地上,雙手接過了聖旨。雖然心中有萬千想法,但他還是作出一副恭敬又歡喜的模樣。

“臣——謝皇上隆恩。”

等傳聖旨的太監走了以後,談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談光遠,“夠了,起來罷。沒人看你做戲。”

談光遠苦笑道,“這算是區別對待嗎?”

談父冷哼道,“你妹妹還在宮中受苦,隻是叫你娶一個姑娘罷了,你有什麽好不樂意的?”

談光遠沉默了一下,他自小與談安歌感情甚篤,雖然他總喜歡作弄談安歌,但心中自是極為喜歡這個妹妹的。

“我從前就聽說皇宮是一個吃人的地方,人們都隻能看得見表麵的榮華富貴,卻不知道身處其中的人的困苦。當今多疑,我也知道。一直以來,遵從父親的囑咐,我都謹小慎微地行事。沒有想到……卻是這樣的。”談光遠道。

談父輕笑一聲,“這就是權勢。你妹妹知道的道理,你這個做兄長的也該知道。”

“父親教訓得是,左右我在京中也沒有什麽喜歡的姑娘。不如就這樣,還能為妹妹盡微薄之力。”談光遠歎道。

談夫人歎了一口氣,不忍再看。

談父強行將談光遠從地上扯起來,他道,“所以,你不僅要娶,還得做出與那位宣平侯嫡女恩愛的模樣。當今多疑,那便做戲做全套。隻是,苦了你了。”

談光遠看著父親那雙沉靜的眼睛,頓時啞口無言。

良久,談光遠歎了口氣,“難道得一輩子這樣嗎?”

“是,或也不是。”談父轉向宮中的方向,“你記住了,這便是皇權。”

談光遠無力地閉了閉眼,“我與父親都是忠於皇權,對麽?”

談父忽然回頭看了談光遠一眼,“世間的一切都未有定數,我記得我可沒有教過你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