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屏風後暖氣繚繞,藥香嫋嫋。

小滿拿著細布巾繞過屏風走進來,滿眼擔心,“小姐,您真的不用叫大夫嗎?奴婢看這藥浴也沒什麽作用啊。”

蘇青菱啞著嗓子,咬牙道:“不用,我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若真的像懷世所說,那她現在哪怕是宮裏太醫來了也沒用。她唯一的藥是裴不厭。

小滿蹲下身,拿細布輕輕替她擦拭肩膀,下一秒“嘩啦”一聲,蘇青菱突然坐直了身子。

“小姐,你……怎麽了?”

“沒……”蘇青菱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又敲敲自己腦袋……她好像突然不難受了!

不僅不難受,全身上下像是被重新插上電,還是超級快充的手機,精神百倍。

這藥包竟然這麽神奇?

不對不對……

哪怕是現代醫學,也沒有這種瞬間的發揮作用的藥物。就算全麻,也能撐著說兩句話再倒。何況這隻是外用的中藥藥浴。

懷世那張消瘦的臉浮現在蘇青菱腦海中。

他好像說過,“相反,您隻要和裴不厭見麵就會精神百倍。”

裴不厭在她附近!

而且就在她麵前!

蘇青菱立刻捏住小滿的肉臉拉了拉。

“哎呦!小姐,怎麽了?”

“沒事……”蘇青菱心疼揉揉被她捏得微紅的臉蛋,愧疚道:“對不起。”

受了一天折磨,腦子都不清醒了。她怎麽會覺得小滿是裴不厭假扮的……

屏風圍住出來的浴室空間並不大,一掃便能盡收眼底。

既然不在屋裏,隻能在屋外了。

蘇青菱眸光一凝,盯住一小條縫的窗戶。

她怎麽才察覺到,這條縫隙種透過來的月光比剛剛昏暗些許,像是被人擋住了一樣。

若不是她對裴不厭的存在有開掛一樣的感應,根本無法發現。

裴不厭……他為什麽要躲在她的窗外?

蘇青菱自然不可能覺得他是來偷看自己洗澡的。

若是找她有事,大可以讓下人進來通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在外,隻有一種可能,裴不厭仍是懷疑那天晚上是她,並且懷疑她知道了他真實身份。

蘇青菱隻猜得到長福一定會出賣她,若是裴不厭自己從長福口中問出來,他仍然會懷疑長福是否說慌,故意攀扯她。

但蘇青菱不知道裴不厭從側麵得知,已經確認是她無疑。

裴不厭今天便是來殺她的。

安義伯府的典藥房裏存有常用的藥物。陳嬤嬤替蘇青菱抓藥時,正巧碰見裴不厭也來拿藥。

表少爺體弱多病,常常出入典藥房,陳嬤嬤和他說了兩句便告辭離開,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藥包裏加了一味血絨草。

血絨草有著細微的血腥味,是蛇類最喜歡的味道。

混在其他藥物裏,人根本無法分辨,但蛇卻能敏銳地捕捉到。此刻,裴不厭手中竹籠裏的三角毒蛇已經興奮得扭曲盤繞。

蘇青菱從水裏出來的那一刻,就將是她的死期。

蘇青菱毫無察覺,她將身子深深埋進水中,隻露出一個腦袋,腦海裏快速轉著,裴不厭這人極度多疑,想要獲得他的信任難度太大。不僅如此,她已經確定懷世沒有騙她,她真的需要每天都和裴不厭見麵才能活下去。

平時每日早膳晚膳都能見到,但若是裴不厭出門或是生病便極有可能幾天都碰不上麵。

她必須要和裴不厭建立一個穩固的關係,方便隨時能去找他,比如說好朋友……

“小姐,小姐……”

“啊?什麽?”蘇青菱被她打斷思路,回過神來。

小滿看著她被熱氣蒸得紅潤可人臉上,疑惑道:“小姐,你還好嗎?身體沒事了嗎?”

小姐最近經常一個人陷入沉思,明明樣貌沒有變,但小滿有時一恍神間覺得麵前這人好像不是小姐。

小滿搖搖自己的腦袋,把這些奇怪的想法搖出去。

小姐就是小姐,怎麽可能是別人呢。

“沒事了,”蘇青菱淺笑道:“泡了藥浴好多了。”

“那就好。”

小滿放下細布巾,拿起梳子替蘇青菱細細梳頭發,“小姐,您真的喜歡上了表少爺嗎?”

“咳咳咳……”

小滿嚇一跳,趕緊給她拍拍背順氣,“小姐,您怎麽了?”

“不小心唾沫嗆著了……你怎麽突然這麽問?”蘇青菱餘光瞟向窗戶縫隙,正主正在窗戶外麵聽著呢,就這麽議論他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了。

小滿撓撓頭,“奴婢覺得小姐你這些日子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左想右想,您以前癡迷定遠侯世子,如今突然說喜歡表少爺,會不會是鍾情的人變了您也就變了?”

“但是您喜歡定遠侯世子那麽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怎麽會說換人就換人了呢?所以奴婢才想問問您。”

蘇青菱有些尷尬,當初說喜歡裴不厭不過是權宜之計,誰知道這小姑娘不僅記住了,還在這時候說出來。

咦……

對了,她何不讓裴不厭以為自己暗戀他,這樣以後每天在他麵前打卡不就有了正當理由!

少女懷春的心思藏不住,總想要見自己暗戀的人,再合理不過了。

蘇青菱眨眨眼,貝齒輕咬下唇:“我自己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我竟然喜歡上了表哥。”

窗外的裴不厭眉頭微蹙,蘇青菱真的喜歡他……

他隻當長福是隨口胡謅,堂堂安義伯府嫡長女怎麽可能舍棄定遠侯世子去喜歡一個前來投奔的窮表哥。

“可小姐您前幾日不還給表少爺下藥想讓他和春分在一起嗎?”小滿不解地歪歪腦袋,難道小姐有什麽怪癖不成?

“咳咳咳……”蘇青菱一陣咳嗽。

怎麽這個時候提這事,她剛準備給自己立個深情人設就被小滿強行打斷施法。

“我……我就是那時候喜歡上裴不厭的!”

“啊!”小滿恍然大悟,“小姐你是不是看表少爺脫光了身材好所以看上他了?”

裴不厭臉黑如墨和黑夜融為一體,默默將手中竹籠拿高了點,準備隨時打開籠子的門。

“當然不是!”蘇青菱恨不得上手捂住小滿的嘴巴,“我是被他的眼神吸引的!”

“眼神?”

“他那時的眼神就像一匹孤狼……我從來沒有在別的地方見過那樣的眼神。”

小滿剛要開口,蘇青菱趕緊將話接下去:“裴不厭讓我覺得好特別,和我認識的男人都不一樣。”

“明明看起來仿佛春風和煦,溫潤如玉。但他總給我一種疏離感,很孤獨的感覺。我聽過很多人說自己孤獨,但我覺得他的孤獨才是真正的孤獨。

我覺得他的內心深處好像藏著許多秘密,他一直在偽裝自己。他心裏像是有一團烈火,要燃盡這個世界,也要燃盡他自己……

在任何時候看到他都會吸引我的目光,想去了解他,想知道他在想什麽,又覺得他的外界有一層保護罩,我不想打破,不舍得打擾他。唉……”

窗外,細碎月光撒在裴不厭身上。

他睫羽微顫,宛如千年古井旁的果樹梢頭掉下一顆小小鮮紅的果子,亙古不變的水麵上擊起層層波浪,他的黑眸閃動,很快閉上雙眼,壓下心神。

小滿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道:“啊?表少爺內心藏著什麽秘密嗎?”

蘇青菱:“……”

這抓重點的能力,真是跑偏得可愛。

“當然沒有。隻是表哥獨自到京城來,不知一路吃了多少苦頭。如今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想來一定不容易。”

小滿點點頭,雖然她不太懂,但小姐看起來真的跟喜歡表少爺。

“小姐您這麽喜歡表少爺,何不對他表明心跡?”

蘇青菱夾著嗓音,柔情似水,

“我怎麽忍心……表哥他千裏迢迢上京來,又文采飛揚才華出眾,他以後一定是想要成為朝廷棟梁。我與定遠侯世子有婚約,若是因為他毀婚,定遠侯府和安義伯府都將遷怒於他。

他還有一身抱負,我怎麽能讓他因為我而毀了前程。

所以我隻想默默守護他。

我對他,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