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最初發現這個奇怪的葉片圖騰, 是他在多奇拉植物園參加花神慶典的時候。那時他正抬頭瞻仰花神樹的本體，驚歎對方的宏大壯美，突然感覺掌心發燙, 就發現了那個綠色的小葉片。
他本來沒當回事，可後來幾天，他的掌心總會不時發燙，並浮現出那個葉片圖騰, 每次持續幾秒鍾就又消失，弄得葉白一頭霧水, 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怎麽了？”發現少年沒再看窗外, 而是低頭摩挲起掌心, 霍承淵立刻將目光投了過來。
“是那個圖騰又出現了？”他問。
“嗯。”葉白點點頭, 他前幾天就把這件事告訴霍承淵了，但以霍承淵的閱曆和見識，也並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麽原因。
“我問了一些人，他們這兩天陸續給我回複了。”霍承淵說，“因為沒親眼看到你那個圖騰的樣子，他們沒法下肯定的結論，但匯總目前的意見,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認為是與你的第二形態有關。小葉，你現在是不是還沒法恢複第一形態？”
葉白嚐試了一下, 搖搖頭：“還是不行。”
擁有多重形態的暗黑生物可以自由切換形態，這是一種天然習得的本能, 但葉白目前還沒有能自由切換形態的跡象。
“不用急。”霍承淵安慰道, “剛覺醒形態後, 少則一周, 多則一個月, 都沒法控製形態的切換，你這還沒到一個周，再等等看吧。”
葉白點點頭。
他倒是不著急切換形態，哪怕永遠保持人型都沒問題，畢竟自己本來也是人類嘛，不過這麽一想，出現葉片圖騰的確是從自己變成人型開始的，也許的確是和自己的第二形態有關吧。
星艦很快降落在了航空港的停機坪上，他們隨著其他旅客一起離開星艦，正式踏上了長牧星的地界。
長牧星距離首都星很遠，霍家的產業雖然很多都是星際連鎖的，但還沒有鋪展到長牧星，所以霍承淵來到這裏，也屬於單槍匹馬、人生地不熟。
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長牧星近年來發展很快，對外商業交流頻繁，來此創業淘金或是移民定居的人越來越多，從而催生出了接待這些初來乍到者的中介產業。霍承淵事先已聯係好了一家，付出一筆不菲的酬金後，對方迅速幫他打點好了一切，包括房屋的租賃，家政人員的配備，當地特定信息與情報的收集，連今天前來接機的星梭車都安排好了，可謂是非常周到。
在停機坪時葉白還沒覺出差別，等他們出了航站樓，往停車場走的時候，葉白環顧著周圍的街道，驚歎道。
“這裏的綠化做得好好啊。”
航空港外的道路旁，全都是鬱鬱蔥蔥的綠植花草，這裏綠化帶的麵積不僅很多，造型也非常別致，不僅有修剪出的特殊景觀造型，還有環繞上街心天橋的，五顏六色的花朵在橋欄上競相綻放，遠遠看去就像是空中架起了一座花橋，畫麵好看極了，也不知是怎麽營造出的這種效果。
除了這些觀賞性花草，街邊還栽種了不少樹木，上麵結滿了果子，經過的路人可以隨意摘取，簡直就像是免費的水果鋪。
“這裏的氣候環境和土壤生態很特別，非常適合植物的生長，所以這裏的植被覆蓋率很高，不用怎麽精心打理，隻要將種子撒下去，它們就能生長成材。”霍承淵又指了指那座被花朵們簇擁的‘花橋’，“那也不是園藝師打理的效果，多半是植物係的精神力者使用了能力，凹出的造型。”
葉白大開眼界：還能這樣啊！好神奇。
兩人很快坐上了來接他們的星梭車，朝著市中心的方向駛去。路上葉白一直望著車窗外的風景，這個農業星球的首府和他想象得大不相同，原本他以為這裏會是個大農村，但看沿途的景致，這裏現代化程度並不比皇都差，而且很多建築非常新，應該是近幾年才新建起來的。
很顯然，這是個正處於高速上升期的新興都市，到處欣欣向榮，充滿了希望與活力。
他們很快抵達了霍承淵租賃0340;小屋，這是個二層的小別墅，裏麵各項設施配備齊全，屋後還有一個小院子，以及一個前主人留下的玻璃花房，但裏麵的花草已經被搬空了，地裏隻有一些生命頑強的野花和雜草。
葉白跟著霍承淵參觀完了外麵的院子，一起走進別墅裏。室內已被人提前打掃過，他們從皇都寄出來的行李整整齊齊擺放在客廳裏，包括在多奇拉種子集市上購買的種子，也被郵寄到了這裏。
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二樓是臥室和書房，原本霍承淵是打算和小花仙繼續住一間臥室的，但小葉在路上突然覺醒了第二形態，而且兩人目前的關係也不適合睡在一起，霍承淵就讓人將一間空房改成了臥室，當葉白自己的專屬房間。
“因為改裝得有點匆忙，有些地方可能布置得不是太好。”霍承淵帶葉白來看他的房間，“你看看還缺什麽，如果需要添置新的東西，隨時告訴我。”
還缺什麽？
完全不缺好嗎！
葉白欣喜地打量著自己的新房間，他覺得這間麵積似乎比主臥還大一點點，靠牆擺放著一看就很舒適的雙人大床，旁邊敞開的衣櫃裏，掛著很多沒拆標簽的新衣服，都是霍承淵按照葉白的人類身型尺寸讓中介提前買好的；靠窗有書桌有書架，桌上擺放著最新款的光腦和遊戲設備，外麵還有一個小陽台，此時正值下午，午後和煦的日光透過明淨的玻璃照進屋內，燦爛滿屋。
“我好喜歡這個房間！”葉白快樂得像隻雀躍的小鳥，用力抱了霍承淵一下，“謝謝阿淵！”
霍承淵怔了怔，也微笑著回抱了一下少年。
“你喜歡就好。”
葉白欣賞完了自己的房間，又跟著霍承淵參觀了其他的房間。
其中有一間是小花仙的娛樂室，因為房間麵積有限，沒辦法布置成公爵府那樣的玩具世界，但擺一兩個主題樂園還是綽綽有餘的。隻是葉白現在已經變成了人型，還有了自己真正的小房間，對布置小花仙房間興趣缺缺，他打算等自己能變回第一形態後，再考慮怎麽布置小花仙房間。
“阿淵，你以後能每天回家嗎？”葉白問。
霍承淵點點頭：“如果沒有特殊行動或任務，是可以的。”
軍部施行封閉式管理，但霍承淵這個級別的軍官可以不住集體宿舍，隻需要辦好相應的手續，他就可以像上班族一樣，每天按時返家。這個房子距離軍部也不遠，車程隻有半小時，來往很方便。
“那就好。”葉白放心了。
霍承淵看了看少年明顯變得高興的臉，冷不丁問道。
“你很希望每天都見到我？”
“當然啦，我……”葉白一頓，看到霍承淵正含笑望著自己，少年的臉頓時有點紅。
“我、我習慣了嘛，以前都是天天見的，突然見不到肯定會不習慣。”他小聲說著，扭頭裝作看外麵的風景，“你可別多想。”
習慣啊……
霍承淵看著少年泛紅的耳尖，輕輕笑了笑。
真是個不錯的好習慣。
最好再習慣習慣，習慣一輩子。
***
參觀完新居所，兩人開始收拾行李，忙得差不多後，也快到了晚上。
霍承淵帶葉白去附近的餐廳裏吃了頓晚餐，飯後兩人沿著華燈初上的街道，散步往回走，途中經過了一家大型超市，葉白想到別墅的冰箱裏還是空的，就提議進去逛逛。
霍承淵很久沒有進過超市了，畢竟在公爵府裏，一切都有專人打點，上次進超市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學生時代。
他們走進超市，葉白很自然地推了一輛購物車，倒是讓霍承淵愣了愣。
他看著少年從容地推著購物車，沿著貨架邊走邊看，把想買的東西丟進購物車，整個流程熟練自然，簡直和正常人類沒什麽區別。
“怎麽了？”發現霍承淵落在了後麵，葉白扭頭看他。
霍承淵立刻邁步趕上，與少年並肩而行：“沒什麽。”
有時候，他真覺得小葉似乎原本就是人類，成為小花仙隻是個意外，變成人類形態後的他，才是他最本真的樣子。
當然，這隻是一個荒誕的猜測，對方對人類社會的適應，也許僅僅因為它學習能力比較強，又或者……是另有原因，比如它有著別的小秘密。
思及此，霍承淵忍不住又望了望身邊的人。
無論是什麽原因，隻要對方不說，自己就不會探究，但如果未來某一天，對方願意說出來，自己也會是很好的聽客，接納並保守對方的小秘密。
這家超市很大，分了三層，他們在零食區閑逛時，看到了一群孩子。
他們大概是附近中學的學生，身上穿著統一製式的校服，肩上掛著最近很流行的一種單肩書包，正在一排放滿薯片的貨架前挑挑揀揀，還不時說笑幾句。聽他們的說話內容，似乎是明天學校要組織春遊，他們來挑選明天要帶的零食。
葉白推著購物車從他們身邊繞過去，等走得遠一點了，他突然問霍承淵。
“從人類的角度看，你覺得我現在的樣子像是多少歲？”
“十七吧……”見少年瞪過來的眼神，霍承淵趕緊改口，“十八，樣貌個頭都是標準的十八歲。”
葉白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忍不住又朝那群學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這個年紀的人類，大部分都還在上學吧。”
霍承淵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立刻明白了：“你也想去學校嗎？”
葉白沉默了一下，搖搖頭。
“不想。”他說，“我連字都沒認全呢，要去也隻能去人類的小學，和一群小朋友擠在一起，多尷尬啊。”
“我可以找家庭教師繼續教你學習文字，”霍承淵沒有戳破對方的口是心非，“你很聰明，一年內肯定能達到正常人的識字量，完全可以滿足上學的要求。”
“謝謝。”葉白感激地笑了笑，“文字我肯定是會繼續學的，但等學會了……我也許就不想上學了。”
比起去學校上學，他更想做的，其實是融入這個社會，做一個真正的人類。
身為小花仙時，他的命運身不由己，雖然霍承淵對他很好，但小花仙的外型和種族局限，讓他不可避免地需要依賴別人的照顧，無法真正融入人類社會。所謂“花瓶寵物”，並不是小花仙除了好看真的一無是處，而是它們被帶離了原生環境後，來到這個“巨大的人類社會”，的確難以生存。
就像是魚兒被帶到了陸地上，肯定要被養在魚缸裏，這是種族局限決定的，葉白已經認清現實並接受了。但現在，他又恢複了人類的身份，肯定不能再像小花仙時期那樣，心安理得地當一個被養在家裏的“花瓶寵物”。
他想融入這個社會，他想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說得直白一點就是：他想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而不是像菟絲花一樣，必須依附著別人才能生存。
但這些，他目前隻能暗自想想，無法向霍承淵明說：一個剛變成人類沒幾天的小花仙，突然就拋棄了種族習性，打算融入人類社會，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訴別人自己有問題嗎。
想著自己的心事，葉白逛得心不在焉，等回過神時，發現他們竟然逛到了文具區。霍承淵將貨架上的文具挨個往購物車裏放了一份，甚至還拿了最流行的那種單肩書包，也放進了購物車。
“不用，”葉白連忙阻攔，“我根本用不上的，我其實不打算去上學，真的。”
“留著吧，有備無患。”霍承淵自己推起了購物車，躲開了少年想要攔他的手，“沒準什麽時候就用到了呢？”他衝葉白笑了笑。
“你的未來，一切皆有可能。”
葉白怔了怔，這個瞬間，他竟有種強烈的感覺：霍承淵似乎已經看穿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又想做什麽，無論自己之後做什麽，對方都會真心誠意地支持自己。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充溢進心房，跳動著，鼓脹著，讓他的鼻頭都有些發酸，葉白小跑著跟上霍承淵，小聲道。
“謝謝你，阿淵。”
霍承淵笑著揉了揉他的頭，沒再說什麽，兩人繼續朝前走去。
超市裏除了一排排貨架，也有一些單獨擺放的展示櫃，大多是放些熱賣或促銷的產品。葉白經過一個展示櫃時，看到上麵擺放了一堆花花綠綠 340;小盒子，他順手拿過一個，看了幾眼，扔進購物車。
霍承淵看到了，不由得一愣。
“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他指了指那個小盒子。
“不是糖果含片嗎？”
葉白看到上麵寫著“草莓味”，包裝也可可愛愛的，覺得應該是糖果類食品，就扔進購物車了。
霍承淵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俯身在葉白耳邊說了幾句。
少年的眼睛慢慢睜大，臉也迅速紅成了番茄色。
“居、居然是那個啊？”
“嗯。”霍承淵忍著笑，打算把那個盒子拿出來，“放回去吧。”
但他的手被按住了，霍承淵驚訝地抬起頭，看到少年若無其事地推起購物車，朝前走去。
“留著吧，有備無患。”對方的腳步看似鎮定自若，但從金發露出的小耳朵，已經紅透了。
“沒準什麽時候……就用到了呢。”
我們的未來，也一切皆有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