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顧父,顧百順雙眼漸漸濕潤,他們一家被顧父接濟過好幾次。

顧父的恩情他始終不能忘記,顧父離世時他沒能趕過來,為此又感到很愧疚。

“前不久我收拾家裏的老土房,在箱底兒發現了那張紅紙,思考多時才來走這一趟。”

滿堂那邊已端上新炒的菜,可他不拿托盤一起送來,非得一次一盤地往過端。

“你豎個長耳朵聽什麽?忙你的去!”顧青黛夾他一眼,料到這廝定要去給連北川通風報信。

滿堂憨笑走遠,顧青黛回身勸顧百順再多吃點。

顧百順推托說已吃飽,肚子卻咕嚕嚕叫起來。

顧青黛恐他不好意思,幹脆自取來碗筷,陪他一起吃飯。

顧百順這才重拾碗筷,“那紅紙婚約你也應該有一份……我聽那個曲姑娘說你之前得了一場大病,對以前的事都不大記得了。”

“老宅被我賣過一次,估計那張紙早就丟失。”顧青黛細細瞧著顧百順,他看起來不太像說謊的樣子。

聞此,顧百順被飯噎一口,顧青黛連忙給他遞上一杯清水。

顧百順灌下半杯清水,“反正你賴不掉。”

“你和曲碧茜是怎麽遇見的?”

“我有點迷路,不大記得方位,在你們老宅那邊轉好幾圈,就撞見了她。她說她住在附近,和你算是舊交,便把我帶了過來。”

這種巧合實在令人生疑,特別是發生在曲碧茜身上。

“她不是好人嗎?”

“人也不是分的那麽清楚吧,非黑即白?”

顧百順似懂非懂,“那麽你相信我說的這些話沒有?”

顧青黛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氣:“信,憑你對我爹的那份感激之情。”

“那咱們倆的事呢?”

“我不會和你成親的。”

還算溫順的顧百順登時瞪大眼睛,胳膊上條條青筋轉瞬凸出來,“為什麽?”

“我說的理由你可能不大認可。”

“你說。”

“首先我不喜歡你,其次你那婚約是前朝立的,現在應沒什麽律法效應了。”

“你說的那些我不懂!”顧百順一拳捶到自己大腿上,為什麽她會有那麽多想法和說辭?

顧青黛見他這般氣憤,“我就說明兒再談,你偏不肯,而且你剛剛叫我爹什麽?”

“顧大伯。”

“我們之間算什麽親戚,出沒出五服?”

“你到底想說什麽?”顧百順實在搞不懂她,是不是城裏的姑娘都這麽能言善辯?

顧青黛凝身淡笑,“如果說我和你成親的話,咱倆生的小孩兒可能會是殘疾。”

“你,你說什麽?咱倆還沒生呢,你就開始咒自己的孩子?”顧百順忍無可忍,騰地一下站起身,怒斥顧青黛的“惡語”。

顧青黛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大晚上的非得鬧這麽一出,連個安穩覺都不讓人家睡。

可她所言句句屬實,上到律法下到科學,她都不能和顧百順結合到一起。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一筆錢,回去學門手藝或做點小營生,咱倆的事就算一筆勾銷。”

“你以為我跟那些人一樣,惦記你的錢嗎?”顧百順覺得自己被顧青黛給侮辱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擺著是惦記你這個人!”

顧百順太過激動,說話聲音有點大,後廚那些佯裝做活計的夥計,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話也被邵山和滿堂聽了去,倆人跟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一會一趟跑到連北川跟前傳話。

這完全背離他們倆潛伏在茶樓的初衷,他們倆真不是來聽牆根兒的。

但就是替他們東家著急,好端端的咋就冒出個未婚夫婿來呢?

連北川氣得都快把手裏茶盞給捏碎,這個可惡的顧百順啊!

“我沒你想象的那麽好,咱倆做夫妻不合適。”

“沒聽說誰家兩口子在成親之前多了解,多恩愛。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麽?你為什麽不能遵守?為什麽不認可?”

顧青黛沒奈何地站起身,“我前廳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先讓青鬆帶你回去休息,怎麽樣?”

“你忙你的,我就在這等你,哪也不去。”

顧百順還是頭倔驢,他這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顧青黛愈加懷疑,曲碧茜將顧百順引到茶樓的動機。

“你等什麽?我忙完就回房裏睡了,今晚咱們到此為止。”顧青黛換成肅穆麵孔,不像恰才那麽和順。

顧百順顯然愣了一下,顧青黛乘機叫顧青鬆進來,將他帶回顧家老宅。

顧青鬆不情不願地去請顧百順,顧百順卻死活不肯走。

顧青鬆站在顧百順麵前太過瘦弱,人家一個眼神就把他給嚇退回來。

“姐姐,你看他!”

顧青鬆覺得就算顧百順隨自己回老宅,也不會順順當當地睡覺,指不定要鬧點什麽動靜出來。

顧青黛厲聲問話:“你確定不走是吧?”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說罷,就將他吃飯用過的碗筷拿到水池裏清洗。

顧青黛沒去阻止,顧青鬆皺眉嘶了好幾聲,“這又是作什麽妖啊,搞得咱們欺負人一樣。”

顧百順麻利洗幹淨碗筷,又從褲兜裏掏出幾塊零散銅元,“這些夠不夠這頓飯錢?”

“收好吧,我不要你的錢,你來我這兒是客。”

“那你先去忙。”

顧青黛不再與他爭執,掀簾走出後廚,繼續忙活手頭裏的事。

顧青鬆又跟隨出來,“姐姐,你對他真沒啥印象?五六年前的事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顧青黛淡淡應聲。

“那這事兒該咋辦?”顧青鬆揚起下巴,點點端坐在二層雅間裏的連北川。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顧百順就留在茶樓裏?那小子明目張膽地說惦記你這個人。”

“有值夜的護院和夥計,他敢怎麽著?”

顧青鬆想想也對,便回到櫃台裏簡單收拾下,準備下工回家。

但他到底放心不下,還沒走出茶樓大門,複又折返回來。

“姐姐,你不會真要信守那個什麽狗屁婚約吧?可別愚孝,咱爹早入土了。”

顧青黛睇了眼顧青鬆,“青鬆啊,甭管我嫁不嫁人,屬於你的那份家產我都會替你留好。你和我是一條心的吧?”

“當,當然啦!”顧青鬆刹時漲紅臉皮兒,底氣明顯不足,太做賊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