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人生最低穀、最絕望的時候,得到侯爺夫人的救贖,阿禦真是好福氣。”

侯卿塵替隋禦感到高興,心底裏還有幾分欽羨。一個小姑娘咬牙支撐起侯府,不得不讓人敬佩!

隋禦隻是發笑,的確帶了點炫耀的意味。因為侯卿塵是他的兄長,算是他在人世間僅存的親人。他的這份知足與歡喜,似乎隻能跟侯卿塵分享。

在旁人麵前,隋禦是空有頭銜的殘廢侯爺,隻有在侯卿塵麵前,他才是那個昔日的少年郎,阿禦。

“所以……既然阿禦和夫人那麽情投意合,還不抓緊時間誕下子嗣?你這腿好了很長時間了吧?”侯卿塵端起兄長的架子,催逼道。

“有,有大器,急什麽急?”隋禦的耳根瞬間紅了起來,兄長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二人自地道裏走回地上,侯卿塵不讚同地說:“大器是大器,但你們倆得有自己的孩子。”

“鳳染她……忙!待過段時間再說,塵哥別像長輩那樣好不好?”

“喲~阿禦這是急了?隻有感情好的夫妻才會綿延子嗣,別以為我沒聽到風聲。”

侯卿塵從水生和金生那邊聽到過一二,但他老覺得那不是真的。他這剽悍俊朗的弟弟,怎麽可能對那事兒還沒入門?那麽多年的皇宮白待了不成?

隋禦加快步伐,自後院穿過月洞,急急地邁回霸下洲裏。

此時抱廈內的人潮都已退去,唯有水生坐在羅漢榻上獨自理賬。

“月例工錢都發完了?”隋禦繃住臉色,一本正經地問道。

水生忙地起身,向隋禦和侯卿塵揖了揖,說:“回侯爺的話,都已發放完畢,大家高興壞了。”

水生眼神瞟向侯卿塵,隋禦便道:“塵哥與星舒他們一致。”

聽聞,水生立即轉身數出銀兩,交付到侯卿塵手裏。侯卿塵也配合地簽字畫押。

“範爺他二人的銀子,小的這邊都給預留出來了。待他們回府上,小的就給送過去。”

侯卿塵誇水生辦事妥帖,隋禦也跟著讚了兩句,複又巡視一圈空****的抱廈,問:“夫人呢?怎沒瞧見她的影兒?”

“瞧瞧咱們這位侯爺,是一刻也離不開夫人呐~”侯卿塵在旁打趣道。

水生躬身笑了笑:“侯爺,夫人她出府了,房家那位吳夫人有請。”

“可知是什麽事?”

“哎,他家大爺那事兒不是成了麽。”水生略害臊地回道。

隋禦和侯卿塵同時長呼一口氣,都是一副“我們都懂得”的表情。

“那吳夫人為感謝咱們夫人,撥了間米酒坊出來,要和夫人合股做營生呢。”

“這份禮不算輕啊。”

“可不是呢,但那吳夫人誠心誠意,愣是把咱家夫人給打動了。這不剛才來的信兒,道是讓夫人到現場看看。”

隋禦乜斜一眼水生,不悅道:“那你怎麽沒跟著過去?”

“有勝旺隨行,還有寧姑娘護在夫人身邊,侯爺就放心吧。”水生指了指身後那一摞賬簿,“小的這不是脫不開身嘛,也不能讓鄧家的留下來整理呀?”

隋禦不言語了,一拂袖跨回東正房裏。

侯卿塵和水生相視一笑,都知道他們這位侯爺過分緊張夫人的安危,他們早就習以為常。

卻說今日吳夫人突然相邀,來看米酒坊不過是個幌子,借此機會和鳳染聊聊夏家才是重點。

吳夫人見到鳳染便躍躍欲試,仿佛想把她知道的所有內幕都一股腦吐給鳳染。

鳳染知道她們大都對夏九小姐不滿,見夏家這回栽了跟頭,都高興的不得了。

二人在米酒坊的內室裏落座,掌櫃的親為她們倆送上來一壺米酒,出門前不忘把房門闔緊。

吳夫人替鳳染斟滿酒盞,盈盈笑道:“請侯爺夫人嚐嚐,我敢說這味道就是錦縣上最好的。”

鳳染端起來小酌一口,覺得口感極佳,聞起來味道很清淡,特別適合女子們喝。

鳳染剛欲稱讚,吳夫人已忍耐不住,改了話頭,道:“夫人聽說沒有?夏家攤上大事了?”

“聽聞一二,吳夫人可是知道什麽內幕?說來聽聽,就當給我解個悶兒?”鳳染就勢引誘道。

吳夫人瞬間打開話匣子,諷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夏家老太太得知兒子進了大牢,一時急火攻心病倒了,現在還臥床不起呢。這回夏家傻了眼,再也囂張不起來。”

“他家犯的那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賠了對方銀子,把罪狀都推到底下人身上,不是不能平事。知縣老爺遲遲沒有定案,算是給足夏員外臉麵。知趣的趕緊恢複正常糧價,把稅銀該補的補該交的交,不就成了麽?”鳳染故意替夏家說起話來。

“這些哪能夠?”吳夫人意味深長地提醒道。

鳳染也是一怔,說:“難不成得加倍?”

“朝廷這兩年什麽樣夫人心裏門清,地方上皆不好過,賦稅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那位……不得趁著這個機會,讓夏家大放血一次?”

鳳染算是聽明白了,本以為吳家姊妹和知縣夫人是一體的,鬧了半日他們之間亦有嫌隙。不過這也正常,利益嘛,不向著自己的就是“不公平”,誰都惦記多占好處。

“放血就放血唄,總歸能保全夏鴻,夏家也不能經此一事,就徹底一蹶不振。好歹是兩代人的積累,哪能說倒下就倒下。”

吳夫人往鳳染身前湊了湊,繼續道:“夏員外到處籌錢,很多有往來的米鋪糧行趁機跟他們家斷了合作。都是被壓榨了太久,借機會踩上一腳。這兩日米鋪陸續開門,價格仍與去年差不多。”

能間接推動這件事,鳳染心裏很高興,至少錦縣的百姓們不用再買高價糧了。剛秋收沒多久,家家戶戶還有餘糧,現在購買糧食大都是為了冬季做儲備。即便日後再漲價,也不會出現大批百姓買不起糧,餓死凍死街頭的事吧?

“既這麽著夏鴻早晚都能放出來,就是那縣尉一職怕是不能再擔任了。”

“要說那個常澎有點真本事,能把夏家逼到這個份兒上,聽說兩家的梁子是從那個被淹的倉庫開始的。估計是常澎調查出係夏家所為,才弄出這麽一場戲出來。”

鳳染抬眼幽幽地睇向她,玩味地說:“聽吳夫人這話的意思,覺得是桑梓米鋪故意設局?”

“有這種傳言,也都是夏家自己放出來的。還有個傳言說……”吳夫人下意識地捂住嘴巴。

“說吧,吳夫人。”鳳染又端起酒盞,慢慢地喝了一口。

“夏鴻他妻室包氏,我們稱她包夫人,夫人您知道的,她這裏有點不正常。”吳夫人指向自己的腦袋,說道。

“我記得。”

“她婆婆臥床不起,她夫君進了大牢,按說她得愁得團團轉。可她卻沒有,包夫人這兩日天天出門,瞧著氣色比先前還好許多呢。昨兒我外出,在路上碰見了她。”

“我若是包夫人,我也心情舒暢。夫家怎麽對待她的,她有什麽可愁的?沒有放炮竹慶祝就夠低調的了。”

鳳染是真心同情那位包夫人,於她而言,現在這種狀態才是“苦盡甘來”。

“包夫人拉著我說,他們夏家現在一團亂,夏九那個小賤人哭哭啼啼地在夏員外跟前埋怨,說什麽桑梓米鋪的幕後老板是建晟侯府,夏家被桑梓米鋪坑得這麽慘,實則是夫人您跟她有過節不對付,是故意報複他們夏家。”

鳳染垂眸緩笑,沒有急於否認,卻說:“包夫人何故跟你說這麽隱私的話?”

“要不說她腦子不成麽?感覺她好像特想讓夏家再出點事,越大越好。要是她那婆婆能一下子氣死過去,估計她能更高興。”

鳳染沒應聲,隻用眼睛打量吳夫人,吳夫人被鳳染瞧得瞬間發出一身冷汗。

鳳染這個眼神太嚇人了,她忙得用帕子擦了擦,低眉道:“夫人,那些話妾聽過便算了,既不會當真也不會對旁人說。您對我有大恩,我自認和您投緣……”

吳夫人突然不再說話,她見鳳染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契約,那是她之前準備好的。鳳染大致瞧了瞧,知道吳夫人這份契約是用了心思的,對她絕對夠真誠。

“嫻兒。”鳳染側眸,似乎在等著吳夫人繼續往下說。

但她卻有些不知所措,鳳染抿了抿唇,柔聲道:“嫻兒,你今日找我,是來探我的底麽?”

吳夫人登時從長條凳上站起來,驚慌失措地搖頭,道:“夫人,夫人我沒有,我……”

“你心裏是懷疑的吧?若那傳言出自別家便罷,可偏偏出自包夫人之口。包夫人是不是還說想見我?想讓你從中引薦一下?”

吳夫人的雙眼登時瞪起來,鳳染怎麽知道包氏所言?她突然覺得鳳染有點可怕。

“夫人,夫人……”她終於嗅到了什麽,“我沒信,我真沒信。”

“包夫人沒有娘家倚靠,和離、休妻都沒有活路,她還有兩個女兒得照顧。隻有讓夏家徹底垮台,她才算從苦海裏解脫出來。夏家對媳婦兒們視如豬狗,以後對待那些姑娘,保不齊就能幹出抵債、當人家小老婆的勾當。”

吳夫人悄咪咪地往門口挪去,陪笑道:“看那夏九不是被寵的很好麽?”

“不是留著她招贅婿呢?那麽大的姑娘,又是那麽個教導法子,真為她好還是假為她好,嫻兒怎會看不清?”

吳夫人點頭應和,人已挪到門口,一隻手已摸在木門上。

“嫻兒,過來坐,我如果真想把你怎麽樣,你是出不去的。”鳳染朝她微笑,說道。

吳夫人的腿都軟了,口裏念叨著:“夫人,我是真心對你,我對你真的很感激。那契約是按之前跟你說的擬好的,我……”

“米酒坊裏有那麽多夥計,你自己也帶了那麽多侍女隨從,我能把你怎樣啊?快回來坐吧。”

吳夫人怯怯地瞄了鳳染一眼,鼓足勇氣問道:“夫人,你真的……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