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以前就發覺自己的紫檀木盒不見了，詢問傅雁眠，她竟然說不知道。
這東西又不是什麽不值錢的破書爛布，是皇帝賞賜的寶物，是禦賜之物。
它不僅代表著榮耀，更隱含皇帝對他的信任和看中。
丟了禦賜之物，傳出去隻怕是要掉腦袋的。
傅雁眠如此細心的一個人，賬本上任何細微的錯處都會被她發現，紫檀木盒那麽大的東西，怎麽可能弄丟？
盡管傅雁眠始終不承認，自己用此物搞了什麽小動作，但自從紫檀木盒丟失的那天起，驃騎將軍就知道，災禍遲早會來臨。
“是妾身的失職。”
傅雁眠低下頭，拒不承認此事與自己有關。
“那你知不知道，盒子裏麵有刻字，陛下賞賜給我木盒時，專門在盒蓋的內側，刻了我的名字。”
驃騎將軍回憶起齊淮安的話，隻覺得頭皮發麻。
“什麽？”
傅雁眠顯然沒料到這一點，抬起頭驚訝地看著驃騎將軍。
“清和的兒子已經找上門了，但願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做。”
多年夫妻，驃騎將軍總歸是不忍心揭穿傅雁眠的謊言。
“……”
這一次，傅雁眠沒有說話。
“齊淮安終究年歲稍小，看不透我，那日我已經三言兩語將他糊弄過去，想必他摸不準紫檀木盒到底是誰的主意，不會輕易去找陛下對峙。”
“否則他真帶著木盒找陛下當麵對質，你覺得死的會是誰？又或者說替陛下背鍋的人，會是誰？”
驃騎將軍眯了眯眸子，語調晦暗不明。
是啊，淩辱齊淮安終究是傅雁眠的自作聰明，如果齊淮安找皇帝對質此事，那皇帝大可拉驃騎將軍和傅雁眠出來擋槍。
紫檀木盒的事帝王不知情，齊清和的慘案與皇帝也毫無關係。
假如鎮國將軍齊清和真是皇帝下旨殺的，他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髒水潑到他們二人身上。
謊稱一切都是驃騎將軍和傅雁眠所為……
“那場殘忍的分屍藏匿的背後真凶，無論是昱衛還是星月閣，都和我們沒有關係。”
“清和的死，與我們無關，別瞎摻和進去，自找麻煩。”
驃騎將軍不理解自己的妻子為什麽要對齊淮安下手，而且還試圖假借皇帝的名號。
“帝王的心思一向難猜，退一萬步講，就算齊清和真的是他殺的，你替他淩辱齊淮安，也不會真的讓帝王高興。”
“反而會讓陛下覺得，你窺視他的秘密。”
“探究帝王的秘密，必死無疑。”
“你該慶幸楊婉的說辭沒有引起陛下懷疑，一旦他意識到你利用他對楚蘭馥的喜歡，創造仿品來算計他。”
“整個將軍府，立刻會不複存在。”
驃騎將軍壓低語調，語重心長，隻希望傅雁眠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妾身知錯。”
傅雁眠是識時務之人，驃騎將軍都把話說到這份上，她再裝傻死不認賬，未免有些荒誕可笑。
於是隻得低下頭，認下自己的所做的一切。
“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知道你並非池中之物。”
“替父從軍，從死人堆裏自己爬出來，你堅韌和不服輸都代表著野心，一定要為自己籌劃最好的出路。”
“果敢和睦敏銳都是你最好的武器，運籌帷幄、上戰殺敵，無所不能。”
“正因為你有這樣的勇氣和毅力，我才深深被你吸引，你我相差十二歲，人人都說是你用美色勾引我，才獲得想要的一切。”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因為有你的幫助，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你的謀劃、你的盤算，都將我推向權力的頂峰，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在戰場上無數次。”
驃騎將軍回憶起往事，眼中閃過一絲眷戀。
年輕時候的傅雁眠，是那樣的吸引他，整個人站在戰場上熠熠生輝，兵法策略無不精通，是昭華最有能力的軍事和將領。
“可如今咱們歲數都不小了，就不能歇一歇？”
“咱們的創造卓越軍功，能保一生無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不夠嗎？”
“雁眠，你到底還想要什麽？”
“彌兒性子暴躁，本就不適合入宮，可你非要依仗軍功，強迫陛下尊為她一國之母，結果你也看見了，不惹事都算好的。”
“何談寵冠六宮，生下太子？”
“彌兒和她那兩個不爭氣的孩子，本就是一場錯誤，咱們不能再一錯再錯。”
“原先我也同你一樣，存了讓長棣登基的心思，不然也不會聽你的話，去秦王府勸郡主歸心。”
“長棣廢物沒關係，可心腸是好的，大不了日後你我攝政輔助他，雖不能保證日後能創下一番千秋大業，卻可保昭華無憂。”
“但經曆了這麽多事，我看開了，也看明白了。”
“郡主敏銳，齊王精明，就連風流成性的趙小王爺也不好對付，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比長棣和兮靈聰慧百倍。”
“若長棣實在爭不過，不就算了。”
“咱們生了三個孩子，彌兒作為嫡長女嫁給陛下也生了兩個孩子。”
“可這麽多女兒兒子，外孫、外孫女，竟沒有一個遺傳你半分頭腦，可不就是天生庸才的命？”
“你一直自命不凡，生下這群孩子，氣惱不已並苛責對待，也是人之常情。”
“但天命難為，既然他們沒有通天富貴命，不如就此作罷，也算放過自己。”
驃騎將軍與傅雁眠一同經曆生死幾十年，怎麽會不愛她？
正是因為愛她，才會聽從她的建議，和鎮國將軍齊清和為了功名爭得頭破血流，扶持不堪重用的皇後朱彌和楚長棣爭儲。
可這麽長時間的籌謀盤算，驃騎將軍真的累了。
這些計劃無形中殺了多少無辜之人，又讓多少清白之軀遭受牽連。
傅雁眠在帝京堆砌出的屍體，足以填滿整個皇城。
戰場上殺敵，那是為了保衛國家，為了無數百姓的平安康健，縱使身染鮮血，旁人也隻會稱讚一句神勇果斷。
明明打仗是為了保護百姓，可為什麽他們打了勝仗，榮耀回歸帝京後，反倒要再次拿起刀，傷害那些曾經拚死守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