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楚栩華身穿一件朱紅色錦袍,站在人群中央,昂首挺胸,說話有條不紊,神色堅定,思路清晰。

遠遠看過去,當真是個指點江山的青年俊才。

他的樣子和方才殿內,打算和叛軍同歸於盡的決絕模樣,並無二致。

這是秦王今天第二次細細打量自己的兒子,卻還是忍不住為他愣神。

“栩栩,是不是很優秀?”

楚桑不知何時出現在秦王身後,看著秦王打量楚栩華的目光中充滿著驚訝和讚許。

她心中竟有一種,自己辛苦養大的兒子,被人看見閃光點般的喜悅。

“……”

秦王一時間不知如何麵對楚桑,更不知如何麵對這個楚蘭馥替代品所生下的孩子,並未接話。

“秦王舅舅和陛下舅舅都是治國奇才,為了百姓生活,四處遊走。”

“你們是合格的君臣,卻不是稱職的父親。”

“陛下對楚長棣有愧,而你對栩栩有愧,雖然這兩種虧欠性質不同,但所造成的結果是相似的。”

“痛苦的童年,會影響他一生的命運,他從不是不該出生的人,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你欠楚栩華一個道歉。”

楚桑抬頭神色淡淡地看著秦王,語調堅定。

“……”

秦王聽聞此言,不免有些詫異。

他本以為青蘭已死,楚栩華的生母青蘭長得像楚蘭馥這件事,可以永遠被埋在土裏。

卻不曾想楚桑竟什麽都知道。

本以為告訴楚桑多年前的宮廷內鬥和隱晦愛意,已經夠突破底線的了。

原來還有更刺激的。

多年來苦心隱密的秘密被揭開,秦王的麵色有些難堪。

“栩栩隻是個無辜的孩子,你不該這麽對他……”

“別再拖下去了,別像陛下和楚長棣一般,最後什麽都錯過,也什麽都來不及彌補……”

這麽多年來的冷漠和顧忌,無形中傷害著楚栩華。

楚桑早就想找個機會撮合二人解開隔閡,在宮變剛剛結束後暢所欲言,顯然不是個最合適的時機。

但卻是個很好的引子。

“……好,我會去的。”

這次的動亂,也讓秦王對楚栩華有了一個新認知,他不由得感到好奇,自己這個甚少有往來的兒子,究竟長成什麽樣。

愧疚和顧忌並存,好奇和愛意猶在,他確實需要好好跟楚栩華聊聊。

秦王說完這話,不等楚桑反應,便越過她走入殿內。

想必是跟皇帝匯報工作去了。

秦王想來言出必行,既然說了,就定然會履行諾言和楚栩華好好談談。

而不是隨便應和楚桑幾句作為敷衍。

前腳送走秦王,楚桑後腳就看見楚長淵鬼鬼祟祟躲在殿外的柱子後麵。

“你在那躲著幹什麽?”

楚桑倒不覺得自己和秦王的對話有什麽隻得偷聽的,畢竟替身梗一事說得很隱晦,若不是提前知曉此事,定聽不出端倪。

楚長淵這般躲藏,顯然不為這個。

“……陛下剛才跟我說,已經決定寫詔書,返回帝京後就會任命我為太子,搬至東宮。”

楚長淵見楚桑發現了他,倒也不藏著掖著,低著頭小心翼翼晃到她身邊。

“恭喜啊!”

楚桑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歡天喜地的好事,楚長淵卻一臉猶豫和緊張,好像欲言又止。

其實這件事,就算楚長淵不說,楚桑也隱約能才出來。

畢竟經此一事,楚長鏡和楚長棣都徹底退出爭儲舞台,皇帝膝下年長且具有皇儲潛質的孩子,就隻有楚長淵一人。

也隻能選他。

就算今天不宣布,日後冊封楚長淵也是遲早的事。

楚桑雖替他感到高興,卻並不覺得意外。

“你這幾日情況如何?聽旁人說,你還帶兵打仗?”

“這也太危險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

楚長淵清點戰場時,聽受傷的士兵說,楚桑不僅主動領兵挑釁傅燕眠軍隊。

還在揚州十萬鐵騎攻打荊州城時,不退反迎。

不僅不躲到殿內保護自己,甚至還拔出佩劍與叛軍拚死博鬥,殺了好幾個敵人。

楚長淵聽到這兒,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想不到楚桑的膽子竟然這麽大,明明沒有童子功的武藝,卻敢上陣殺敵。

萬一不小心被叛軍暗害……

真是生死攸關,想想都讓人害怕。

“荊州有難,我身為荊州牧,難道要當縮頭烏龜?”

“況且再怎麽說,我也是跟哥舒輪學了一年多武藝的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如今的本事可要比過去強多了。”

“放心吧,這事兒我自有分寸。”

楚桑何嚐不知自己的舉動太過冒險,但無論是為了皇帝還是荊州百姓,她都要搏一把。

“……很抱歉,我始終都沒幫上什麽幫。”

楚長淵本想著自己快馬加鞭將益州的援軍帶回就能化解危機,想不到還是晚了一步。

不僅什麽都沒趕上,還讓楚桑屢屢陷入困境。

“這幾日我一直日夜牽掛,一想到你還身處荊州,就掛念得不得了。”

“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回你身邊。”

“別人都以為我不會回來,可隻有我自己心裏清楚,我一定會回來。”

“不為別的,隻為保護你。”

楚長淵知道自己在這場宮變中的作用實在不大,生怕楚桑錯怪自己膽小怕事,故意來遲,慌忙解釋。

“……”

楚桑總覺得楚長淵的肺腑之言話裏有話,一時沒敢接下茬。

“桑桑,我心悅你。”

“不是利用,是真心。”

“我知道宮變剛結束,如今到處都是清理戰場的殘敗景象,並不是個好時機,我也不該跟你說這個。”

“但我隻想讓你明白,我對你是真心的。”

“其實桑桑你心裏也很清楚的,如今已經沒有什麽人或事能阻礙我成為新君,前途一帆風順。”

“說句難聽的,如果我真的在利用你,那麽現如今,你也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可我已經選擇跟你說這個,不為別的,真的隻是愛你。”

楚長淵好似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抬起頭緊張地看著楚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