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還是老的辣。

叱利略說話顯然叱利都蘭更具殺傷力。

眾人聽聞叱利略如此羞辱自家皇帝,臉都氣綠了。

“放肆,,陛下麵前不得無禮!”

這種隔靴搔癢的屁話,楚長淵作為太子剛才已經講過一次。

現如今再說一遍,未免太過蒼白無力。

好像顯得他們很詞窮,除了這話別的不會說一樣。

但眼前確實又沒有什麽更好的詞來回懟叱利略,畢竟人家說的是事實。

隻是話糙理不糙而已。

所以無論是秦王、楚長淵、楚重華還是一眾文武百官,都一時間語塞,偷偷抬頭看皇帝的反應。

“……”

作為被辱罵的目標,皇帝的心態顯然比臣子要好得多。

之前聽到楚桑想走,他還一陣心煩意亂,如今聽到叱利略罵他,反倒心平氣和。

他的手指不自覺放鬆,甚至有節奏地敲打著龍椅。

“叱利略,你是突厥鮮有的勇士,說話直來直去慣了,朕不怪你殿前失儀,隻是有些話未免太過信口雌黃。”

皇帝扯出一個頗為虛偽的職業假笑,慢條斯理道。

“哦?煩請昭華皇帝賜教。”

口齒間的唇槍舌戰,不比戰場廝殺血腥殘暴,卻十分狡猾和隱晦。

叱利略生於草原,本就豪爽自由,比起在勾心鬥角、虛與委蛇的宮鬥場裏摸爬滾打長大的皇帝而言,實在遜色不少。

他剛一開口,隻見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很顯然,他已經進了皇帝的套。

“你誤會了,朕不是不想小桑回去看望自己的父親,隻是現在的局勢不對。”

“若突厥還似從前般順遂,朕定會讓小桑會家鄉看望莫羅可汗,還會讓她帶讓豐厚的贈禮,隆重的前往突厥,行駛的馬車和隊伍一眼望不到盡頭。”

“莫羅可汗不僅是小桑的父親,更是朕的姐夫,是值得人尊敬突厥可汗。”

皇帝是九五之尊,向來隻有別人討好奉承他的份,還沒有他自降身份低聲下氣跟別人說話的時候。

平日裏都是他對著臣子發雷霆之怒,如今卻見他對一個蠻夷人耐心解釋,甚至還稱呼莫羅可汗為“姐夫”。

聽著真叫人頭皮發冷。

莫羅可汗算哪門子姐夫?

先不說昭華是泱泱大國,而突厥隻是昭華邊境,眾多遊牧部落之一,壓根搬不上台麵。

身份都不匹配,如何平輩稱呼?

更何況天下誰人不知,德雅長公主和親之人是莫羅可汗的父親伽耶可汗,是因為突厥有夫死從子的惡習,德雅長公主才無奈改嫁。

皇帝一直對自家姐姐的遠嫁深惡痛絕,當年為了奪嫡上書反對公主回京,更是他一生的噩夢。

一說起莫羅可汗,皇帝恨得牙根都癢癢,怎麽可能笑著稱呼他一聲姐夫?

如此溫情,顯然笑裏藏刀。

眾人聽聞,皆麵麵相覷,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楚桑見過了帝王暴怒,忽然發現自家舅舅用起溫柔刀來,也是刀刀剜心,非常致命。

她聽著這些話,隻覺得不可思議和渾身陰冷。

明明已經在憤怒的邊緣,卻還好聲好氣地跟人談話,看著頗為慈善。

皇帝,還真是讓人害怕。

“可不用朕說,突厥如今是個什麽情況,叱利首領隻怕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內亂不僅讓原本的突厥一分為二,徹底割裂,現在還一直都在打仗,無論東突厥還是西突厥,到處動**不安,戰爭頻發。”

“這個時候讓小桑回去,不就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嗎?”

“實在是太危險了,還是過些時日吧。”

“等突厥穩定了,小桑再回去也不遲。”

皇帝說著說著,目光忽然掃到楚桑身上,眼睛微眯。

那視線並不可怕,隻是在提醒楚桑,這個時候千萬別瞎說話,打亂他所有計劃。

“昭華陛下有所不知,可汗已經病危,怕會時日無多,公主若是再不趕回去,隻怕見不了可汗最後一麵。”

叱利都蘭見皇帝和顏悅色跟他們講話,很快放下心中芥蒂,將實話全盤托出。

“病得這麽重嗎?”

皇帝這話說得很平淡,就像在複述一件很隨意的小事。

他早就料到莫羅可汗的身子撐不了多長時間,畢竟他安插在突厥的昱衛,不止一次跟他說過莫羅可汗病痛纏身許久。

隻是他這人在勾心鬥角方麵,向來喜歡做萬全準備。

他一直懷疑莫羅可汗的病,到底有沒有密函中說的那麽重,有沒有誇大其詞的意思。

如今聽聞叱利都蘭這樣說,呼喚楚桑回歸的態度又那麽堅決,很快明白一切。

“昭華皇帝,你這是何意?”

叱利略沒有錯過皇帝臉上一閃而過的喜悅,頓時有股自己和兒子被戲耍的滋味。

他麵色陰沉,語調也冰冷冷的。

“朕沒有別的意思。”

皇帝早就盼著莫羅可汗死了,一來是覺得他玷汙了自己姐姐,看他死不順眼,恨不得紮小人把他紮死。

二來是覺得,若是莫羅可汗真的死翹翹,楚桑在突厥就不再有任何親人,那她還千裏迢迢回去幹什麽,隻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所以他才故意試探叱利父子,暗中揣測莫羅可汗的病情。

得知他的病比傳聞中的還要嚴重,皇帝心裏真是美滋滋。

在叛亂中病死可比在寂靜的夜中老死,痛苦多了。

皇帝心中更加堅定不能讓楚桑回去的想法,他絕不能讓楚桑受一點傷害。

“小桑此番歸途,充滿坎坷和危機,別說返回帝京了,前往突厥的這段路都不能保證一帆風順。”

“說句難聽的,西突厥一直虎視眈眈,試圖吞並東突厥,若是他們發現小桑返回故鄉,暗中派人刺殺。”

“小桑未必能有命活到他眼前,莫羅可汗和小桑還真說不定誰先死。”

“莫羅可汗若真如叱利首領所言,如此疼愛女兒,就不會讓她以身犯險,賭上性命強行返回突厥。”

魚兒上鉤,皇帝索性也不裝了,慢悠悠說出自己準備許久的話。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叱利略就知道眼前的這位昭華皇帝,不是那麽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