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陳家莊
顧姥娘單獨跟敏芊說這些話，是因為顧姥娘覺得敏芊人小， 但是做起事情來條理分明，把自己手頭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最為關鍵的是，敏芊很有頭腦，很多事情別人想不到，她就能想到，這樣的孩子，好好的培養，以後一定會有一番成就，顧姥娘從小就在一個很寬鬆自由的環境裏麵成長的，她本身很有經營的頭腦，在家上她的父親對於她做買賣沒有什麽限製，甚至是很支持，所以她的見識很是不凡，她自己年紀大了，但是看著小外孫女，覺得自己後繼有人，自然是想著要好好的培養了。
敏敬自己先回來的，回來之後跟姥娘打了一聲招呼，就用自行車帶著敏芊跟敏和去陳家莊。
敏和坐在後麵的行李架上，敏芊斜著坐在前麵的大梁上，敏芊現在這樣坐著也算是很熟練了，敏敬騎著車子一溜煙的沿著村子北邊的大路往東走，走了有幾裏地，就是一個大斜坡，敏芊說：“大哥，咱們下來推著上去吧。”
敏敬停下車子，說：“那咱們就推著走上去，芊芊這樣坐著腿麻了沒有啊？”
敏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大哥，還真有點麻呢，不過不是很要緊的，我這麽活動活動就好了。”
敏敬說：“陳家莊啊，從這個斜坡上去，再往南走幾裏地，過了那條河就到了，很近的。”
果然，上了斜坡之後，就是一個十字路口，敏敬往南拐了過去，沿著那些鋪著河沙的路往南走，最近沒有降水，路還算是好走，走了沒多久，就是一條大河，敏芊看到寬闊的河麵，問敏敬：“大哥，這個也是咱們姥娘村子被麵的那條河的下遊嗎？”
敏敬說：“對啊，就是那條河，過了河就是陳家莊了，不過咱們得打聽一下才能知道印年畫的那個老大爺家在哪裏。”
這邊的河上是一座三孔的石頭橋，橋麵寬闊，橋兩邊都是一米多高的石欄杆，敏芊說：“大哥，這座橋修的真好看。”
敏敬說：“這個陳家莊啊，是遠近有名的巧手村，村裏很多老手藝人，有的會石雕石刻，有的會修橋鋪路，還有的就是印年畫了，這個村裏啊，很多年前就有學習手藝的傳統，小時候我聽咱爺爺說過，縣城裏很多鋪子裏的學徒都是這個村子裏的，還是老輩們的話說的好啊，藝不壓身，學會一門手藝啊，就不愁沒飯吃。”
過了橋，進了村子，就看到有些人家的門前放著一些沒加工的或者是半加工的青石，這種石頭質地很硬，村裏的碌碡啊，碾啊，一般都是這種石材加工的。
敏芊對敏敬說：“大哥，你看，那個是碾。”在一戶人家的門前，放著一個圓圓的大青石，青石上麵已經雕刻了一些豎的條紋了，不過還沒有加工好了。
大概是聽到敏芊的話了，從敞開的大門裏麵出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問：“你們是外村的吧，來我們村有事嗎？”
敏敬說：“大爺，你好，我們是西邊周家村的，想來咱們村找一位印木版年畫的大爺。”
那位老人聽了，說：“哦，你們要找老楊頭啊，他們家啊，在村子的最南頭，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南走，走到村子南頭，就會看到一個獨立的院子，老楊頭就住在那裏。”
敏敬謝過那位老大爺之後，就騎著車子帶著敏芊敏和往那邊走，村裏這會沒什麽人在外麵走動，一個是天氣冷，再就是現在是農閑，很多村裏一般都會組織村裏的青壯去外麵出伕，掙一些錢回來過年。
三個人走到村子的最南頭，就看到一個青磚茅草定的院落在村子的最南邊，一條小徑從大門口延伸到這條南北的路上，敏敬停下車子，敏和跟敏芊從車子上下來，兄妹三個推著車子沿著那條小徑就往大門口走。
大門朝南開，是一個用木板子釘起來的大門，這會大門敞開著，從外麵往裏麵望進去，就是三間北屋，院子裏大概是種過蔬菜，地麵還沒有平整好了，一個廁所在院子裏的西南角。
這會屋門也開著，敏敬把自行車停在大門口，站在大門口喊著：“屋裏有人嗎？楊爺爺在家嗎？”
這時候一個披著黑棉襖的老爺爺站在屋門口，聲音宏亮的說：“進來吧， 在家呢。”
敏敬把自行車推著進了院子，楊爺爺看著站在院子裏的三個人，說：“你們是誰家的孩子啊，來找我做什麽？”
敏敬說：“楊爺爺您好，我們是從周家村過來的，去年的時候我們家買了您的年畫，我們就想著能不能從您這裏批一些回去去集上擺攤賣賣看看。”
楊爺爺聽了，愣了一下，說：“你們想要從我這裏拿貨，然後自己去集上擺攤？”
敏敬說：“是啊，楊爺爺，我們就是這麽想的。”
楊爺爺想了想，說：“你們進來吧，咱們屋裏說。”
楊爺爺進了屋子之後，敏敬就帶著弟弟妹妹跟在後麵，敏芊進去，這才發現，這三間的房子，中間沒有間隔，一進屋子靠著東邊的窗戶就是一盤炕，炕的一頭是一堵火牆，火牆的一邊修著一個灶台，灶台上放著一個碗，大概是剛吃了早飯沒多久，碗都沒有洗。
西邊靠著窗戶放著一張大桌子，桌子上麵放著一套印製木版年畫的工具，桌子的一頭放著厚厚的一遝已經印好的年畫。
正對著屋門放著一張四方桌，桌子能有半人高，桌子的旁邊放著幾把四四方方的小板凳，楊爺爺對敏敬說：“你們坐下吧，喝口水，咱們慢慢說。”
敏敬帶著弟弟妹妹坐下，楊爺爺從茶盤子上拿出三個茶碗，敏芊見了，跪坐在凳子上，拿起茶盤上的那個茶壺，用手摸了摸，茶壺是熱的，裏麵應該是剛剛沏好的熱茶了。敏芊又從茶盤裏麵拿出一個茶碗，放到楊大爺的麵前，給楊爺爺倒了一碗茶水。
楊爺爺看到敏芊的動作，笑眯眯的說：“我想起來了，去年的時候你跟你姐姐從我那裏買了很多年畫吧，我還記得你姐姐不想買，你自己從口袋裏掏錢買的。”
敏芊聽了，一雙大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說：“楊爺爺，您記性真好，就是我就是我。”
楊爺爺說：“你這個小閨女啊，長得實在是好看，還那麽有主意，我就給記住了，今年怎麽想要從我這裏拿貨去集上擺攤呢？”
敏芊說：“楊爺爺，我跟我小哥放寒假了，我們倆在家沒事，就想著掙錢過年啊，我都跟我姥娘還有我三奶奶說了，掙了錢給她們一人買一塊綢子，做件綢子襖過年呢。”
楊爺爺聽了，笑哈哈的說：“哎喲，你這心可真不小，可是我這年畫你就是拿了去擺攤，一張才能掙多少錢啊，我就怕啊，到時候你本錢都掙不回來呢。”
敏芊說：“楊爺爺，現在跟原來不一樣了，您沒看啊，大集上的人越來越多了，再說了，要過年了，誰家也想著把家裏收拾的熱熱鬧鬧的，不都得買幾張年畫的嗎，我上一集的時候就沒看到您，我跟我小哥說了，我們買您的年畫去，自己擺攤。”
楊爺爺說：“那你來跟我說說，你有多少本錢啊？”
敏芊伸出白嫩嫩的手，張開五個手指頭，說：“楊爺爺，我姥娘給了我們五塊錢，我們都要拿來當本錢的，您看能從您這裏批多少的年畫呢？”
楊爺爺聽了，說：“喲，還這不少呢，爺爺今年啊，身體不如去年的硬朗了，就沒有印多少畫，原想著印了來周圍的鄉親們來買幾張回家貼在牆上過年的，既然你要買這麽多，那爺爺得重新給你印呢，你放心，價格一定是最低的。”
敏芊看楊爺爺是個爽快人，咬了咬牙，說：“爺爺，說實在的，我們也沒什麽錢的，您看我們家，我爹沒了， 我娘拉扯著我們兄妹四個，我大哥昨天結婚，我大姐呢，又考上了大學，以後啊，這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是這麽打算的，這五塊錢呢，就放您這裏，當個押金，我們先把年畫拿回去賣了，再最後來跟您算賬，您看怎麽樣？”
楊爺爺沒想到敏芊小小年紀竟然這樣一本正經的跟自己談買賣呢，饒有興趣的說：“你們是周家村誰家的孩子啊，你們村老一輩的我基本上都認識，我倒是要看看，是誰家的閨女這麽厲害。”
敏芊說：“我們家姓顧，我們村就我們一家姓顧的，您去了一打聽就知道。”
楊爺爺聽了，驚訝的說：“姓顧？你們家是不是原來的時候在平縣做買賣的，後來才從城裏搬回來的啊？”
敏敬這時候說：“楊爺爺，就是我們家的。”
楊爺爺聽了，笑著說：“我呀，認識你們家的三爺，顧三爺，當年的時候可是平縣的一號人物呢，可惜英年早逝，要不然啊，那成就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我還記得當年我跟你們家顧三爺在梅河那邊的年畫村遇見，我們相見恨晚，說了很多，再後來就聽說他出事了，哎喲，這一晃好幾十年就過去了呢。”楊爺爺有些緬懷的說著。
敏敬跟敏和敏芊都很是好奇的看著楊爺爺，楊爺爺回過神來，看了看兄妹三個人，說：“你剛才說你三奶奶，你們呀，回去跟你們三奶奶說，我叫揚耀祖，她就知道我是誰了，我們啊，還曾經一起去過莫愁湖呢，這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們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啊。”
敏芊點了點頭，說：“楊爺爺，您放心，我一定給您帶到，那咱們的買賣，您看怎麽弄？”
楊爺爺笑著說：“你還真有你三爺爺的樣子呢，談起生意來丁是丁鉚是鉚的，行了，我這些印好的年畫啊，你們都拿回去，賣了錢再來跟我結賬就行，我做這個全憑著自己的興趣，我一個糟老頭子弄那麽多錢也沒什麽用，好了，趁著時候還早，拿著東西趕緊回家去吧。”
敏芊說：“楊爺爺，那您今年還去大集上擺攤嗎？”
楊爺爺笑著說：“有你們擺攤我還去做什麽啊，我呀，不去了，我就在家裏印年畫，你們賣完了這些再回來拿就是了。”
敏敬沒想到自己還沒有出馬呢，敏芊就把事情都談好了，雖然說楊爺爺認識自己的三爺爺，自己占了這個便利，但是看敏芊跟楊爺爺說話的架勢，自己真的是不如這個妹妹呢。
大案子上麵放著厚厚的一遝已經印好的年畫，有灶王爺的神像，還有一些很喜慶的小年畫，像什麽連年有餘，搖錢樹，許多畫上麵都有一個穿著紅肚兜的胖娃娃，有的擎著鮮豔的荷花，有的抱著胖胖的大鯉魚，過年牆上貼著這個看起來實在是喜慶。
楊爺爺用手摸著印好的那些畫，說：“我呀，年輕的時候喜歡各種新奇的東西，覺得這個年畫挺好看的，就跑到人家的家裏學了一陣子，誰知道臨了了，我還能靠著這個掙錢呢。”
敏芊說：“楊爺爺，拿這些我們就全帶走了啊，咱們在商言商，您看給我們個什麽價格合適呢？”
楊爺爺說：“我去年的時候去趕集，灶王爺神像是三分錢一張，這樣的小的一分錢一張，還有這些跟灶王爺神像一樣大的也是三分錢，你們來拿的多，也不用我再去大老遠的趕集了，我給你們便宜些，這些小的呢，一分錢兩張，這灶王爺神像呢，就給你們兩分錢一張，你們看怎麽樣？”
敏芊在心裏快速的把錢數算了算，如果按照去年的價格賣，自己一張能掙多少錢，算了個大概之後，說：“楊爺爺，小的能不能再便宜一些，我記得去年的時候我買了您五張你還送了兩張呢？”
楊爺爺笑著說：“後來再沒有送過了，而且賣的還特別好，我去年印的那些一點都沒有剩下呢，我還想著今年呀，我再印了來去趕集的，誰知道這身子不是很爭氣，這才沒有去的。”
敏芊聽了，說：“楊爺爺，那咱們就這樣說好了，我看咱們擬個合同吧，這樣保險。”
楊爺爺聽了，笑著說：“我跟你們擬什麽合同啊，等過了年，得了空，我就去你們家看你三奶奶去，到時候你掙了錢可得給我買好酒喝，怎麽樣？”
敏芊聽了，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楊爺爺，這個你擎著放心就好，您隻要去了我們周家村啊，我一定好酒好菜的伺候著，保管讓您喝的痛快，吃的開心。”
楊爺爺看到敏芊小小的人兒一本正經的樣子，哈哈的笑著，說：“行，行，那過了年楊爺爺可就要去你們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