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逝
敏敬把很多事情考慮好了之後,先給沈飛揚寫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沒幾天,沈飛揚就隨信寄回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包裹裏麵是好幾本關於經濟類的書籍,敏芊翻了翻,內容通俗易懂,很多晦澀的名次也用通俗的語言講解了,沈飛揚寫了厚厚的一封信,把他所了解的國內國際局勢細細的闡述了一番,然後鼓勵敏敬好好的發展自己的事業,那幾本書是沈飛揚給敏敬看的,有些東西,隻有把理論知識吃透了,實際操作的時候才能少走彎路,敏敬接到那幾本書之後抽時間就看了起來,敏芊自然是也跟著一起看,原來敏芊輔修的經濟學,很多東西都還記得,這幾本書闡述的東西很淺顯,敏芊看了之後自然是就能明白的。
出了正月之後,敏進跟楊秀芝趁著敏傑回家,把自己的想法跟全家人說了,敏傑聽了,很是讚成,敏和無所謂,但是也覺得大哥大嫂有這樣的想法很好,倒是顧母,態度很是猶疑,怕後麵會有什麽不利的政策,讓敏敬跟楊秀芝再遭什麽罪。
既然想做,那就得有資金有場地還得有技術,這些敏敬跟楊秀芝都考慮過,他們商量了敏和之後,把西邊的屋子整理出來給敏和住,把南屋當作工作的地方,家裏的一台縫紉機,搬到南屋裏,又支了一個架子,當作是工作台,至於資金,年前去水庫敏敬墊的罰金除了二叔的那些,別的都已經還了,顧母也把這些年存下的錢都拿出來,顧姥娘跟三奶奶也拿了錢出來,除了顧母的錢敏敬跟楊秀芝拿著了,兩位老人家的錢敏敬都給還了回去。
敏傑把敏敬的想法寫信告訴了甄偉平,甄偉平都沒有來得及寫信,直接給敏傑去了電話,讓敏傑把自己那個存折的錢都取出來給敏敬送過去,要是還不夠他再想想辦法,還有就是讓敏敬跟趙剛聯係一下,趙剛走的地方多,敏敬那裏做出衣服的往外麵銷的,這樣的話就得出去跑市場,敏敬自然是已經想到這裏了,原本敏敬就想著出去轉轉看看的,接到甄偉平的電話之後,就給縣裏的運輸隊打了電話,知道趙剛真好沒有出發,直接坐公共汽車去了縣裏。
後麵的日子裏,敏敬忙著外麵的事情,楊秀芝忙著家裏的事情,地裏的活敏敬要是沒有時間做,楊秀芝就帶著敏和跟敏芊一起去地裏幹活,顧母身體自打開了春之後有些不好,原本就是心髒有些問題,開了春之後氣溫變化快,顧母感冒了,之後就一直心慌,敏敬要帶著去大醫院看看,顧母看著敏敬整天忙的人都瘦了,一個勁的說自己沒事,歇一歇就好了。
大家都很忙,敏芊跟敏和放了學都要再去地裏幫著楊秀芝幹活,顧母在家裏待著兩個已經會走的孩子,實在是忙不過來了,就把回家的姥娘請了回來,哪怕是幫著在院子裏看看孩子,顧母也能騰出一些時間做飯。
一家人覺得這樣忙著很充實,這是顧敏敬事業的初始階段,也是敏和跟敏芊覺得自己長大的一個階段,就在一家人覺得生活是這樣累,但是卻累的讓人滿心歡喜的時候,顧母倒下了。
很多年過去了,兄妹幾個都還記得,趙剛帶著楊秀芝做的幾件衣服,跟外地的一個在供銷社做采購的朋友聯係過之後,人家看中了其中的兩件衣服,也不嫌棄不是國營廠子裏麵生產的,直接給了定金,每件要了一百件,這對於敏敬跟楊秀芝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一個訂單了,兩口子忙活了兩個月,一個在家裏做樣品,還得忙活地裏的活,還得照顧家裏的孩子,這幾年衣服凝結了楊秀芝很多的心血,敏敬呢,到處聯係賣衣服,提包裏麵放著幾件衣服,去過很多地方,都因為不是國營廠子裏麵生產的而拒絕了,敏敬已經被拒絕打擊的有些麻木了,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的太快了,是不是還沒有完全的弄懂了現在的政策,是不是這邊的形勢跟南邊的不一樣,敏敬晚上經常是下半夜了才能睡得著,早早的躺下之後,還不敢翻身太厲害,就怕把楊秀芝吵醒了,就那麽靜靜的躺著,睜著眼睛盯著屋裏的某一個看不見的點,一直到腦子裏木木的,才能睡著。
敏敬一直自責,就說因為自己這樣,才忽略了顧母的身體狀況,那天下午,敏和跟敏芊都還沒有放學呢,鄰居張大娘就急匆匆的去學校把兩個人喊了回家,到了家裏,才發現家裏的氣氛很不對,院子裏很多人,大家都臉色都很沉痛,看到眾人的臉色,敏芊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麽走路了,同手同腳的走到屋門口。
屋裏也有人,敏芊打量了,是村裏一些上了年紀的大娘嬸子,沒看到敏敬跟楊秀芝,敏和跟敏芊扒拉著人到了東屋門口,就聽到嚶嚶的壓抑的哭聲,敏芊覺得自己的腿軟了,怎麽也邁不了步,身邊的敏和已經竄到炕前,張大娘看敏芊的樣子,趕緊扶了敏芊一把,敏芊這才擠到炕前。
就看到顧母躺在炕上,劉大夫坐在炕前擦著汗,敏敬神情木愣愣的,楊秀芝站在炕前捂著嘴小聲的哭著,劉大夫對著敏敬搖了搖頭,說:“敏敬,準備後事吧。”
敏芊聽到劉大夫的話,不敢置信的看著劉大夫,說:“劉大叔,我娘怎麽了?”
劉大夫摸了摸敏芊的頭發,說:“孩子,你娘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了,大叔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敏芊聽了,著急的說:“那我們帶著我娘去平縣,去梅河,去大醫院。”
劉大夫輕輕的搖了搖頭,說:“晚了啊。”
敏和已經竄到顧母的身邊,拉著顧母的手,顧母的手這會還是溫熱的,敏和聽到劉大夫的話,已經明白自己的娘這是去了,喊了一聲“娘”,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再想說話已經說不出來了,隻是流著淚,嘴裏嗚嗚的喊著娘。
劉大夫說:“趁著人還溫乎,給穿上衣服吧,敏敬啊,你娘走的突然,但是沒遭罪啊,你是家裏的老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呢。”
敏敬依舊是木愣愣的點頭,卻沒有動彈,楊秀芝這會已經跪在炕前,拉著顧母的手,嘴裏喊著娘,敏芊這是知道,自己已經徹底的失去娘了,眼淚嘩嘩的流著,屋子裏流淌著悲傷的氣息。
張大娘跟潘大娘在一邊擦眼淚,這幾家鄰居相處的一直很好,顧母跟潘大娘張大娘的關係特別的好,誰能想到顧母能這麽突然的就去世了呢?
敏芊哭了一陣之後,想到姥娘,抬眼看了看,沒有在屋裏看到姥娘,抽噎著問張大娘,張大娘看敏芊這會已經回過神來了,擦了擦眼淚,說:“芊芊,你姥娘在西屋躺著呢,你娘倒下她就昏過去了,劉大夫給檢查了,說是太著急了,歇一歇就好了,你娘啊,這些年把身體累壞了啊。”說著說著張大娘有開始擦眼淚。
敏芊眼淚一直流著,看了看圍著顧母還在哭的敏敬敏和還有楊秀芝,起身去了西屋。
西屋的炕上,顧姥娘靠著牆坐著,呆呆的透過窗戶看著院子裏的那棵梧桐樹,梧桐樹是搬過來的時候種下的,這幾年長得挺旺的,這會梧桐花剛落了,梧桐葉都還沒有長大呢,隻看到滿樹冒著青嫩的鼓包。
敏芊抽噎著,過去靠著姥娘坐下,顧姥娘看著靠著自己坐著的小外孫,歎了口氣,說:“芊芊啊,姥娘現在真的是一個人了啊。”
敏芊抽噎著,說:“姥娘,我娘沒了,姥娘,你可不要再有事啊,姥娘,嗚嗚嗚嗚。”
姥娘摸了摸敏芊的頭發,說:“孩子啊,姥娘不會有事的,姥娘還得替你們的娘看著你們成家立業呢,好孩子,別害怕,姥娘不會有事的。”
敏芊知道姥娘這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想到以後自己就是沒娘的孩子,趴在姥娘的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顧姥娘看著伏在自己懷裏的敏芊,不由得悲從中來,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敏傑接到電話之後哭著給甄青江打電話,請甄青江幫著自己找個車趕緊把自己送回家,甄青江接到敏傑的電話,接著就讓自己的司機去學校接著敏傑,這是甄青江第一次公器私用,沒想到親家走的這麽突然,甄青江沒等下班呢,就自己走著回了家,到家了就看到季婆子跟甄母在院子裏坐著說話呢,兩個人頭湊到一起,嘰嘰咕咕的,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接著兩個人哈哈的笑了起來,甄青江隻覺得那笑聲是那麽的刺耳,讓自己聽了覺得氣都喘不上來,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季婆子看到甄青江回來了,趕緊站起來,訕訕的打了個招呼,趕緊告辭走了,甄母看到老伴的臉色,趕緊跟著進了裏屋,問:“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啊,有什麽事嗎?”
甄青江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說:“剛才接到電話,偉平的嶽母去世了。”
甄母聽了,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誰?”
甄青江說:“敏傑的娘,偉平的嶽母去世了,敏傑已經往回趕了,你也準備準備,咱們明天過去一趟。”
甄母這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感激挨著甄青江坐下,說:“顧家大妹子怎麽就去了呢?”
甄青江捏了捏鼻梁,說:“敏傑在電話裏也沒有說明白,一個勁的哭,隻說她娘沒了,讓我給她找個車把她送回去,我讓小李去送她了,等小李回來了咱們再問問。”
甄母有些失神的說:“顧家大妹子比咱們倆都小呢,怎麽就這麽沒了呢,你說顧家這好日子剛要開始呢,她怎麽就沒了呢?”
敏傑自從接到電話之後,腦子裏就是空的,她想不明白,前幾天回家還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娘,怎麽就沒了呢,電話裏潘大爺沒有說清楚,敏傑這會也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她隻是在想著,她沒有娘了,她現在是個沒爹沒娘的人了。
敏傑自從接了電話眼淚就沒有斷過,小李開著車,聽著從後車座上傳過來的壓抑的哀哀的哭聲,也覺得難受,聽領導說他家兒媳婦的娘去世了,這是回家奔喪啊,這個點了,也沒有公共汽車,難得的領導派了自己的車子,這還是第一次呢。
敏傑到了家裏,張大娘跟潘大娘已經從供銷社買了白麻布回來,給顧家的幾個人都做好了白大褂,還有一些親戚,下午的時候潘支書幫著派人已經通知到了,明天趕過來送葬,顧母因為年輕,沒有送老的衣裳,還是三奶奶把自己已經做好的送老衣裳拿出來給顧母換上,這邊已經開始火葬了,明天一早村裏會派拖拉機把人拉到幾十裏地外的火葬場火化,回來就埋到村裏的公墓,要跟顧父合葬。
楊秀芝聽到敏傑回來了,趕緊出來接著,敏傑雖然是親閨女,但是因為已經出嫁,算是親戚了,楊秀芝出來之後就跪在地上,敏傑看到楊秀芝,腿都軟了,跟著一起跪下,姑嫂兩個抱在一起放聲痛哭,這是敏傑壓抑了一路之後終於放開了情緒,敏芊跟敏和也跟在後麵,兩個人跪在楊秀芝的身後。
張大娘他們趕緊把幾個人攙了起來,張大娘對敏傑說:“孩子啊,去看看你娘吧。”
敏傑跌跌撞撞的就往屋子裏走,顧母這會已經頭朝西躺在外間的一扇門板上,這個簡易的靈堂前麵放著一個小桌子,桌子上點著蠟燭,香爐裏麵燃著香,蠟燭的燭火在燈光下輕輕的跳躍著,香爐裏麵的香嫋嫋的燃燒著,這一切的一切,都告訴敏傑,自己確確實實的失去了自己的娘親,自己真的成了一個沒有娘的孩子了。看到自己的娘一臉平靜的躺著,就好像睡著一樣,敏傑撲到顧母的身上,後麵的人趕緊拉著,去世的人的身上不能沾了活人的眼淚的,這樣他們的魂會走的不安生。
潘大娘說:“好孩子,別這樣,讓你娘走的安生一些吧。”
敏敬跪在靈前,靈前放著一個瓦盆,裏麵有燒了的紙錢,敏敬已經在敏傑進來的時候往瓦盆裏間放了一疊燒紙,然後深深地跪伏在地,敏傑跪在靈前,放聲痛哭,旁邊的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哭了一陣,旁邊幾位大娘勸住了,給敏傑換上白大褂,敏傑這會已經哭的眼睛都腫了,楊秀芝說:“去西屋看看姥娘吧。”
敏傑擦了擦眼淚,走近西屋,就看到姥娘盤腿坐在炕頭上,呆呆的看著已經黑沉沉的窗外。敏傑脫了鞋子,挨著姥娘坐著,把老娘攬到自己的懷裏,姥娘身上已經沒有什麽肉了,敏傑隻覺得姥娘的骨頭硌的自己疼。
敏傑眼淚汪汪的說:“姥娘,姥娘,我娘沒了,我是個沒娘的孩子了。”
姥娘轉過身子,擦了擦敏傑的眼淚,說:“姥娘的孩子沒了啊,敏傑,你娘是姥娘唯一的孩子啊。”
敏傑把頭靠在姥娘的肩膀,抽噎著說:“姥娘,我娘這是怎麽了啊,眼看著日子好過了,她怎麽就這麽突然的就走了呢。”
姥娘歎了口氣,說:“你娘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敏傑聽到姥娘的話,有心想要問問,但是看到姥娘悲傷的表情,始終是沒有問出來,輕輕的摟著姥娘消瘦的身體,默默的發泄自己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