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習慣
甄偉平趕在顧母頭七的那天回來的，一家人去給顧母上了墳之後，敏傑就跟著一起回了平縣，家裏的日子因為好了顧母，敏芊好久才能適應過來，平時一到家，敏芊跟敏和一進大門口都是先喊一聲：“娘，我回來了。”顧母在家呢，就會出來，接著敏芊的書包，然後嗔怪的說敏和身上又髒了，敏芊上學之後，第一天放學，跟敏和一起進了家門，敏芊一邊進大門，一邊喊了一聲：“娘，我們回來了。”喊完了敏芊就愣住了，看著空****的院子，站在大門口，鼻子一酸，眼淚又掉了下來，習慣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都說要改變一個習慣需要時間，敏芊卻覺得，時間其實是最殘忍的，讓人從失去親人的悲傷之中走出來，原來的那些習慣也都改變了，不知不覺之間，習慣就在悄然流逝的時間裏改變了。
敏和在一邊也紅了眼圈，楊秀芝在南屋忙活呢，自熱是聽到敏芊的喊聲了，從窗戶往外一看， 小兄妹倆站在大門口，一個癟著嘴巴流眼淚，一個紅著眼圈，趕緊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笑著出來，接著敏芊的書包，說：“芊芊跟敏和回來了啊，餓了沒有，餓了先吃快餅幹墊一墊，待會我給你們烙菜餅吃。”
楊秀芝知道每次兩個人回來顧母都是這樣接著的，婆婆不在了，這小叔子跟小姑子就是自己跟敏敬的責任，不管怎樣，都要把這倆孩子拉扯大了，讓他們好好念書，以後的時候能考個好大學，找份好工作，然後再成家了，楊秀芝沒有覺得這有什麽，這都是結婚之前跟敏敬說好的。
村裏有那跟楊秀芝關係好的，都私下裏勸著她，讓她找敏傑說一下，不能兩個孩子都讓他們兩口子養活，這樣孩子可不跟養個小貓小狗似的，給口吃的就行了，你得讓他們念書，還有平時的花銷哪哪都是錢，她自己還有兩個一樣大的正好占人的孩子呢。
楊秀芝聽到這樣的話都是一笑而過，到顧家這幾年，她開始知道這小叔子小姑子都是好孩子，先不說這是敏敬的親弟弟親妹妹，自己現在是長嫂如母，就說敏和跟敏芊，自己真的喜歡他們倆，他們懂事，體貼人，要敏傑想要把誰接走了，楊秀芝覺得自己都會舍不得的。
敏芊看著楊秀芝紅著眼圈的笑容，再也忍不住了，撲在楊秀芝的懷裏嗚嗚的哭著，倒是讓楊秀芝又跟著掉了好些眼淚。
姥娘用小車推著倆孩子去街上玩了，這會正好回來，聽到敏芊的哭聲，知道怎麽回事，也跟著歎氣，事情已經這樣了，除了好好的適應，沒有別的辦法的。
敏敬昨天去外地交衣服，說是今天就能回來，估計一會就能到家了，晚上楊秀芝跟敏和做的飯，敏芊幫著顧姥娘看著倆孩子，看著姥娘一臉的疲憊，敏芊知道姥娘這是累的很了，倆孩子都還小，正是難看的時候，姥娘已經七十歲了，看著真的是很巴結。
楊秀芝自然是也明白讓一個七十歲的人看這倆孩子巴結，她想讓自己的娘過來幫著看孩子，但是又怕自己說出來讓顧家的人有什麽想法，這兩天還好，已經把那些衣服做好了，前幾天忙著做衣服的時候，真的是累的心都慌了，敏敬也把這個看在眼裏，敏敬有心讓楊母過來幫幾天忙，又怕自己提出來讓楊秀芝覺得心裏不好，就一直沒有提，顧姥娘自然是把這些看在眼裏了。
晚上吃了晚飯之後，一家人聚在東屋的炕頭上，顧姥娘說：“秀芝啊，你看我現在帶著倆孩子實在是挺困難的，孩子現在正好是學走路的時候，我也跟不上，你自己又要照顧家裏又要照顧孩子的，你覺得讓你娘過來幫著看幾天孩子怎麽樣？”
楊秀芝聽了，說：“姥娘，我也這麽想的，我娘一個人在家裏，也就是侍弄那點地，要不我就讓她過來幫咱們幾天忙吧。”
姥娘說：“秀芝啊，咱們也不能讓你娘白忙活，你跟敏敬現在掙的也不少了，看看一天給你娘多少錢，你跟敏敬商量一下，敏敬，不能因為是你丈母娘就讓人家白幫著咱們，知道嗎？”
敏敬點了點頭，說：“姥娘，你放心好了。”
楊秀芝聽了，一個勁的搖頭，說：“我娘是來幫著帶她的親外孫的，哪裏能要咱們的錢呢？”
姥娘擺了擺手，說：“秀芝啊，你娘一個人在家裏過日子，你兄弟現在又在念大學，我看啊，給你娘錢讓她攢著，你看看光從地裏能刨出幾個錢來啊，你兄弟眼瞅著就要畢業了，這一畢業就得找媳婦成家，哪裏不用錢呢，你娘手裏有錢，到時候用了接著就能拿出來，你說是不是？”
姥娘已經替楊秀芝考慮到這裏了，楊秀芝也沒有再說什麽，敏敬就說待會回去跟楊秀芝商量，楊秀芝表示明天就趕緊去娘家走一趟。
晚上楊秀芝把兩個孩子哄睡了，敏敬說：“秀芝，姥娘提的這個挺好的，讓咱娘攢下點錢，以後用的時候也不用朝著別人開口，不管是對誰，開口跟人要錢的滋味不好受的。”
楊秀芝躺在敏敬的懷裏，歎了口氣，說：“我知道啊，寶來結婚的時候我陪著我娘去親戚們家裏借錢，可是經著開口借錢的難為了，那你說咱們給咱娘多少呢？”
敏敬說：“咱每個月給三十塊，這三十塊讓咱娘攢著，不動，至於平時的零花，你看著給就行，反正這個家是你當的，你願意給多少就給多少。”
楊秀芝說：“那怎麽能行呢，這個家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家，家裏不光是有你跟孩子們，還有咱姥娘，三奶奶，敏和跟芊芊呢。”
敏敬說：“咱娘來了就得帶著倆孩子，平時去街上看著有賣什麽好吃的孩子們想要了，你說咱娘給買還是不買呢，秀芝，咱娘對孩子怎麽樣你可是知道的，你還讓咱娘用自己的錢嗎？不管是什麽人，手裏有錢了總是有了幾分的底氣的。”
楊秀芝聽到敏敬最後一句話之後，一時沉默了，這些年，她可是看的很清楚的，自己的爹在的時候，因為有工作，每個月不光是有固定的工資，還能分到糧食，爹去世之後，寶來把工作弄去了，家裏沒了每個月的那些收入，光靠地裏的那點公分，也就將將的夠過日子的， 有點什麽事情就得出去借，你去親戚家裏跟人家借，人家看你們家裏沒什麽能來錢的項，怕到時候還不上錢，根本就不願意借，原本還能看著寶來的那個工作想著借的，結果寶來的丈母娘到處去說，她閨女不拉饑荒，言外之意就是楊母借的錢到時候得是楊母來還，因為這個，原本還打算借的幾個親戚就不願意了，楊母為了這個沒少掉眼淚。
敏敬看楊秀芝沉默了，歎了口氣，說：“我們家那幾年也是困難，我爹病著，二叔要結婚，把準備給爹看病的錢要去了，我娘那些日子就跟瘋了一樣，到處借錢給我爹看病，也是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手裏沒錢不光是買不到自己想要的好吃的好穿的，最重要的是沒有尊嚴，都說人窮誌短，人手裏沒錢了人家就會看不起你，前幾年那是沒有辦法，這幾年你看看政策好了，咱們都能掙錢了，還能讓老人再受這些氣嗎？”
楊秀芝點了點頭，說：“那我都聽你的。”
事情既然定下來了，第二天一早楊秀芝就騎著自行車回了娘家，倆孩子敏敬在家裏幫著帶著，敏敬想著原來自己的娘還在的時候，自己跟楊秀芝隻用擔心自己的事業就行了，哪裏像現在一樣，什麽都得考慮，什麽都得想到，考慮不到想不到就會出岔子。
楊秀芝到娘家的時候，楊母去了地裏，地裏的花生已經種下了，楊母去看看苗出的怎麽樣，結果剛到了地裏，就聽到有人在地頭上喊自己，抬頭一看，是楊秀芝，楊母心裏一緊，趕緊過來，前些日子閨女的婆婆剛沒了，楊母真的害怕閨女家裏再出點什麽事情。
楊秀芝也顧不得回家再說了，就把自己跟敏敬的困難說了，又把姥娘跟敏敬的意思說了，楊母聽了，低頭沉吟，楊秀芝見了，說：“娘，你這是怎麽了？”
楊母說：“你說我家裏這還有一攤子的事情呢，眼看著還得栽地瓜種黃豆的，這麽遠的，來回一趟不方便的。”
楊秀芝說：“娘，要不你跟我三奶奶似的，把地給別人種吧，你跟著我們，我跟敏敬現在實在是忙的很，家裏真的顧不上啊。”
楊母聽了，說：“你們倆折騰著能掙多少錢啊，還是種地是正來頭呢。”
楊秀芝聽了， 笑了笑，說：“娘，你知道我跟敏敬忙了這一個單子掙了多少錢嗎？是除去買布的錢還有敏敬出去的車票錢。“
楊母說：“那能掙多少啊。”楊秀芝說了個數之後，楊母呆了一下，說：“哎喲，這麽多啊？”
楊秀芝說：“那是，娘，我們這一家老小的，哪裏不得用錢啊，娘，我跟你說，我們東鄰陳家的老二，現在從南方發貨他在咱們這邊賣，掙得錢更多，敏敬覺得這樣來回倒騰不踏實，還是做點實際的事情比較好，娘啊，我跟敏敬商量好了，每個月給你存三十塊錢，再給你零花錢。”
楊母聽了，臉沉了下來，說：“我去幫著你們帶孩子，再要你們的錢，你們這是把我當成什麽了？”
楊秀芝看著楊母的臉，笑著說：“就知道你要這樣，是敏敬說的，你小兒子快要畢業工作了，馬上就得給你找兒媳婦，你說等你娶兒媳婦的時候要用錢你還得再去找人借嗎？誰手裏有也不如在自己手裏掐著踏實呢。”
楊母聽了，一臉的沉思，沉默良久，說：“我去了敏敬姥娘還有三奶奶不會說什麽吧？”
楊秀芝說：“這是就是我姥娘提出來的，我倒是想要說呢就怕我說了讓顧家的人覺得想要往娘家倒騰似的，我就沒提，昨天晚上姥娘提的，她已經七十歲了，看著倆孩子實在是困難，讓我們給你錢也是姥娘說的，娘啊，這錢你還是得拿著，要不然顧家也會心裏不安的。”
楊母說：“閨女啊，我這當娘的去給你看孩子是為了讓你過的舒心的，不是為了要手裏有錢的啊，我覺得我不能去呢，我要是去了，讓人家覺得我是貪圖你們的錢怎麽辦？”
楊秀芝聽了，笑著說：“我的娘啊，這事咱們自己知道就行了，還得嚷嚷的誰都知道啊，到時候你就跟人家說我們家裏老的老小的小，我跟敏敬照顧不過來，請你去幫忙去，咱們還用得著跟人家說別的嗎？”
楊母聽了，說：“那錢我可不拿啊，你也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