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送走
馬家屯行政規劃不在平縣，而是在平縣西南的那個縣，縣城離周家村有四五十裏地遠，既然馬家已經被人盯上了，那就得趕緊把人送走了，要不然夜長夢多的，這要是真的被人摸過來，馬家閨女還能得了好嗎？
事不宜遲，三奶奶跟姥娘還有敏敬就一起去了小西屋，把自家的意思說了，但是往哪裏送，怎麽走就又成了問題了，敏敬的意思是先把人送到服裝廠去，明天敏傑跟甄偉平會過來，他們倆過來一般都是自己開車，到時候正好把人送過去，但是現在就怕馬家屯那邊的人過來，大白天的，把馬家父女送到誰家都不保險。
最後敏敬決定，不等明天了，現在就去村委給甄偉平打電話，讓甄偉平跟敏傑過來先把馬家的三閨女接走，就送到服裝廠去，至於老馬，抄小道趕緊回家，最好是不要跟這邊有什麽聯係。
顧家的氣氛一時間就緊張起來了。敏芊回家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這個緊張的氣氛讓敏芊很不適應，悄聲問了楊秀芝，知道家裏的打算之後，敏芊覺得真不能把人放在家裏的，那些人要是真的來了，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通鬧，想想就覺得腿肚子哆嗦。
敏敬去村委會給甄家去了電話，說了自己這邊的事情之後，敏傑跟甄偉平都沒有二話，商定好了等到晚上去周家村村北頭等著，敏傑跟甄偉平就不回家了，接上人直接回平縣。
敏傑跟敏敬一個意思，馬家的事情一定得盡力，甄偉平放下電話之後就問敏傑跟馬家是什麽親戚，敏傑就說馬家的老馬跟自己的父親是好朋友，兩個人能夠成為好朋友也是很偶然的一個事情，當年顧父是從京城回來的，京城解放了，但是平縣這邊還不是很太平，往家走的時候，路上遇到了土匪，那個時候的那些土匪，都是隻圖財的，會在半夜潛到村子裏，抓了人之後再給信，讓交贖金，顧父自然是不能被抓住了，逃脫的時候從一個小山嶺上麵滾了下去，土匪看人跑了，沒怎麽在意，就沒有追，但是顧父摔下去之後把腿摔折了，正好住在附近的老馬上山砍柴，就救了顧父，顧父在馬家養了幾天之後，老馬用個獨輪車硬是把顧父給送了回來，打那兩家就開始走動了，三年困難時期，到處缺糧食，馬家因為靠著山，挖野菜，偷著養了去山裏抓的野兔，兔子繁殖的快，老馬把兔子處理好了之後就給顧家偷偷的送過來，正是因為有了馬家的幫助，顧家那幾年才撐了過來。
這些事情敏敬跟敏傑都經曆過，包括顧父被從學校趕了回來，老馬來了知道之後，到山上挖了中藥材，隻要是補身子的就給送過來，馬家還有一根幾十年的山參，也偷摸著給顧家送了來，這些都是馬家對顧家的恩情，得顧家的人銘記在心的，因為離得遠，顧父去世之後敏敬去馬家屯走過幾次，後來因為事情實在是多，就斷了來往，這次馬家估計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找上顧家的門，要不然依老馬的性格，不會就這麽來顧家的。
中午飯簡單的吃了之後，敏芊實在是不放心，就去了街上，站在胡同口往南看著，她已經從敏敬那裏知道顧家跟馬家的淵源了，現在老馬跟他閨女在顧家，保不準馬家屯那邊有人知道顧家，循著找到這裏，真的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的啊。
看到敏芊站在胡同口，跟小夥伴們玩累了準備回家的敏和跑過來，問她：“芊芊啊，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敏芊看了看跑的滿頭大汗的敏和，說：“望風。”
敏和聽了，愣了一下，說：“望風？望什麽風？”
敏芊看了看周圍，街上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裏，都是一些小孩子在街上玩鬧呢，就拉著敏和，小聲的把自己的想法跟敏和說了，敏和聽了，眯著眼想了想，說：“你這樣能管什麽用啊，既然是想要今天晚上就把人送走，還不如現在就先把人安頓在別處呢，不管那些人來不來的，咱們心裏先踏實了不是？”
敏芊說：“我也想過啊，可是你說安排在哪裏合適呢？”
敏和指了指胡同口，說：“潘大爺家裏最合適了。”
敏芊聽了，笑著說：“你快拉倒吧，那些人來了估計得先到潘大爺家裏呢，要是他們正好碰上怎麽辦？”敏芊越說聲音越小，越想越覺得這事靠譜，看著敏和帶著笑意的臉，敏芊眼睛都亮了起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撒腿就往家裏跑。
跑到家裏，正好敏敬從小西屋裏出來，看到敏芊跑的臉都紅了，就說：“你們倆這是做什麽呢，跑什麽？”
敏和拉住敏敬，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敏敬不是很願意麻煩潘家，但是現在除了潘家自己還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左鄰右舍的，陳家有個老太太，不用想了，張家呢，他們家今年過年家裏人特別多，更不適合，至於潘家，每年潘家的老二潘家旺過來過年，住在潘支書的家裏，潘家才算是熱鬧，不過今年潘家旺一家都沒有回來，潘家比較安靜，等到下午家裏基本上就沒有什麽人了。
敏芊說：“大哥，我覺得馬家屯的人會找過來的，咱爹當年跟馬大叔常來常往的，他們村子裏估計很多人知道，保不準他們就找過來，還是跟潘大爺說說，讓他幫忙先把人藏一下，等到晚上咱們就把人送走了。”
敏敬說：“那我先去找潘大爺說說看看去。”
敏敬去了潘家，沒一會就回來了，對敏和敏芊說：“潘大爺說讓咱們趁著胡同裏沒人看見趕緊把人先送過去，他讓人現在南屋裏藏著，等到晚上趕緊把人送走了。”
敏敬沒有跟敏和敏芊說，當年顧父被送回來，馬大叔背著兩隻兔子，趁著天黑給送到了潘支書家裏，憨厚老實的人，也不知道怎麽說好聽的話，憋得臉都紅了，就說顧老師是好人，潘支書自然是明白什麽意思，就拉著馬大叔坐在炕頭上聊了半天，臨走的時候讓潘大娘給找了兩塊紅布，放在馬大叔的褡褳裏，讓他回家給閨女做件衣裳穿。
打那之後，潘支書沒少收到馬大叔送的野菜野果子還有野味，後來馬大叔來這邊來的少了，潘支書才沒有再見到馬大叔，聽到敏敬說了馬大叔的事情，潘支書覺得就算是違反了政策，也不能不幫一把。
趁著胡同裏沒人有，敏敬把父女倆送到潘支書家裏，下午的時候，村子裏就來了馬家屯人了。
很多年之後，敏芊還記得當天的很多細節。
一輛拖拉機，上麵載著得有七八個人，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的帶頭，拖拉機進了村子，那個女的就從拖拉機的車鬥上 跳下來，找人打聽村裏的支書家在哪裏，知道之後帶著人就去了潘支書家裏。
那個時候敏芊站在胡同口，看著敏和帶著果果朵朵還有村子裏的一幫小孩子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小孩子一陣一陣的尖叫聲讓敏芊沒有在第一時間聽到拖拉機開過來的聲音，直到拖拉機開到胡同口，停在潘支書家的院牆外，敏芊這才發現來者不善。
那個女的齊耳的短發，穿著一件湛藍色的帶著毛領的短款棉襖，下麵是黑色的厚棉褲，圍著一條青綠色的方格圍巾，大概是一路上被風刮的，兩個臉蛋都是紅的。
從拖拉機上跳下來之後，就去拍潘支書家的門，在玩遊戲的小孩子們看到拖拉機停下之後，下來這麽多的人，也不玩了，都過來圍著。
這人啊，就是這樣，看著有人在圍著，自然是過來看看究竟是什麽事情，孩子們過來圍著之後，附近有那些站在大門口閑聊的也都湊過來看熱鬧，沒一會的功夫，潘支書家的門口就圍著一大圈的人了。
敏芊自然是第一時間就跑回家裏跟家裏人說了，顧家人聽了之後，就覺得很是慶幸，幸虧把馬家父女倆送到別人家裏藏著了，不過那些人來了之後就去了潘家，能不能發現藏在潘家的父女倆呢？敏敬很擔心，站起來就去了潘家。
敏芊跟在敏敬的身後，還沒到潘家門口呢，就看到潘支書陪著那個女的從自家院子裏出來，看到還沒走到自家院門口的敏敬，笑著說：“正好，敏敬啊，這位同誌是來找你的，想要打聽一些事情。”
敏敬聽了，心裏有些打鼓，但是麵上還是強自鎮靜，笑著說：“找我打聽什麽啊？”
那個女的看到敏敬，就猜到這就是顧家的大兒子了。
馬家屯很多人家都知道馬大叔跟顧父的交情，當年顧父在馬家養傷的時候，馬大叔找村班子裏好些人家借糧食了，後來兩家互有來往，顧家那個時候家裏還有有些錢的，自然是沒有虧待救了顧父的馬大叔，馬家的房子就是在那個時候蓋起來的，昨天馬大叔半道上把人截走了之後，村裏的婦女主任帶著人回了村裏，畢竟要過年了，大家也都著急回家過年，婦女主任回家之後不死心，就開始琢磨馬家的親戚朋友，最後她分析著，馬家這父女倆，估計是來了這邊了，大年初一一大早，吃了水餃放了鞭炮，婦女主任就召集村裏的幾個骨幹去村大隊部開會，會上婦女主任自然是有幾個比較忠實的擁躉者，幾個人商量了半天，覺得馬家來周家村的可能性最大，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中午去婦女主任家裏吃了飯之後，打聽著就來了周家村。
潘支書人老成精，自然是做的滴水不漏，聽到來人自己介紹是馬家屯的，就知道是來找老馬父女倆的，潘支書知道這父女倆在自己村子裏的事情除了自己老兩口還有顧家人知道，別的沒人知道，底氣自然是很足的，聽說要找顧家，領著就出了門要往顧家走。
敏芊看到混在看熱鬧的人群裏的敏和還有那一對侄兒，就怕這個女的知道果果跟朵朵是家裏的孩子哄著倆人說話呢，趁著敏敬走到潘支書的跟前，湊到敏和的身邊，交代他帶著果果跟朵朵躲遠些，別讓人哄著說了實話，敏和可是很喜歡看戰鬥故事的，知道那些反動派喜歡這樣做，也怕果果跟朵朵年紀小，被人哄著說出什麽話來，悄悄的帶著倆孩子去了供銷社，看到敏和帶著倆孩子走遠了，敏芊鬆了一口氣，繼續站在一邊看熱鬧。
那個女的打量了敏敬之後，說：“我們能去你們家裏說嗎？很重要的事情。”
敏敬聽了，說：“行啊，怎麽不行，這邊請吧。”
敏敬帶著人進了自家的院子，那些看熱鬧的自然是跟著一起，有些也是怕那些人在顧家鬧事顧家人吃虧，都是一個村的，到了關鍵時候還是一致對外。
進了顧家的院子，那一幫人就開始東看西看的，敏敬沒有管，帶著來人就到了東屋，東屋裏三奶奶跟姥娘早就知道馬家屯的人來了，坐在炕頭上，看到人進來了，姥娘說：“敏敬啊，這是誰來了啊？”
敏敬說：“是南邊馬家屯的。”
姥娘說：“馬家屯？咱家那邊沒有親戚吧？”
敏敬說：“沒有親戚，當年有個馬大叔跟我爹關係挺好，經常走動，我爹沒了已經沒有來往了，這一說也好些年了呢。”
姥娘聽了，說：“哦，閨女啊，坐下暖和暖和，你們這是來做什麽啊？”
婦女主任坐在炕沿上，說：“大娘，我們是來找人的，我們村裏有人看到馬大奎帶著閨女跑你們這邊來了，聽說你們兩家有交往我們就過來看看。”
三奶奶聽了，掀了掀眼皮，說：“大過年的他們跑什麽呢？”
婦女主任說：“馬大奎的閨女違反計劃生育政策，我們是來找他們帶著回去處理的。”
三奶奶聽了，有心要刺一下，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哼了一聲沒有再動彈，微閉著雙眼靠在炕頭的被子上。
敏敬說：“馬大叔沒有來，要不你們再去別地方找找看看去，你們也看到了，打過年的，家裏還有老人呢。”
婦女主任看了看陸續在後麵跟著進來的幾個手下，都微微的對她搖了搖頭，憑直覺，婦女主任覺得人一定在這裏，但是就是不知道給藏在什麽地方了，走吧，又不甘心，不走吧，人家又不交人，左右為難呢，看到敏芊了，婦女主任想到一開始的時候是跟在敏敬的身後過去的，這會也跟著進來，十有八九就是這家的人。
敏芊長得很有欺騙性，個子不高，一臉的純良，一看就讓人覺得挺好騙的，但是真正的交往過後，就會知道，人家心眼都藏在心裏呢。
婦女主任對著敏芊招了招手，說：“小姑娘是你們家的嗎，長得真好看，到姨這裏來，姨給你糖吃。”
敏芊心裏翻了個白眼，有些怯怯地走到跟前，婦女主任從口袋裏掏出兩塊水果糖，拿在手裏，說：“小姑娘，你有沒有看到有大肚子的人來你們村裏啊？”
敏芊看了看她手裏那兩塊糖，也不知道揣口袋裏多久了，包裝紙都磨得起毛了，說：“我沒見到。”
婦女主任說：“你再好好想一想，想好了我就把糖給你吃。”話剛說完呢，就聽到耳邊“啪”的一聲響，扭頭一看，就看到三奶奶氣的漲紅了 一張臉，那聲響是她把炕桌上的茶碗拿起來拍到桌子上的動靜，就連坐在一邊的姥娘，也是一臉的氣氛。
三奶奶指著那個婦女主任，厲聲喝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到我們家裏來做張做勢，你這是什麽做派，是反動派做派，怎麽的，我們沒有見過你們還得哄著騙著的讓我們承認做過嗎？來呀，來抓了我老婆子去，有什麽招數來找我使，哄騙小孩子算什麽本事？”
那個婦女主任被罵的臉都紅了，站起來，說：“大娘， 您也別這樣說，我們要是不確定好了，我們也不會過來的。”
三奶奶說：“既然你們確定了，人在哪裏你們找著了趕緊帶著走了就行，來我們家這是做什麽？我告訴你，我也不是嚇唬著才活到這把年紀的，來我跟前你就把這些收起來，別的讓我覺得惡心。”
敏芊沒想到三奶奶就這樣爆發了，氣場全開直把一幹人等罵的頭都抬不起來，跟在後麵的潘支書見了，趕緊上來打圓場，說：“你們看這事弄的，你們先跟著我去我家裏，有什麽事情咱們慢慢商量。”
實在是沒辦法了，也隻能這樣，但是去了潘支書家裏能怎麽樣呢，還不是照樣打聽不出什麽來，跟著的幾個人用一些水果糖可是哄著村子裏的孩子問過了，都說沒見到過外村的大肚子來村子裏，收到這些消息之後，婦女主任覺得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去潘支書家裏坐了一坐就告辭走了。
人走了之後，潘支書安排了本家的一個侄子跟著，一直送到村子南頭，又在村南頭悄悄的守著，交代一直要受到天黑，這才把藏在潘家菜窖裏的父女倆放了出來。
馬大叔沒想到人能找到這裏，一個勁的說給添麻煩了，等到晚上，到了約定的時間，敏敬偷偷的把人送到村北頭，交給了等在那裏的甄偉平跟敏傑，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