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鄰居
冬日天短。
天氣冷，不用上工，很多人家為了省糧食，都是很晚才吃早飯，午飯就使勁往後壓，半下晌的吃了飯之後就等著天黑了睡覺。
西鄰家裏條件好，有當兵的，還有民辦老師，家裏就老大家一個小姑娘，自然是一日三餐，而且經常能吃點好吃的改善一下生活，自打搬了家，張家的姑娘已經被吩咐著給顧家送過幾次東西了，都是一些點心糖果之類的，張家的姑娘叫張明賢，跟敏傑一樣的年紀，不過原來兩家因為離得遠，再加上張家的明賢姑娘上學稍微晚一些，比敏傑矮一年級，所以兩個人關係不是很近，顧家搬家之後，兩個姑娘倒是經常在一起，脾氣都是挺溫和的脾氣，倒也處的不錯，張家姑娘來了之後，敏芊就經常能聽到張家的一些八卦，從這些八卦裏麵，敏芊知道張家老大叫張禮賢，是學校的民辦老師，前幾年剛結了婚，家裏現在有個跟敏芊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叫桂紅，張禮賢的老婆是個閑散慣了的人，除了上工就是出去跟別人啦閑呱，家裏還是四歲的小桂紅打掃，張家老太太是個和善人，也不好意思怎麽說自己的這個大兒媳婦，再加上張禮賢也是個疼媳婦的，覺得自己當民辦老師工作輕鬆，自己的媳婦整日裏要上工，比較累，家裏的衣服一般都是他給洗，倒也是個有意思的人，張家老二叫張敬賢，在外麵當了好些年的兵了，媳婦現在隨軍，成年也回不了一趟家，倒是經常往家裏寄東西。
東鄰陳家呢，不用他們家過來人說閑話，敏芊就能知道他們家是個什麽狀況，每天都得吵架啊，陳家老太太是個戰鬥力很強悍的人，老大家的媳婦又是個不吃虧的，陳家老二呢，是個話不多的，老三是個姑娘，比敏傑年紀小點，她娘跟她嫂子吵架，她自然是向著她嫂子啊，陳家每天都得來這麽一場，陳家老太太跟老大家的吵架了，姑娘幫著罵嫂子，嫂子就開始罵婆婆，罵小姑子，然後就是老大家的兩個孩子開始哇哇大哭，老大家的倆孩子，一個七歲，一個六歲，都是男孩，這也是陳家老大家的為什麽腰杆子這麽直，敢跟自己的婆婆小姑子罵架的原因，人家給陳家三年抱了倆大孫子啊，為什麽還要再受婆婆的氣？
陳家每日吵架的原因，不外乎每頓飯的飯量。陳家老太太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家裏的糧食她都鎖在自己的櫃子裏，每頓飯吃多少她說了算，每年分的公分，那就更得自己拿著了，陳家老大結婚這麽多年，一開始的時候覺得家裏有個婆婆，什麽都幫著自己作主，挺好的，但是有了孩子之後，陳家老大的就不這樣想了，家裏自己跟孩子爹是壯勞力，拿的都是高公分，小叔子不是個愛幹活的，經常的偷懶不上工，小姑子幹活又不行，家裏又不是沒糧食，憑什麽自己的孩子不能吃飽飯？為母則強，陳老大家的就為了自己的倆孩子能多吃兩口，扯下臉來跟自己的婆婆鬧，偏偏呢，這個陳老太太是個順毛驢，把自己對這個家的掌控看的大過天去，兒媳婦，那就得無條件的服從自己，還想要當家作主，那是做夢啊，所以每天陳家都因為這些吵一架，一開始的時候顧母還覺得，遠親不如近鄰，還是去看看的好，能拉拉架就拉拉架，第一天去了陳家老大的媳婦拉著顧母的手就開始哭，陳老大家的倆小子跟在自己娘的背後哭，哭的顧母頭都疼了，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後，顧母就沒再去過，清官還難斷的家務事，自己能斷的了？小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每天就喝兩頓看得見人影的玉米麵糊糊，能抗餓嗎，吃飯的時候孩子哭，晚上睡覺的時候倆孩子也苦，餓的，聽的敏芊心理直歎氣，這都是些什麽人啊，一口吃的，看的大過天去，把孩子餓出個好歹來，看你老太太怎麽辦。
顧家除了顧母就都是孩子，原本顧母也想著這樣的，結果被顧姥娘知道了，顧姥娘從自家拉著一袋子的糧食去了顧家，把顧母好一頓的說，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不好好的伺候著孩子們吃飯，還要從一天三頓改成一天兩頓，這是要虧了孩子們的身體啊，身體不好了還怎麽去幹活掙公分？打那顧母就沒有再從這上麵想著儉省，不論什麽時候都是一日三餐的料理著。
這天張明賢又過來了，拿著的是幾塊糖，顧母見了，不好意思的說：“明賢啊，你總給我們家孩子好東西吃，我們家又沒什麽給你們，大嬸子這心裏不好受啊。”
張明賢是個圓臉愛笑的姑娘，個子不高，皮膚挺好的，穿著一件她二哥給她的軍裝該的外套，裏麵都是家裏棉花做的棉襖棉褲，到了顧家很是自來熟的脫了鞋子上了炕，這會已經把一塊糖剝了糖紙給敏和塞到嘴裏了，敏和吃到甜甜的糖塊，兩隻大眼睛已經彎成了兩條縫。
張明賢說：“大嬸子，你這就見外了啊，這些東西都是給小孩子吃的， 我們家除了桂紅也沒有別人吃呢，我這麽大的人了還能吃小孩子的東西嗎，我呀可是喜歡敏和跟敏芊，我喜歡給他們東西吃。”
因為是白天，敏傑原本在炕頭靠著鋪蓋卷就著窗外的陽光看書呢，這會已經把書收起來，把炕桌放到了炕中央，準備給張明賢倒薑茶喝。
顧母現在每天都要給幾個孩子熬點薑茶，薑是家裏自己種的，棗是顧姥娘托人給送過來的，每天用個砂鍋，切幾片薑片，放倆大紅棗，在小灶上麵熬著，家裏沒有紅糖了，好在有大棗，那薑茶的味道也不是多難喝，敏芊是很不喜歡薑的味道的，覺得喝著辣的嗓子疼，但是天氣這麽冷，感冒了又沒有什麽好的醫療條件，為了不感冒，每天也是捏著鼻子灌一大碗下去，喝了之後渾身暖呼呼的，倒是挺舒服。
砂鍋每天做完了早飯之後就著灶底的熱乎氣就放在小灶上麵，直到砂鍋裏麵的東西熬的沒有了顏色，這才算是結束了，張明賢來了已經喝過幾次了，倒是挺喜歡這個味道，回家跟自己娘說了之後，張母倒也經常給家裏人熬著喝，不過他們家條件好，還有紅糖，那個薑茶比顧家的喝著順口。
張明賢看了看敏傑看的書，是一本高中的語文課本，說：“敏傑，你怎麽還看高中的課本啊？”
敏傑說：“這不是沒什麽事情嗎，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對了，明賢，你初中畢業怎麽沒有去念高中啊？”
張明賢去年初中畢業，聽說也被村裏推薦去縣裏上高中了。
張明賢聽了，歎了口氣，說：“念高中不就是想著回來能當個民辦老師嗎，你看我們家，我大哥已經是民辦老師了，誰家能出倆民辦老師啊，我想了想，覺得這個沒什麽指望了，就回來了，再說，我看學校也學不到什麽東西，除了幹活就是幹活，我在學校待了幾天，就看著上課還有同學織毛衣，老師也不說她，我還不如回家裏來幫著家裏做點家務掙點公分呢。”
敏傑說：“你堅持下來怎麽也能有個高中的畢業證啊。”
張明賢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敏傑說：“敏傑，我跟你說你可別跟別人說啊，我剛去就有個男的說要跟我搞對象，我挺害怕的，都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就要來跟我搞對象，我不願意，他就老去找我，同學們都看我的笑話，我就回來了。”
敏傑說：“那你不跟老師說嗎？”
張明賢說：“跟老師說什麽，聽說我們那老師還是他什麽親戚，你想他能向著我嗎，我實在是待夠了，就自己背著行李回家了，回來我把事情跟我爹說了，我爹說不願意去就不去，家裏又不是缺我那個高中畢業證。”
敏芊覺得，張家倒是愛護孩子的，張明賢來的次數多了，跟敏傑潘美雲倒是成了好朋友，其實朋友之間影響是很大的，看到潘美雲跟敏傑看書學習，張明賢覺得自己也不能比她們倆差了，回家找出自己的高中課本，也跟著學起來，有不會的就去問敏傑，再有敏傑不會的敏傑就帶著去請教陳師母，一時間三個姑娘倒是因為 有了共同的愛好相處的挺好。
這天吃過早飯，張明賢又過來了，手裏沒有拿著書，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敏傑見了，說：“你這是怎麽了？”
張明賢說：“敏傑，早上我去供銷社打醬油，遇見劉文蘭她們，她們就在供銷社門口那裏說你壞話呢，說你勾引沈飛揚，拉著人家去給右派掃雪，還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
敏傑聽了，笑了笑，說：“她們愛說讓她們說去，嘴長在她們臉上。”
張明賢說：“敏傑，你不生氣嗎，她們這是編排你，給你造謠啊。”
敏傑說：“明賢，謝謝你跟我說這些，其實我早就知道劉文蘭背地後裏說我，我大哥跟沈飛揚關係好，劉文蘭一直想要跟沈飛揚搞對象，沈飛揚不願意，劉文蘭想要讓我去幫她說和，我一個大姑娘怎麽說，我沒答應，後來沈飛揚幫我們家幹活被劉文蘭看到了，就覺得我跟沈飛揚有事，原來她跟我還有美蘭挺好的，因為這個也決裂了，她想著拉著美蘭孤立我，美蘭看不上她，再說我跟美蘭關係從小就好，劉文蘭是後來跟我們倆好的，我覺得她應該是想要跟潘美雲好，她是因為美雲的爹才來跟我們倆好的。”
張明賢說：“那以後離她遠一些，你是個還沒有找婆家的姑娘，她這麽說你也不想一想，這麽壞了你的名聲以後你怎麽找婆家，不是什麽好人。”
敏傑看到張明賢同仇敵愾的樣子，覺得這個姑娘倒是一個實在人。
臘月初七的晚上，敏敬回來了。
那天吃了晚飯之後，一家四口坐在炕頭上說話，顧母手裏照樣拿著一個鞋底，敏傑也拿著準備給敏芊做的新衣服，娘倆就著油燈的光，一邊說著話，一邊縫著，家裏也沒有個鍾表，顧母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招呼孩子們洗洗腳睡覺去，還沒倒好洗腳水呢，就聽到有人敲大門。
敏敬騎著一輛自行車，帶著車子上麵帶著一個口袋，提到屋子裏，敏芊才發現，袋子裏麵是一些雜糧，紅小豆，高粱米，綠豆，還有幾樣敏芊叫不上名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