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群臣哄笑。

可是,李未央神色肅然,全沒半點玩笑的意思。

他的目光帶刺,掃向群臣。

“還有哪位愛卿想要和談,不妨把妻女獻出來!”

“為國為民,是為大義。”

“隻要哪位愛卿獻出妻女,朕不介意為他家立一座貞節牌坊!”

此話一出,笑聲戛然而止。

群臣愕然抬頭,望向李未央。

此時的天子肅穆威嚴,哪裏還有半點昔日傻帝的影子。

群臣的心頭均是一駭。

首輔霍光一雙鷹眼,銳利如針,這一刻,也閃爍出驚疑的光。

兵部尚書王莽也不禁吃了一驚。

驃騎大將軍梁冀更是愕然後怕。

他家有九十九房小妾。

光女兒就有十八個。

要是被點名賞賜大秦三軍,他固然有權柄不讓這道聖旨下達。

可是這個人卻丟不起!

一念至此,梁冀緩緩退回到了群臣之中。

好處來了,他當然要分一杯羹。

可是現在擺明了是個雷,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好,這個雷就讓賈似道一個人去頂吧。

幾大權臣紛紛如是想。

眨眼之間,全都退回到了列班之中。

賈似道聞聲回頭,這才愕然發現,此時隻剩下他一個人鶴立雞群一樣,兀立在朝堂之上。

“你們這群臭不要臉的!”

他心裏怒罵著,恨不得撕了這群見好處就上、見雷就讓的小人。

賈似道像跳梁小醜一樣兀立在那裏。

一時之間,退不能退,進不能進。

李未央心中冷笑。

對於這個效果,他很滿意。

不過,他也心知肚明,剛才不過是嘴皮上占了便宜。

一旦涉及到朝務政事,這些人照樣抱團取暖。

他一個被架空的皇帝,根本就使不動這些人。

就在這時候,大殿之外,忽然傳來一聲怒獅一樣的低吼。

“本王不同意和談!”

伴隨著鎧甲撞擊的金石之聲,一個高大的身影猶如獅王一樣,大踏步走進朝堂。

是靖天王!

那一刻,靖天王仿佛帶著漫天的陰雲而來。

他所到之處,整個世界都被黑色所籠罩。

緊隨他而至的還有一眼望不到邊的兵卒。

直到金戈碰撞,響聲震天,群臣這才看到,金鑾大殿的外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成千上萬的步卒所包裹。

金戈鐵馬,殺氣騰騰。

在他們麵前,群臣的氣勢驟然收縮,安靜的如同一群待宰的雞仔。

“吼!”

“吼!”

上萬兵士發出震天的吼聲,止步在了金殿之外。

唯有靖天王一人走了進來。

他渾身披甲,殺氣森森。所到之處,群臣無不戰戰兢兢,讓出一條路來。

“秦皇小兒殺了吾兒,此仇不共戴天!”

“隻要我在一天,就絕不同意和談!”

“本王要讓嬴無極死,為吾兒償命!”

以他今時今日的權柄地位,見君不跪是常規操作。

群臣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靖天王那鷹隼一樣的目光掃視著朝堂群臣。

“秦皇的命我要定了。”

“誰反對?”

死寂一片。

無人應聲。

無論是內閣輔臣,還是六部那些老狐狸,在千軍萬馬麵前都不夠瞧的。

誰敢反對,下一刻,恐怕就要被剁成肉泥。

環顧四周,靖天王露出滿意的冷笑。

“無人反對!”

“很好!”

“既然如此,本王就替陛下下旨,本王轄八千兵馬,追殺秦皇!”

此話一出,群臣悸動。

秦皇活著,兩國還有和談的可能。

可是秦皇一旦被斬,乾、秦兩國絕逼開戰。

到時候,率先遭殃的肯定是大乾。

可是現在,靖天王根本不管那麽多。

死了兒子!

丟了麵子!

折了裏子!

現在的他猶如一頭暴怒的狂獅。

什麽黎民百姓,什麽家國安危,統統拋到了腦後。

斬殺秦皇!

一定要斬殺秦皇。

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賭上國運,不惜開戰。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頭都湧上來同一個念頭:靖天王瘋了!

靖天王癲狂,全天下都要跟著遭殃。

可是唯有李未央洞悉了其中的關鍵。

“靖天王沒有瘋!”

“李世安的死或許讓他暴怒,可是絕對沒有到喪失理智的程度。”

“其實,追殺秦皇是最有利於他的局麵。”

“秦皇一死,兩國開戰,死的都是普通兵卒,而他靖天王卻可以趁機攫取舉國兵權。”

“得兵權者得天下!”

“到那個時候,廢不廢我這個皇帝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屆時,他已經失踩在我頭頂的太上皇了!”

一瞬之間,李未央的心頭閃過了無數念頭。

靖天王不愧是靖天王。

這可怕的心機,無比理智的情緒控製力。

簡直讓人膽寒。

想到此,李未央竟然微微有些顫抖。

他雙手死死按住龍椅,但是顫抖依舊傳遍了全身,被靖天王看在眼中。

“陛下,有什麽異議?”

“沒……沒有!”李未央竭力克製著顫意,“靖天王兄自便就好!”

在千軍萬馬的麵前,皇帝依舊克製不住的恐懼。

“很好!”靖天王獰笑著心道。

這就是他帶兵覲見披甲上朝的目的所在。

前次李未央所表現出來的魄力,太讓他吃驚了。

如今,唯有以實力恫嚇,才能收到效果。

顯然,靖天王對這個效果非常滿意。

“那臣就領命告退了!”他大踏步走到金殿禦座前,揮毫潑墨,手書聖旨。最後朝掌印太監一招手,“取陛下的寶印、虎符來!”

掌印太監馮寶猶如哈巴狗一樣,將玉璽、虎符遞上。

玉璽壓印。

虎符交接。

程序走完,靖天王甚至都沒朝李未央再看一眼,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有聖旨在手,他就能夠名正言順地調動京畿羽林衛。

那是一支拱衛京城的精銳部隊。

而且以騎兵為主。

調集羽林衛追殺秦皇是最佳選擇。

大秦的黑甲軍畢竟是步卒。

要是和黑甲軍比速度,羽林衛完全是碾壓式的存在。

跟隨他一起離去的還有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那塊陰雲。

“呼!”

直到靖天王的背影遠去,最後一名步卒消失在人們的視界裏,群臣才像起死回生了一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群臣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確幸,仿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一樣,直到這一刻,所有人才赫然發現,背後已經被冷汗浸透。

靖天王離去,群臣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李未央的身上。

一朝天子被恫嚇至此。

可謂丟人現眼。

不過群臣並不覺得奇怪。

因為在此前的十年間,一直都是這樣。

傻帝也不是被人嚇了一次兩次了。

這才是常態。

群臣早就習以為常了。

那一刻,李未央仿佛被人抽幹了渾身的骨髓,有氣無力地癱坐在龍椅上。

“退……退朝!”

天子開口,司官號令。

“萬歲!”在山呼萬歲中,群臣朝李未央投去最後一瞥。

隨便恫嚇一下,就嚇成這樣。

天子還是那個天子。

慫貨一個!

群臣心中都默默閃過同一個念頭。

人影攢動,漸漸離去。

僅僅一刻鍾後,金殿之中已經人去樓空。

偌大的金殿裏,隻剩李未央與唐劍君臣兩人。

李未央仿佛石化了一樣,怔怔坐在那裏,久久未語。

太監宮女來了一波,又走了一波。

由始至終,李未央都一動未動。

直到天近正午,日到中天,李未央才仿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微微動了一下。

“陛下!”

已經陪侍了許久的唐劍不禁驚呼一聲。

從晨曦到現在,他一直堅守在此。

麵對著仿佛石化的皇帝,他心中始終隱隱擔憂。

此刻,李未央終於動了,唐劍那可已經提到喉頭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乍一蘇醒,李未央開口,莫名問道:“人都走了?”

唐劍徐徐點頭。

“已經走了幾個時辰了。”

“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兩人。”

說話時,唐劍微微側目,始終盯著李未央的那雙深眸。

他隱隱感覺出,李未央剛才的癡呆,並不是驚嚇那麽簡單。

因為,就在此前靖天王威脅天子的時候,唐劍怒極,就想動手。

可是在那一瞬,李未央暗暗給了他一個動作,阻止了唐劍衝動行事。

自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李未央的駭然、驚悸都是裝出來的。

一切都是在給靖天王挖坑。

一念至此,唐劍試探著問道:“陛下是不是有什麽計劃?”

李未央點頭,肯定了唐劍的猜測。

“計劃是有一個。”

“隻不過,有一些冒險!”

此話一出,唐劍頓覺一股熱血上湧。

自鴻臚宮硬杠秦皇以來,李未央的計劃無不出奇,處處冒險。

可是次次都能成功。

不但成功,而且收有奇效。

這一次,不知道又會有怎樣的驚喜。

盡管他深知李未央的每一次計劃,都要冒絕大的危險。

可是,唐劍非但不懼,反而內心深處隱隱有一絲期待。

下一刻。

唐劍轟然一跪。

“陛下請說。”

“隻要是陛下的計劃,微臣就算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

李未央擺手,示意他起身。

“沒那麽嚴重。”

“不過……”

說到此,話鋒忽然一轉。

“不過,要動用你唐家的家底!”

“唐劍!”

“我曾聽過這樣一個傳聞,唐家自三代前開始,就陰養了一支私兵。”

“那些死士一個個神通廣大,晝則潛伏於無形之中,夜則嘯聚,成為一支敢死奇兵。”

“十年前,風鳴山一戰,我大乾邊軍與元軍陷入鏖戰。”

“正是那支騎兵偷襲了元軍大本營,力斬元軍統帥帖木兒的項上人頭,最終才打破元軍。”

“現在,那支死士奇兵何在?”

“朕要用!”

唐劍渾身一顫,心神驀然一驚。

其實這個傳聞已經風傳了數十年。

隻不過,唐家對此態度曖昧,既沒有承認,也從來沒有否認過。

現在,李未央驟然問起,唐劍心頭不禁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