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以鄰為壑

第七集以鄰為壑

自上次巴布代事件吐血之後,哈斯巴根一直纏綿床榻,原先壯得像牛一樣的身體如今骨瘦如柴,達延汗和徹辰夫人都親自來探望過,也找來最好的大夫替他診治,但哈斯巴根還是一天天的瘦下去,很多人都悲觀地覺得他是一天天向死路上走,他能撐到這個秋天已經是奇跡,大家都覺得他肯定撐不過這個冬天。

今晚,達延汗舉辦盛宴,哈斯巴根卻沒有辦法前往參加,他讓蒙根其其格去了,無論如何,隻要他活著一天,他就得知道汗廷的動向,得為他的部族考慮前途。

達木克跟著蒙根其其格去參加宴會,烏日更留下來照顧哈斯巴根,哈斯巴根隻喝了些奶茶,就昏昏沉沉睡了,烏日更在一旁守著,但他今晚顯然是吃壞肚子了,半個時辰不到,跑出去拉了五次,喝了一大碗的熱奶茶才算消停了一會兒,可戌末時分,他又覺得肚子不對了,捂著肚子就往外跑,帳外的侍衛都沒心思笑他了,他們貓在背風的地方打著盹,全然沒有注意到有個黑影從後麵劃開蒙古包,悄悄摸了進去。

黑影身上是普通的蒙古裝束,隻在臉上蒙著一方黑巾,他悄悄來到哈斯巴根床褥邊,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將裏麵粉末狀的東西倒進了哈斯巴根喝的奶茶碗裏,而後,上前推推哈斯巴根,低聲說:“哈斯巴根,喝藥了!”

接著,他悄悄回到進來的地方趴著,偷偷觀察著,哈斯巴根迷迷糊糊的醒來,看看四下裏,沒人,他晃了晃腦袋,端起床褥邊的奶茶,咕咚咚喝完,碗一扔,又呼呼大睡了,蒙麵人這才放心了,悄悄退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烏日更回來,在哈斯巴根的床褥邊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又慌慌張張跑出去了,而就在他離開蒙古包的同一時刻,哈斯巴根醒了,他臉色煞白,捂著肚子開始在床褥上翻滾,額頭鬢角的汗水像黃豆一樣滾落,一開始,他還緊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後來,實在忍不住那種痛楚了,他終於叫出聲來,這一下,外麵的侍衛被驚動了,兩個侍衛跑進來,看著翻滾嘶叫的哈斯巴根,一時手足無措,烏日更這一次回來得很快,看著這一切,向侍衛怒吼:“快找大夫!去稟報蒙根其其格!”

兩個侍衛趕緊跑出去,而更多的侍衛被驚動了,烏日更讓四個侍衛按住哈斯巴根,一看哈斯巴根的臉色,烏日更的心頓時涼了大半截,他臉色青黑,眼角和鼻子裏有暗黑色的血流出來,這分明是中毒了,而且,已經毒發了!

哈斯巴根忽然猛地一掙,上身往上一挺,仰頭大呼一聲:“啊——”而後,他一口鮮血噴出來,濺了烏日更一臉,接著他頹然倒地,再無半點聲息。

“哈斯巴根!”烏日更大呼一聲,整個人都傻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蒙根其其格火急火燎的趕回來,一進蒙古包,她就看到了令她痛徹心肺的場麵:哈斯巴根臉色青黑的躺在地上,七竅流血,胸口滿是烏黑的血,他的雙眼圓睜著,但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任何光彩……

這場麵,蒙根其其格覺得異常熟悉,當初巴布代被毒死時,不也是這幅死不瞑目的模樣!

“哈斯巴根被人毒死了,他被人毒死了!”烏日更臉色慘白,無意識的重複著這個事實,蒙根其其格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角甚至沒有半滴淚水,她隻是喃喃的說了一句話:“哈斯巴根的血不會白流,一切都會用血來償還!”

哈斯巴根的死訊很快傳遍了汗廷,達延汗和徹辰夫人親自前來看望蒙根其其格,托郭齊、脫都率領他們的孩子和下屬前來吊唁,梁健跟懷著身孕的哈斯其其格也來了,汗廷的重臣們都來了,甚至慕軒帶著梅兒、阿茹娜他們也來拜祭了一回,或許是因為慕軒贈刀給森紮,加上梅兒、阿茹娜她們對驟遇巨變的森紮格外憐惜,使得蒙根其其格這個做娘的對慕軒他們這幾個萍水相逢之人反倒更具好感。

蒙根其其格自始至終都非常顯得非常悲傷,徹辰夫人對她的這種表現反倒非常擔憂,照理說,丈夫去世,做娘子的悲痛欲絕是很正常的,但現在哈斯巴根是中毒慘死,蒙根其其格卻完全沒有了之前巴布代事件中的義憤填膺,這是非常反常的,徹辰夫人知道這個女兒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她越是表現得正常,恰恰說明她越是不正常,莫非,她有什麽圖謀?

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件,整個汗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緊張之中,怯薛軍加強了對汗廷的護衛,而對毒死哈斯巴根的凶手的追查也展開了,隻是,同上次巴布代事件一樣,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烏日更、達木克和蒙根其其格仔細排查了所有的嫌疑人,但是沒有辦法定下目標,最後還是蒙根其其格下了結論:“在整個汗廷,誰能像達延汗和徹辰夫人那樣做到不留絲毫痕跡?”

烏日更和達木克讓她不要那麽武斷,畢竟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據證明這一切是達延汗和徹辰夫人幹的,隻是,他倆心裏也開始有了揮之不去的疑慮,畢竟,這是在汗廷,哈斯巴根是駙馬,誰那麽處心積慮的要除掉他,而且那麽的不擇手段?這背後謀劃之人,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那麽,還有比達延汗或者徹辰夫人更合理的凶手嗎?

“哈斯巴根是我的天,現在天塌了,無論是誰害死了我的哈斯巴根,我都不會讓他繼續活著的!”蒙根其其格說得非常平淡,但烏日更和達木克卻覺得她的話語中透著難以言說的決絕。

“森紮絕不能有事!”蒙根其其格的神情轉為擔憂,要是森紮再出什麽事,那自己就真的沒有任何指望了。

烏日更撚須沉吟片刻,說:“不如把森紮送到達延汗身邊去吧!”

達木克眼前一亮,點頭說:“好,好,這辦法好!”

蒙根其其格想想,也明白其中的高明之處了,點頭答應。第二天,她就讓烏日更送森紮前往汗殿,說自己悲傷過度難以照料森紮,希望森紮能夠暫時跟圖魯、烏魯斯作伴,達延汗當即答應了,而且還派了大夫前來給蒙根其其格查看了一下身體。

阿茹娜自那日自揭身份惹得達延汗拂袖而去之後,似乎一直不受汗廷的人待見,人家對她這個瓦剌公主似乎也沒有特別重視,仍然讓她跟梅兒、吉布楚和呆在一起,倒是給慕軒他們增加了一個蒙古包,畢竟,卓力格圖三兄弟跟他們擁在一起顯得擠了些。

慕軒對於阿茹娜現今的狀況並不擔心,倒是對達延汗那個十多歲的少年人的心機感到異常擔憂,他也是想了半宿才弄明白達延汗發怒的用意,這個滿心雄圖偉業的少年人,是想借這機會震懾阿茹娜的兄長亦不剌,阿茹娜答不答應達延汗的求親是一碼事,可如果阿茹娜真的嫁給了他方慕軒這個漢人,那就意味著亦不剌背叛了蒙古人,投向明廷,那樣的話,亦不剌就別指望能得到其他蒙古部落的支持,更別想有什麽雄心壯誌了,達延汗故意將事態鬧僵,很快,阿茹娜嫁給漢人的消息會傳到亦不剌處,亦不剌如果還想著要得到其他蒙古部落的支持,那就得馬上作出回應,比如不承認阿茹娜的決定,或者與阿茹娜斷絕兄妹關係等等,總之,亦不剌不得不倉促作出決定,說不準,還會想盡辦法逼著自己的妹子嫁給達延汗。

應該說,慕軒揣度得相當準確,達延汗當時聽阿茹娜自揭身份,而且說她是無命將軍的娘子,心中很是吃驚,他不能娶阿茹娜為妃也就算了,可絕不能讓亦不剌的人馬跟東勝衛合為一處,所以,他臨時起意,假裝震怒,拂袖而去,徹辰夫人當時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自己這個小丈夫的用意,心裏萬分驚喜:夫君果然是天命雄主,居然能夠在轉瞬時間化被動為主動,化腐朽為神奇,這招借力打力實在是太高明了!

她也配合著拂袖了一回,回汗殿後對夫君極力讚譽一回,達延汗卻毫無驕矜之色,立即派人將“阿茹娜要嫁無命將軍,達延汗震怒拂袖離席”的消息向西邊傳過去。

原本,達延汗想趁熱打鐵,找個機會讓無命將軍帶著阿茹娜回東勝衛去,那樣的話,就坐實了阿茹娜嫁給無命將軍之事,可臨時發生了哈斯巴根遇害之事,這事就延遲了,而他準備放無命將軍回東勝衛之事不知怎麽泄露出去了,不少重臣都表示反對,於是,達延汗不得不召集一些人當麵與慕軒交流。

慕軒一個人來到了汗殿,他麵對的除了達延汗和徹辰夫人外,還有托郭齊、脫和梁健、呼和特木爾,托郭齊和脫是代表主張除去無命將軍的那些人的,梁健自然屬於反對派,而呼和特木爾目前還態度不明,說實話,他很想真刀真槍的跟無命將軍在沙場上拚個你死我活,這種背後傷人的勾當實在沒興趣,不過,要是大汗需要,他也絕不會手軟的。

或許因為各懷心思,汗殿的氣氛有些緊張,不過慕軒毫不在意,他隻是想嚐試一下,看看有沒有跟蒙古人和平解決爭端的可能性,而無論行還是不行,他都不會讓這裏成為自己生命的終點站。

“將軍,恕我冒昧,不知將軍對之前向梁健將軍提出的問題怎麽看?”托郭齊淡淡笑著,雖然他對慕軒表示欣賞,但並不妨礙他為汗廷的大業考慮。

慕軒猜到多少會涉及這個問題,他早就胸有成竹了,這時候卻假裝愣了一下,而後才說:“是關於馬背上的民族的國運長久的問題?”

托郭齊點點頭:“正是,還望將軍不吝賜教!”

這個問題達延汗召集重臣商議過,大家的意見莫衷一是,達延汗雖然少年老成,所圖不小,但在這個問題上還真是難以有明確的見解,為此,他對慕軒的回答猶感好奇。

慕軒笑笑,說:“各位都是深謀遠慮之士,想必對此都有不少高見,慕軒班門弄斧了。”

他看看眾人,微一沉吟,神情非常嚴肅的說:“其實綜合前人治國之道,無非四個字。”

“四個字?”脫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脫口問道。

慕軒點頭:“對,四個字:以鄰為壑。”

以鄰為壑?在場眾人都看著他,眼神中滿是不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