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季 雕盼青雲睡眼開 第八集 拔苗助長
第八集拔苗助長
之前杭州、蘇州、鬆江等七府的罷市罷運風波,雖然二月底在地方官的協調下暫時過去了,各地陸續複市複運,但各地的商家作坊船戶等出奇的一致,要求朝廷恩準一些事情。
——恩準什麽事情?
——他們要求朝廷給他們一個月時間商議一下。
——一個月?這麽久?
——嗯,是太長了點,不過,朝廷不得不允準,畢竟,這段時日是航運之類正繁忙的時候,船運,停不起呀!
自四月初四開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都有折子上奏,七府那些商家作坊船戶等提出的要求都一樣:士農工商,都是大明子民,無論仕宦耕作還是商貿手工,都是為民謀利,朝廷理當一視同仁,比如商人、手工業者的子弟也應該可以參加科舉,比如朝廷不應該對商家作坊設立那麽多的束縛,比如商家、手工業者也可以為國分憂……
這樣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明更多的地方,而支持這些要求的呼聲越來越高,大明朝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緊張之中——同意這一切,那不僅意味著違背太祖遺訓,而且從此在國事上必將處處被那些“刁民”掣肘;可要是無視這一切,那就意味著從此必然麵對這些“刁民”製造的各種紛亂和困擾。
孰輕孰重,自己選擇吧!
因為這個,大明朝堂上進行了為期九日的辯駁,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不過,一個非常明顯的現實是,很多飽讀聖賢書的——像程敏政、平庸膽怯的——像萬安、心有所慮的——像謝遷等都是持反對態度,而早就受慕軒熏陶的——像李東陽、穩健之中不乏探索精神的——像王華、劉健、別有所圖的——像李孜省、善於投機的——像劉吉等都是隱晦的表示支持的。
比較起程敏政、謝遷他們的義正詞嚴,李東陽、王華、劉健他們是委曲求全的,李孜省、劉吉他們更是欲說還羞的,不過,這樣也足夠了,成化帝知道該怎麽去做出抉擇了。
隻是,目前,還不是抉擇的最好時機;
可是,眼下,天下萬民正眼巴巴的等著朝廷答複呢!
所以,成化帝答複各地的用詞是非常直白的:萬民之心,朕悉知矣,假以時日,必稱汝心!
朱祐樘不知父皇的心意究竟如何,看情形,父皇也不像是在實行緩兵之計,可是,父皇準備在什麽時候用何種方式讓天下萬民稱心如願呢?
慕軒雖然得到了非常詳細的資料,但是也不清楚皇帝的最終想法,雖然就算皇帝完全接受百姓的要求他也不會感到奇怪,但是,曆史究竟會向什麽方向走下去,他現在也無從得知了,當然,有一點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這一次,曆史絕對不會走原來那條老路了!
雖然京師的初夏天氣算不上炎熱,但是晚上隻蓋著薄被入睡還是非常舒爽的,慕軒躺在兒子身邊,看著那張熟睡中的小臉,心裏暖暖的,他輕輕撫摸著他柔嫩的小手,意識就漸漸模糊了。
凝珮在**坐月子有半個月了,按照夫君的安排,她的坐月子絕對是獨一無二的,產後第二天,夫君就用軟布包著手指為她刷牙,說要不等坐完月子牙就毀了;房裏也沒有像別的產婦居室那樣密不透風,而是定時開窗透氣;每次她一出汗,慕軒就親自或讓晴蓉她們幫她換幹的衣衫;他還親自為她剪了長長的手指甲和腳趾甲,而她生下孩子的第七天,就在晴蓉、依婕她們的幫助下擦拭了身體,完全不顧什麽坐月子期間不得洗澡的禁忌……
反正,她覺得在夫君的精心護理下,自己好像確實沒有什麽不適的,看來,他說的都沒錯。
此刻,她倚在床欄上看著身邊熟睡的夫君和孩子,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要溫柔的融化掉了,世事真是奇妙呀,一年之前,何嚐能想到自己這樣的苦命女子居然也能擁有這樣美滿的家庭,能夠享受這樣舒爽的天倫之樂?
雖然,這個極品夫君的桃花運好像真的太旺了些!
看著夫君每天圍著小棠華娘倆忙前忙後,晴杉她們越來越感覺到心裏的失落,隻是看夫君這麽辛苦,她們也不好意思每晚再“騷擾”他了,而真伊更加不敢再提婚事了——這種時候提這事,肯定是給心愛的男人添麻煩了。(!)
也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慕軒突然提出說要獨自前往荊楚去,晴杉她們就越發失落了;可當慕軒說要跟依婕、真伊完婚,和槿兒訂婚之後再走的時候,大家自然驚詫萬分;慕軒還希望小高跟晴蓉也一起辦了婚事的時候,大家終於喜笑顏開了。
婚事準備得倉促了一些,簡單了一些,但絕對喜慶,絕對隆重,李東陽被請來臨時擔任兩個新郎的家長,而王華自告奮勇做了三位新娘子的家長。
喜宴開在聚水樓上,來的客人相當多,謝遷、劉健來了,唐伯虎他們三個也來了,最完整的是周時安一家,男女老少三代都到了。
格魯埃神父也來了,他有些遺憾,因為慕軒是完全不排斥他的信仰的,他很想為這個給他帶來這些好運的年輕人主持一場西式的婚禮,可惜現在教堂還在緊張的施工,這個想法注定是不現實的,不過,晴杉聽了他的想法後,非常興奮的說:“等咱們夫君跟槿兒成親時,就由你給他們主持婚禮吧!”說這話的時候,她還特意瞧了一眼一旁的阿茹娜。
昨天,夫君先跟槿兒定下了親事,保媒、見證的也就是李東陽、王華和周敏汀,槿兒自然是羞澀而喜悅的,不過,晴杉非常敏銳的感覺到,那位異族公主看槿兒的神色顯然是帶著敵意的,而看自家夫君的眼神中又滿是恨恨之意,現在,自己這麽說,不會刺激到她吧?
而格魯埃神父這才想起來,這個神奇的東方年輕人似乎不隻娶一位妻子,這個,好像有違上帝的旨意哦!
小高和晴蓉拜過天地進洞房之後就再不露麵,而慕軒畢竟是過來人了,先跟兩位新娘子進了洞房,為她們挑下紅蓋頭,跟她們喝過合巹酒,讓她倆先好好吃點喝點,自己就出來招呼賓客們了,反正大家都比較熟,而且不少人也都知道這個新郎官的許多特立獨行之處,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
王華這個“娘家人”代表新娘子們向來賓們敬酒,秦震和秦雪兄妹倆寸步不離的跟著他,秦震的身形比慕軒印象中的王守仁高出了小半個頭,也比王守仁壯實,當然也比王守仁黑點;秦雪如今卻人如其名,膚白勝雪,而且比之前稍顯豐滿,臉上紅暈滿頰,顯得越發楚楚動人了。
王守仁當初離京時,讓這兄妹倆留在京師幫著照顧父親王華,兄妹倆不折不扣的執行著,通常是秦震負責在王華身邊鞍前馬後的服侍,秦雪在家負責洗洗涮涮、做飯炒菜,今晚是王華特意帶他倆來湊湊熱鬧的,兄妹倆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隻顧照顧王華,凡是來賓們反敬王華的酒,秦震都搶著喝了,搞得兩桌酒敬下來,王華臉色如常,秦震卻已經臉色赤紅,走路搖搖晃晃了。
王華苦笑,趕緊讓人弄些醒酒湯來,讓秦雪好好照顧她哥,自己卻抽空過來拉著慕軒到一邊說悄悄話,旁人隻道他是代表“娘家人”告訴新郎官要好好照顧新娘子之類的話,卻不料他是假公濟私,在問兒子王守仁的事。
東勝衛這一次聯合陝西、山西的衛所大勝汗廷兵馬,而且趁機修、複八個衛所,尤其借機西進,還利用哈密衛作為西進跳板這一招,基本都是出自於王守仁的謀劃,這個少年人,在東勝衛這麽幾個月,作戰經驗越來越豐富,作戰謀劃也越來越大膽。
王華從慕軒這裏不時能得到自家孩子的情況,知道他的作為自然高興,不過,前兩天聽說自己的孩子在東勝衛閉門靜思快半個月了,似乎有什麽疑難之事無法解決,幾乎到了茶飯不思、形銷骨立的地步,他不免擔憂,托慕軒去打聽,今晚雖然是新郎官的大好日子,但他還是等不及要問問。
慕軒笑笑,非常誠懇的說:“先生不必擔憂,王兄弟正在參悟他人生中至關重要的東西,假以時日,或許會令他大放異彩。”
王華聽了這話雖然心裏未必就放心了,但自家的孩子什麽心性自己最清楚,覺得慕軒這話倒是實情,看樣子守仁確實隻是在思考難題而已,並非有什麽想不開的。
王華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兒子究竟在經曆什麽事,但慕軒很清楚,離開東勝衛時,他曾經將一張信箋交給蒲監軍,囑托他,一旦什麽時候王守仁進行長時間的閉門靜修而有所得時,就將那信箋給王守仁,據最新消息,王守仁已經在前天晚上看過了那張信箋,據說,王守仁看過之後,先是大笑三聲,而後號啕痛哭一回,之後又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了。
那張紙上寫的,就是曆史上的王守仁在晚年時對自己的心學總結的“四句教”: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慕軒自己都覺得自己這麽做有拔苗助長的嫌疑,但是,王守仁的成長軌跡已經被改變,那麽,他不能再等著王守仁熬到貴州龍場那個地方去悟道了——誰知道這一世的王守仁還會不會到龍場去呢!
這個時代迫切需要那些敢想敢做敢創新路的年輕人出來主持大局,拔苗助長就拔苗助長吧!
唐伯虎他們也拉著慕軒說了會兒話,陳鳳翔已經去地方衙門學習為官之道,他們三個決定回鄉去好好攻讀詩書,等著來年也能金榜題名。
“功名自然要追求,”慕軒點頭表示讚同他們的決定,“不過這一路回去,大可以好好領略一下沿途風光、風土人情,三位在名師指點之下學書習畫,想必比慕軒更明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工夫在詩外’之類的含義。”
唐伯虎他們點頭表示讚同,慕軒接著說:“慕軒之前曾經聽人言道: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慕軒愚鈍,不知該當如何解說,但願各位兄弟能各有所得,慕軒必將與有榮焉!”
唐伯虎他們身軀猛然一震,個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著慕軒,以他們以往對這個人的了解,他們很自然的認定這話分明就是慕軒自己作出的評定,他們細細咀嚼其中的內涵,真是越想越歡喜,不約而同向著慕軒當頭一揖,口稱:“多謝先生指教,晚生等受教,晚生等必當竭盡全力,追求先生所言的三種境界!”
李東陽他們瞥見這一幕,少不得就有人問上一句,文征明口快,將慕軒所言全盤相告,結果又惹來眾人的一番嘖嘖稱奇,大家各自品味,都覺得收獲良多,對慕軒的敬意又增了幾分,慕軒這個“剽竊者”除了苦笑,就是無語了。
唐伯虎他們三個得知慕軒過幾日也要離京,就將原定的行程推遲了,說要跟他一起走,慕軒自然也不會拒絕,對於唐伯虎他們三個,他其實有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