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五十五、沙丘之戰(10)

當丹尼爾被幾個部下從沙堆裏扒出來的時候,他依舊感覺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嗡嗡直響。既看不見,更聽不清,連思維都仿佛被震得七零八落了。可憐的中將大人一屁股坐倒在沙地上,呆呆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他揉著依舊模糊的雙眼,衝著某個方向瞪了老半天,結果視野一下子由全黑變成了全白,這才發現自己正瞪著太陽,差點沒變成瞎子。

好不容易能看清楚一些什麽了,丹尼爾四下張望,發現在尚未完全熄滅的餘燼上,僥幸未死的精靈軍士兵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漫無目的地亂走亂晃。少數還算清醒的則拚命地用工兵鏟、刺刀甚至雙手挖著沙子,試圖把戰友扒出來。

遺憾的是,他們的挖掘工作進行得相當不順利,有的時候努力了半天,連手都磨出了血,挖掘出來的卻隻是一個腦袋或者一條腿。就在丹尼爾的麵前,還趴著半個士兵,對,就是半個,從腰部以下都不翼而飛了,腸子流了一地。看得中將大人一陣惡心,差點沒把苦膽嘔吐出來。

“今天這是怎麽了?好事壞事全都一起來了……等等,殿下!殿下怎麽樣了?”

想到這裏,丹尼爾大驚失色,趕緊掙紮著爬了起來,回頭一看,頓時呆若木雞。

原本高聳著的沙丘,現在隻剩了不到一半,剩下的部分全都往前方傾瀉了下來。正在沙丘前列隊準備進攻的兩千王家衛隊,除了最前麵的幾個方陣之外,全都被掩埋在了厚厚的沙子底下,能被拯救出來的寥寥無幾。

但這還不算是最慘的,沙丘頂上地炮兵和上千名預備隊幹脆連個渣都沒剩下,弗萊雅公主的下場更是不言而喻。丹尼爾兩眼一黑。差點沒昏過去。

“完了,全完了!回去肯定要判死刑了!”

丹尼爾摸出自己的手槍,頂著自己的腦門按下扳機,卻久久沒有反應。仔細一看。發現槍管裏灌滿了泥沙,連擊發裝置都碎了。他扔掉手槍,尋找著自己地佩劍,又摸了一個空,隻發現了半截空劍鞘,其餘的部分估計還在沙子底下……這真是想死也死不成了。

他頹然坐倒在沙堆上。轉身望向對麵原本打算進攻的右翼陣地,結果總算讓他有了一絲欣喜的發現——敵人同樣在這場爆炸中損失慘重。陣地上屍骸遍布,壕溝和胸牆被扭曲成了麻花,殘餘的士兵在沙灘上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跑,或者呆呆地戳在那裏發愣。看到這裏,丹尼爾似乎又恢複了一點信心。

“看來敵人一時還不會攻過來,事情還沒有結束,我還有機會,嗯。一定有的!”

他在沙子中間扒拉了幾下,找到一具號手地屍體,然後從屍體手中奪過軍號,嘀嘀嘟嘟地吹了起來。

清脆的集結號奏響,混亂的精靈軍殘部仿佛被抽了一鞭子,迅速開始了匯合。

“笨蛋、懶蟲、死鬼、飯桶!”菲裏站在一片狼籍的沙灘上,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怎麽要用到你們的時候,都派不上用場了啊?”

也難怪他生氣。眼下敵人被這場爆炸整成了四肢癱瘓的老虎,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時機。按菲裏的想法,應該在第一時間發起反衝鋒,爭取在最短時間裏打垮敵人。

遺憾的是,殘酷地現實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大爆炸不但給精靈軍造成的慘重的損失。距離爆心不遠的巨熊軍團同樣亂成了一鍋麵條。數百匹驚馬和更多數量的狗熊在陣地上橫衝直撞。把陣型攪得亂七八糟。士兵找不到上司,軍官不知道部下在哪裏。騎兵、步兵、工兵都攪和在了一起,就像西紅柿、黃瓜和菠菜葉同時扔進攪拌機做蔬菜沙拉一樣的混亂。菲裏同他地衛隊與傳令兵完全失散,一個人在陣地上轉了好幾圈,也不知道該把命令發給誰。菲裏環顧四周,隻發現大德魯伊維尼正昏昏噩噩地蹲在沙灘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崩塌的沙丘,而他地翻譯小格瑞娜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菲裏隻好快步走了上去,往他肥厚的熊屁股上踢了一腳。

“起來啦!維尼!快管管你的部下,該發動反攻了!”

維尼迷迷糊糊地站起來,用呆滯的目光打量了菲裏好一會兒,卻沒有任何行動的意思。菲裏隻好用飛行術跳了起來,揪著他地耳朵大聲重複了一遍,大德魯伊這才醒悟過來,用兩隻熊掌擂起了胸膛,扯著喉嚨嚎叫起來:

“嗷嗷嗷嗷嗷嗷!”

菲裏用巧言術(萬能翻譯法術)試著聽了一下,發現維尼說地是“快來集合,快來集合,先到的賞賜蜂蜜一桶,遲到地今天晚上沒飯吃!”

聽到要發蜂蜜,幾隻比較清醒的狗熊都跑了過來,聽到要罰不準吃飯,剩下的狗熊也都停止了破壞行動,乖乖地低著頭走了過來,還嗷嗷叫著向維尼討饒。菲裏怎麽看怎麽像幼兒園阿姨用糖果和打屁股來管理小朋友。嗯,從某種意義上講,兩者的心智倒確實是差不多,都是整天就知道吃、玩、睡。把這些天真爛漫的家夥投入血與火的搏殺中,似乎多少有些不地道。

在為自己如此殘酷對待狗熊產生了三秒鍾的負罪感之後,菲裏又一下子想通了,這些肥佬本來就是被人殺了剝皮吃肉的貨色,死在獵人槍下或是死在精靈軍槍下實在沒什麽不同。在軍隊中,狗熊們至少還有吃有喝,死了也能留個全屍……雖然不排除燒埋隊的工兵在下葬時撈外快的可能性,但總比落到菜市場裏要好些吧。

心情感到輕鬆下來之後,菲裏在維尼的熊皮上拍了兩下表示鼓勵,然後轉身望向對麵的精靈軍陣地,誰知一看之下,他便立即愣住了。

雖然巨熊軍團這邊已經在竭力組織攻擊部隊。但是,有人比他們更快。

“啾啾啾啾啾啾!”

正當維尼剛剛集結起幾百名“熊兵”,並且嗷嗷叫著向這些狗熊作著戰前動員時,一陣小動物的歡叫突然從精靈軍的後方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淒厲地慘叫聲和零星的槍聲。

彌漫的硝煙下,漫山遍野的黃鼠狼撒著歡兒衝出了森林,直撲向崩塌了大半地中央沙丘。這些小東西一邊上躥下跳,一邊拚命排放著黃綠色的臭氣,將剛剛在爆炸中震得頭腦發昏的精靈軍熏倒一片。長發黃麵的德魯伊鄧肯先生坐在一輛黃鼠狼拉的輕便馬車上。嘴裏叼著煙鬥,笑嗬嗬地指揮著他的小夥伴左衝右突,用爪子和牙齒把試圖阻擊地單個士兵打翻在地。路德維希議長帶著一夥民兵遠遠地吊在後麵,一邊躲避著中人欲嘔的臭氣,一邊朝著敵人胡亂射擊。

在剛才的爆炸中,八千精靈軍損失了足足一半,剩下的也大多失去了武器裝備和戰鬥意誌,他們僅僅象征性地放了幾槍,不曉得有沒有打死一兩條黃鼠狼。便從沙丘周圍一哄而散,往什麽方向跑的都有,丹尼爾剛剛集結起來一點人馬,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下又崩潰了。

熏天的臭氣中,鄧肯得意洋洋地舉著一麵巨大的軍旗,在沙丘的殘骸上來回奔走,揮舞示意——爆炸之後地精靈軍比剛才的帝國軍更慘。在黃鼠狼的一個突擊下便丟失了陣地。這一戰的最大功勳,眼看著已經被這位黃鼠狼德魯伊拿到手了!

菲裏仰望著輕易搶走了首功的鄧肯。心中滴血,眼睛都瞪紅了。隻是上麵的鄧肯表情還是那麽地燦爛,甚至用他的破喉嚨喊起了帝國萬歲地口號,仿佛經典油畫中的勝利場景。

然而,樂極生悲。

正當鄧肯揮舞著軍旗顯擺時。一陣突如其來地狂風從海上吹來。把沙丘上空的瞬間臭氣刮向內陸。跟在黃鼠狼大軍後麵的民兵們頓時中招,一時間被熏翻了大半。任憑路德維希議長怎麽氣得跳腳,也沒辦法讓他那些臉色發綠的部下再前進一步。

擎著軍旗的鄧肯一時沒有防備,被狂風如風箏般和旗幟一起高高吹上了半空,然後朝著森林地方向搖搖晃晃地往下墜落。他那些黃橙橙、毛茸茸地小家夥一時間急了眼,又啾啾叫著追隨主人而去,從陣地上跑了個精光。

呼嘯的風聲中,這座被兩軍反複爭奪多次地沙丘一下子變得空空****。幾個沒跑遠的精靈軍士兵麵麵相噓,又試探著爬了回去,在確認臭氣已經消散之後,他們再次在沙丘頂端豎起旗杆,升起了一麵綠葉旗!

短短的時間裏,中央沙丘又一次更換了主人,快得讓人難以置信。菲裏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如何表示心中的感覺。那種出人意料的荒謬,使得他哭笑不得。他動了幾下嘴皮子,最後隻是發出了這樣一句感歎:“這鬼地方被詛咒了嗎?”

“確實是被詛咒了啊。”卡爾薩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邊,並且插嘴說,“而且是人世間最詭異的詛咒!”

“嗯,你覺得是利奧的衰運作祟?可是這也太離譜了吧!”菲裏對此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他回頭看看,發現卡爾薩斯已經把她的部下全部帶了過來。遠方的海麵上也沒有了小艇,精靈艦隊似乎是放棄了登陸的打算。

“敵人的搶灘行動已經結束了?”

“是啊,所以我才過來看看,想不到你這邊亂成這副模樣!看來你的指揮水平也實在叫人難以信任!”卡爾薩斯毫不留情地指責道,菲裏聽了不由得有些臉紅,“但是,”她話鋒一轉,“這樣也好,至少沒有把兵力投入到對麵那塊鬼地方去,那可是個無底洞啊!”

“無底洞?”

“是啊!你沒注意到,從開始交戰到現在,誰占據了那片陣地,誰就莫名其妙地倒大黴嗎?”

“那怎麽辦?難道在這裏幹坐著,等敵人攻上來?”菲裏也有些惱火了,“你看看,他們又在那裏整理隊伍了,如果不趁著眼下的機會投入力量把他們擊潰,我不知道這一仗還要沒完沒了地打到什麽時候!”

卡爾薩斯回頭一看,發現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精靈軍再次在沙丘下麵的平地上集結了起來,數量最少也有上千名——這些侵略者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另外,估計他們也發現了這座塌方了一半的沙丘有些古怪,除了插上一麵旗幟之外,基本上沒有再派兵上去。

她看看身邊那些七零八落的工事和尚未有恢複秩序跡象的巨熊軍團士兵,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

“呃,我收回剛才的話,你還是讓狗熊們衝一下試試看吧。不過最好別打到沙丘上,就在下麵轉一圈好了。”

“那你的人呢?”

“哎呀,身為軍官,怎麽連打仗要留預備隊的道理都不懂?”女教授的臉上滿是正氣,“我的這些人正好留在這裏等待時機,順便也能保護你的安全!”

也就是說讓可憐的狗熊們去當探路石,自己留在後麵看熱鬧,有機會則上去搶功,沒機會則大歎自己的先見之明。菲裏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但終究明白自己指揮不動這些本土來的大兵。他看了看已經升到頭頂的太陽,然後隨手揀起一支剩了半截的火槍,舉到空中,重重往下一劈。

“倒黴熊大隊,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