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身後那幾人,算得上是人身攻擊了。
宋銘沒說藥方,反而笑著問:“既然你們這麽有經驗,那為何開出的藥方還是治標不治本?”
幾人噎住,陰沉著臉望著宋銘。
陳老一副兩不相幫的模樣,正色道:“今天在這裏集議,目的是為了交流學習,而不是做無用的口舌之爭。”
宋銘目露嘲諷,之前這些人攻擊他的時候,怎麽不義正言辭站出來,他一開口,便是口舌之爭了。
“既然不做口舌之爭,那敢問陳老,對此可有見解?”
“自然是針灸。”陳老抬起下巴,傲然道。
宋銘繼續發問:“既然選擇針灸,那請問應刺激哪些穴位?”
這話問到了大家心坎上,陳老名列第一的針灸術,除了弟子學到些許皮毛,公開場合他還未拿出來說過。
往些年參加過集議的人,試圖撬開陳老的嘴,結果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今宋銘問到了點子上,自然一群人都豎起了耳朵。
陳老沒想到一時失察,落進了宋銘的坑裏,他若是說的不對,往後針灸出了事,砸的就是他的名聲。
可他若是不說,方才的話,就是在打他的臉。
麵對眾人期待的目光,他隻好實話實說:“在肘上刺激少海穴、曲澤穴和尺澤穴,平常多按也可見效。”
黃老點了點頭:“心經、心包經和肺經上的穴位,確實可行。”
周大夫聞言立馬恭維道:“還是陳老和黃老厲害。”
陳老心中的鬱結散了不少,能得到眾人的誇獎,也不算賠了夫人又折兵。
邱老想了想說:“內關穴和神門穴其實也可行,前者可改善胸悶,後者氣滯失眠焦慮也可緩解。”
“邱老和陳老不愧是針灸大師,短短時間,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是啊,可比愛口舌之爭的人強多了。”
不知誰接了這麽一句,讓在場的人,都紛紛看向了宋銘。
誰知宋銘麵不改色同他們對視,沒有半點窘迫。
陳老皺了皺眉,周大夫一臉不屑道:“宋銘,你不是也會針灸嗎,不如也說說啊。”
宋銘目光落在了對方身上,如果心髒病沒到移植的地步,針灸的辦法確實可行。
他凝眸坦**道:“若是病情嚴重,人不僅昏迷不醒,連同施針也無效,敢問陳老應當如何?”
周大夫覺得宋銘是故意找茬,他咄咄逼人道:“你怎麽就知道患疾之人會出現此症狀?”
“因為心髒已經不受負荷,打個比方,你拾得一個杯子,最初隻缺了一塊瓷,後來缺了一個口,突然某天,你失手摔了個稀碎,你想方設法修修補補,結果還是不能用。”宋銘為了形象生動演繹,拿了一個杯子,先是輕輕磕了一下,隨後又碰出一個缺口,最後拿起杯子從高空直接墜落。
“碰”地一聲,響徹耳際,他接著說:“心髒都壞了,敢問各位要如何醫治?”
周大夫覺得他這是無稽之談:“都壞了,自然無藥可醫,隻能等死唄。”
邱老和黃老陷入了沉默,垂眸認真思考。
而其他人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這身體都缺了一塊,還能活嗎?”
“先前肺癆無藥可醫,不也同這相差無幾嗎?”
“是啊,按照宋銘這個說話,難不成還能像杯子一樣換一個?可這本就是將死之人,又從哪裏換?從不能殺一個人換吧?”
“為了救一個人,而傷害另一個人,這同見死不救有什麽區別?”
“你這未免想太遠,你可見過剖心後還能活著的人?先不說心從哪裏來,光是患疾之人被剜掉心,還能不能死而複生,都是個問題。”
“是啊,你再看看孕夫剖腹生子,哪個不是九死一生。”
“說到底,還是隻剩一個“死”唄。”
你來我往的聲音四下響起,宋銘忽然出言打斷道:“除了死,陳老可有高見?”
陳老眯了眯眼,宋銘這是存心杠上他了。
先是問他如何治,再是問他除了死沒法生的問題,一步步緊逼。
周大夫見他不說話,質問宋銘:“這隻有死路一條,還能如何醫治?難不成還有大羅神仙來救?”
“非也。”黃老突然搖頭出聲,他目光直直落在宋銘身上,“可是要用換心之術?”
其他人好奇了:“黃老,何為換心之術?”
“就是用將死之人的心髒,給壞了心的人用,我曾在古籍中見過,隻是這將死之人很有講究,需是至親。”黃老說完,看向宋銘,詢問,“不知我說的可對?”
“不全對。”宋銘見眾人麵露驚恐,他一如既往沉穩,語速不緊不慢,“哪怕不是至親也可以換心,隻要血型一樣即可;同理,至親也不一定合適換心。”
邱老連忙接著問:“何為血型?”
“血型一般是指以血液抗原形式表現出來的一種遺傳性狀。”宋銘見眾人目露不解,想了想解釋道,“你們可以這樣理解,同樣杯子的濃茶和白水,分別倒進另一個杯子裏,如果茶多,那第三個杯子,哪怕加了少許水,味道還是茶,反之亦然。”
黃老反應極快:“也就是說,換心其實是找最接近之人。”
“沒錯。”宋銘又接著補充道,“除此之外,還包含心源良好,大小匹配。”
“那這也太難尋了。”邱老皺了皺眉,覺得此時幾乎不可能實現。
“確實難,換心之舉,不僅要保證新心源同患疾之人經脈血絡相連,還要保證刀口不會潰爛發膿。若是成功,患疾之人可同常人無異。”宋銘看向陳老,不動聲色道,“有幸觀摩過,倒是沒想到陳老聞所未聞。”
這話相當刺耳了。
同時,也讓在場的人明白,宋銘口中的法子,同陳老的針灸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一時之間,方才敬仰陳老的人,已經用傾佩的目光看向宋銘。
甚至還有人提出了疑慮:“既然滴血認親能辨別孩子身份,那可能辨別血型?”
“不能。”宋銘給了他們準確的答案,想到不少人因為此,質疑孩子並非親生,他幹脆借用了旁邊人的杯子,將茶倒掉後洗淨,再倒上白水。
“我同在座的人,皆無血緣關係,不凡也來看看看滴血認親的效果。”說著,宋銘劃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進去。
其他人麵麵相覷,都不想試,黃老比邱老快一步站起身,“那就讓老夫來試試。”
茶杯被放置到了最中間,一群醫者如同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紛紛湊上前觀看。
“血融了!”
“黃老踏四方遊曆,不可能和宋銘有關係!”
“所以至親相融的說法,其實是錯的!”
“那之前那些滴血認親之人……”話說到這裏突然卡住,見識過的人齊刷刷看向周大夫。
後者一臉不相信,手捏著拳頭,沉著眼眸,一副風雨欲催的模樣。
“不可能!就算兩個陌生人可以相融,那也不代表親生相融就不是父子,隻能證明這個法子,無法證明血緣罷了!”周大夫倔強道。
宋銘好整以暇看著他,平靜道:“其實有血緣關係,不一定會相融。”
“我不相信!宋銘你憑什麽這麽說!”周大夫從站起身,繞開案桌快步到宋銘跟前,他手指著宋銘,就差沒直接動手了。
其他人一臉同情,當初周大夫家裏認親之事,傳的沸沸揚揚。
還因此,他休了陪伴自己風裏雨裏十年的妻子。
誰知拋棄的才是親生,而新娶妻子身邊的孩子,不一定是自己的!
有人有幸見過周大夫的孩子,現在想來那孩子還真不像周大夫。
誰知嘴沒把住門,不小心說出了口。
此話一落下,在場的人臉色更加怪異了,看向周大夫的眼神變成了憐憫。
“這不是真的!”周大夫不肯接受現實,他瞪大著雙眼,盡是怒意。
宋銘一把捏住他的手,用力往下一掰,“我討厭別人用手指著我,至於你們家的事,我不屑管。”
見周大夫臉色發白,他鬆手推開對方,嘲諷道:“與其怪別人,不如反省反省自己。”
“你!”周大夫剛想伸手,想起方才的痛意,又趕緊憋了回去。
宋銘目露不屑,周大夫不過是跳梁小醜,而這樣的結果,隻能道一句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大抵是壞事做多了,自己心不幹淨,才質疑自己的發妻。
黃老不想有人破壞了集議,他衝在場的人道:“周大夫身體抱恙,不如請茶館掌櫃,將人送回周家吧。”
陳老不可置信的望著黃老,似乎想沒到他會幫著宋銘!
“我覺得可行。”
“是啊,周大夫這個樣子,估計也沒辦法好好參加集議。”
“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你能坦然接受,不受影響?”
“自然是不能。”
聽著黃老身後之人的議論,周大夫敢怒不敢言。
最後隻能任由小二拽著出了茶樓。
場麵陷入寂靜,邱老再次主持道:“既然心疾告一段落,便開始下一個棘手之疾了吧。”
“等等。”宋銘突然開口打斷,他坐回位置,提筆一邊寫一邊道《傷寒論》中所記載的炙甘草方的藥方,“心疾輕者,可用炙甘草、人參、桂支、生薑、阿膠、地黃、麥冬、火麻仁、大棗,次要成效是益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