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一百零九

一百零九

阿初雖然還小,但多少已經懂了些事,見許攸臉色不對勁,立刻猜到了原因。不會誤會吧!阿初頓時就急了,婚事都定下來了,他可真不信趙誠謹會忽然移情別戀,可任誰都能看出許攸和趙誠謹之間有點問題,要真這麽誤會下去,兩個人還不得鬧翻?

“走不走啊你!”許攸走了幾步,發現阿初沒有跟上,猛地回頭朝他喝了一聲,狀似不悅,阿初慌忙應聲,悄悄朝身邊伺候的小書童擠了擠眼睛,書童會意,趕緊湊到他身邊。阿初遂低聲與他耳語,“……一會兒世子爺上來,就跟他說,我們從別的路下去了。”趙誠謹人那麽聰明,總該猜到原因。而後,又趕緊追到許攸身邊笑嘻嘻地和她說話,“……小雪姐姐你走這麽急做什麽?你真不等小順哥嗎?”

許攸抬頭看了他一眼,腳下卻不停,過了半晌,才悶悶地小聲道:“我不想見他。”

“因為他身邊有別人?”阿初小心翼翼地問:“你吃醋了?”

許攸沒說話,忽然停了下來朝他怒目而視,表情非常不善,小玉和小環都低著頭一聲不吭,看著腳尖發愣,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們兄妹倆的對話。阿初也打了個哈哈,趕緊把話題岔開,裝模作樣地朝四周看了看,幹笑道:“那個……這條路要怎麽走?”

小玉她們也沒走過這條小路,茫然無知地搖搖頭,阿初心裏頭就有些打鼓,“都沒走過?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原路返回吧。萬一走錯了路,在山裏頭走丟了怎麽辦?”

許攸被他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回去後又會遇著趙誠謹,她心裏頭又怪不是滋味的,正猶豫不決著,一向不怎麽說話的小環忽然開口道:“這條路好像不能走,以前京城裏就傳言說,靈山有片鬼林,進了山便找不到方向,活生生地被困在裏頭,甚至還有人被困死的。”

真的假的?阿初睜大眼睛看著小環,心中暗暗豎起了大拇指。許攸也有些發懵,好奇地問:“我以前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她前前後後在京城裏也算住了有四五年了,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過,靈山寺這樣的地方居然會有鬼林,這好像有點奇怪。

小環麵色如常地回道:“不是每天都有,每月初九那鬼林才會出現,三天後那林子又恢複正常了。大小姐若是不信,我們往前走一段,路上保準立了警示牌,就是靈山寺的僧人們立的,離這裏不遠。”

她說得有理有據,由不得許攸不信,想了想,還是乖乖地回了頭。雖然她倒是有心想去見識一下那個所謂的鬼林,可是今兒身邊還有阿初和兩個丫鬟呢,萬一真困在了裏頭,可不就連累了他們。

一行人又飛快地上了山頂,趙誠謹他們還沒到,許攸卻一眼瞧見了守在山頂的小書童,立刻就明白這是阿初幹的,狠狠朝他瞪了一眼,小聲埋怨了一句“多事”,問小環把帷帽要來戴上,然後深吸一口氣,這才端了端架子,雄糾糾氣昂昂地往山下走。

果然,走了沒多遠,就瞧見趙誠謹他們了。

雖然許攸戴著帷帽遮住了整張臉,但趙誠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來,更何況,阿初還跟在她身後朝他擠眉弄眼呢。他還沒來得急朝孟家姐弟打招呼,許攸已經上前客客氣氣地朝他行了禮,語氣既不疏遠,也不親近,但聽在趙誠謹耳朵裏卻怪不是滋味的。

“你們出門,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趙誠謹雖然看不見許攸的臉色,但也能敏感地察覺到她這會兒心情不好。他倒是沒往吃醋的方向想,主要是因為從來沒想過許攸有一天也會因為他而吃醋,隻道是她在哪裏受了委屈才不高興,所以才關切地這麽問。

許攸倒是有心想刺他一句,隻是一想到這裏人多,她說得越多,就越顯得自己心胸狹窄、尖酸刻薄,遂又強忍住了,將胸口的鬱氣壓了回去,低聲回道:“忽然間想出來就出來了,怎麽好連這點小事都去麻煩您。世子爺您忙,我們一會兒還有事,就先下山了。”說罷,朝趙誠謹微微頷首,又朝與他同行的眾人微微彎腰行了一禮,便領著阿初往山下走了。

趙誠謹這會兒才猛覺不對勁,就算許攸平時跟他生氣,但也絕不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就連在皇帝陛下麵前,她也不會對趙誠謹說“您”字,今兒這是怎麽了?他心裏一動,趕緊伸手把阿初的胳膊給拽住了。

“你姐她怎麽了?”趙誠謹壓低了嗓門問,目光緊緊盯著許攸遠去的身影。

阿初朝他身後那群貴族男女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方才一直與趙誠謹走在一起的那個少女身上,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十五六歲的樣子,錦衣華服,姿容高貴,一看便知出身世家大族,那姑娘正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趙誠謹,雙瞳猶如脈脈秋水,阿初覺得,就連他都能看出點不對勁來,趙誠謹能不知道?他心裏頭有點不痛快,好像頓時就能理解許攸的心情了,涼涼地看了趙誠謹一眼,聲音也變得冷淡起來,“沒事,”他道,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我們出來得久了,該回去了。小順哥你忙。”

然後,他也走了。

趙誠謹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蹙著眉頭看著他們的背影越走越遠,各種念頭都湧了出來。

“世子爺?”身後有人喚他,趙誠謹沒回,反而往前走了幾步。很快又有個小胖子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三哥,剛剛那是……孟家的……嫂子?呀,你慘了!”

“什麽?”趙誠謹有些不解地皺起眉頭,“為什麽?”

小胖子一臉無語地看著他,“三哥,你是在開玩笑吧,這都不知道?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

趙誠謹又急又不耐煩,擰著眉頭瞪他,“你到底說不說。”

小胖子噗嗤噗嗤地笑起來,扭頭朝身後一群人看了兩眼,把聲音壓得很低,“嫂子這分明是吃醋了!雖說你今兒是奉命護送金城公主,可嫂子又不知道,換了是我,見了你們這有說有笑的樣子,心裏頭也不痛快……”

“吃醋了?”趙誠謹隻覺得像做夢似的,他有點不信,可仔細想一想,剛剛許攸的反應的確是有些不對勁。可是,因為他吃醋什麽的,簡直是……太讓人高興了。

趙誠謹的眼角眉梢頓時就帶上了喜色,小胖子都看傻了,有些不安地推了推他,低聲問:“三哥你沒事吧?”這種反應未免也太奇怪了,難道是故意的?不滿意這樁婚事所以想把人家惹惱了再退婚?可宮裏頭不是傳言說這樁婚事還是他向陛下求來的……

“這邊的事你先擔一下,”趙誠謹雖然心裏頭暗爽,可也知道這要是被誤會了,孟家真能把他攔在外頭不讓進門,遂把差事往小胖子身上一推,自個兒轉身就要逃。小胖子頓時就急了,慌忙拽住他的胳膊,“三哥,這可不行,你要是走了,一會兒亂起來,我可撐不住。”

趙誠謹朝他特別溫柔地笑,聲音壓得特別低,“你怕什麽,你好歹也是郡王府世子,不比那什麽鬼地方來的金城公主尊貴,隻要你硬起來了,她敢亂來?再說了,這本就不是我的差事,要不是太子殿下拜托我,我才不願意出來呢。”

那金城公主是前幾天從高麗來的,模樣倒是生得不錯,架子也不小,不過是個附屬小國國主的女兒,還真把自個兒當公主了,先前是太子負責招待,後來太子煩了,又把人推給了趙誠謹。趙誠謹雖不願意接手,可他這會兒還在金吾衛當差,推都沒法推。

見他要走,金城公主頓時有些不樂意,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趙誠謹已經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下了山,金城公主氣得直跺腳,咬著牙朝小胖子道:“我不上山了。”

小胖子憨厚地朝她笑,“那就下山吧。”

金城公主不動,把臉一板,怒道:“我走不動了。”

“哦,”小胖子摸了摸後腦勺,“那就歇著吧。”他朝隨行的一眾少年和少女揮了揮手,笑眯眯地道:“大家都歇歇吧,我也走不動了。哎喲這山可真難爬,要不讓下人去山下叫幾個抬杆的上來,一會兒誰要是走不動了,就坐抬杆。”

“我們可不敢坐,聽說抬杆的都是山下的樵夫,不愛洗澡,身上臭著呢。”

“那你就走回去……”

金城公主被他們說得臉色微變,不甘地朝山下看了看,趙誠謹的身影卻早已不見。

許攸的腳步雖然快,但也比不得趙誠謹,還在半山腰上就被他給追到了。阿初見他過來,臉色這才好看些,但還是有些不痛快,甕聲甕氣地朝他道:“小順哥怎麽來了?”

趙誠謹沒好氣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小聲道:“怎麽,連你都不信我?”

阿初撇了撇嘴,“我姐不高興。”

趙誠謹反而笑起來,眉眼都彎彎的,“我去跟她說說話。”說罷,就擠到許攸身邊去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許攸也不好意思跟他吵架,反正就板著臉不搭理他。趙誠謹不氣不惱,耐著性子和她說話。等到了山下,阿初想了想,還是叫上小玉和小環找了個借口躲開,讓他們倆好好地說道說道。

“……我今兒真是去當差了,”趙誠謹忍住笑向許攸解釋,“前幾日高麗來使,還帶了個公主一起,原本是太子一直在接待,偏太子這兩日忙著別的事,就把我給叫了過去幫忙,誰讓我現在在金吾衛,連推也沒法推……”

許攸白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道:“關我什麽事。”嘴裏這麽說著,可臉色卻明顯好了不少。趙誠謹愈發地肯定許攸這是在吃醋,頓時心怒放,咧嘴笑得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他心裏頭直樂,又喊著要送他們回去,許攸不高興地道:“幹嘛回去,我難得出來一趟,還想好好走一走呢。”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趙誠謹道:“你們去廟裏燒過香了?抽簽了沒?靈山寺的簽可靈了。”

許攸搖頭,自從上回遇著那個大和尚後,她對這些東西就一直心懷戒備,去燒個香拜拜菩薩也就罷了,真要去抽簽,被人家解簽的僧人又看出來了怎麽辦?

“那要不我們去廟裏吃素齋?”他其實更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許攸好好說說話,雖說現在阿初和下人們都不在,可誰保證他們不會忽然出現,趙誠謹說話多少有些顧忌。

許攸想了想,應了。

靈山寺的素齋一天也不到十桌,若不是有趙誠謹,以孟家的身份還真訂不到座位。素齋設在寺廟的後山,環境十分清雅,院子裏竹木蒼翠,假山堆疊,甚至還從山上引了活水,在院中設了個彎彎曲曲的小溪,水聲潺潺,愈發地顯得清幽雅致。

眾人剛剛落座,趙誠謹就使勁兒地向阿初使眼色,阿初剛開始還故作不知,被趙誠謹踢了兩腳,這才悻悻地起了身,又把幾個下人一起叫上,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許攸哪裏會看不出來這是趙誠謹搞的鬼,斜睨了他一眼,沒點破。

“那個金城公主,高麗那邊的意思是想送到太子哥哥宮裏去的,不過我看他的意思好像不大情願。”趙誠謹故意又提起金城公主,偷偷地觀察許攸的臉色,果見她一聽到公主的名字立刻就有些不高興,心中反而歡喜起來,又繼續道:“所以太子大哥才把事情推給了我。”

許攸沒做聲,低著頭喝茶,臉色沉得都快能滴出水來了。

“早曉得你們今兒也要來靈山寺,我就叫你們一起了。”

許攸挑眉,略帶嘲諷地笑,“你不知道也不稀奇。”

他都有多久沒登過孟家的門了,就連在香山書院讀書的阿初都能察覺到不對勁,府裏頭的人就不用說,孟老太太剛開始還念叨幾句“怎麽最近都不見順哥兒上門了”,後來都不怎麽說了,府裏的下人也都不怎麽敢在許攸麵前提趙誠謹的名字,許攸甚至猜想,她們說不定還以為瑞王府想退婚呢。

就算真退婚,又有什麽了不起,她原本也沒多想嫁。京城裏這麽多人都說她們不般配,退了倒好,省得人家說孟家挾恩圖報。

許攸越想心裏頭越堵得慌,一咬牙,索性就徑直朝趙誠謹問:“你為什麽要向我們家提親?”

趙誠謹先是一愣,立刻就紅了臉,張了張嘴,沒好意思說。

豈料許攸見他不答話,愈發地肯定了心中猜想,臉色頓時有些發白,深吸了一口氣,將狂亂的心緩緩壓下去,扯了扯嘴角,努力地讓自己微笑,“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橋段,趙誠謹。什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遂以身相許的橋段實在太老土了,這不是什麽話本冊子,你也不必學那戲文裏的那一套。無論是我,還是孟家,當初救你隻是舉手之勞,從來沒有想過要靠你來獲得什麽。你實在不必犧牲自己一輩子來報什麽恩,這樣對你不公平,我也不需要。”

她梗著脖子把話說完,頭也不抬地就要往外衝,豈料才剛剛起身就被一陣大力猛地拽住了胳膊。許攸生氣地想甩開,可壓根兒就使不上力,一生氣,剛要罵人,眼前一黑,嘴巴就給堵住了……

她懵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腦子裏轟了一下整個人都傻了,但她還知道反抗,掙紮著要去揪他背上的肉,結果肉太硬,掐了一下竟然沒掐上,反倒被他裹住了一隻胳膊,陰險而狡猾的舌頭在她口腔裏打了好幾個圈,逼得她快要透不過氣。

她氣得要命,什麽也顧不上了,伸出另一隻手往他的下三路走,她非要廢了這個混賬小子!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了,一整天都昏昏沉沉,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每次一回老家就各種毛病,在上班的地方屁事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