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八十八

八十八

“紗布記得別拆!”臨走的時候,趙誠謹忽然開口叮囑道。許攸一怔,旋即幹巴巴地笑了兩聲。

“明兒我過去看你,要是看見你把傷口拆了……”他沒說話,那雙幽深而漂亮的眼睛就那麽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看得許攸心裏頭發毛,趕緊投降,“知道了,管家婆!”

回家的路上,阿初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今天有和平哥兒玩了什麽,誰贏了,他又如何如何地厲害,巴拉巴拉……許攸則一直靠在車壁上發呆,一閉上眼睛就是趙誠謹微微笑看著她的樣子,雙眼明亮,眸光閃閃,看得人心裏頭毛毛的。

一回家,孟老太太就把她叫進屋裏去了,仔仔細細問起在王府裏發生的事,許攸倒是沒提趙誠謹給她包紮傷口的事,隻是一臉嚴肅地道:“順哥兒再三叮囑讓我們別把這製茶的事泄漏半分,他還說——”許攸故意頓了頓,壓低了嗓門湊到孟老太太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話,孟老太太立刻驚得跳了起身,臉色都變了。

“這……不……不會吧……”這爵位又不是大白菜,哪能隨便就得了的,更何況,這製茶的法子還不是他們孟家的。孟老太太頓時就心虛了,趕緊道:“你跟順哥兒說了沒有,這製茶的法子是別人教的,我們這麽拿來用,將來若是有人找上門來,可要如何是好?”老太太是個實誠人,遇到這種事第一個反應不是驚喜交加,而是焦急擔憂,單是這一點,許攸就覺得,這個家有老太太看著,絕對出不了事。

許攸拍拍孟老太太的背,低聲勸慰道:“阿婆你放心,這事兒有順哥兒擔著,我們又沒說這製茶的法子是自家獨創的,至於皇帝陛下怎麽看,那是他的事。再說了,這爵位的事還沒影子呢,我也就跟您說說,阿爹那裏都沒提呢。”

許攸心裏頭清楚,這製茶的方法一旦推開,其利益之豐厚必定引得眾人覬覦,單憑他們孟家,就算背後有瑞王府撐著也沒用,倒還不如賣皇帝陛下一個好,把這法子給捐了,從他手裏頭討個爵位。給他這麽大個便宜,皇帝陛下應該也不會吝嗇吧,許攸可記得前朝修宮殿有功的工匠還有封了侯的呢!

到了晚上,孟老太太召集了雪爹和孟二叔悄悄開會,許攸身為當事人自然也“列席”了會議。把這事兒仔細一說,大家夥兒都傻了,就連一向鎮定自若的雪爹都有些說不出來話,瞠目結舌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朝許攸問:“小雪,你老實告訴阿爹,這製茶的法子你是從哪裏學來的?”

許攸又把那大和尚的借口再說了一邊,聽得孟二叔張著嘴半天合不攏,雪爹卻還不信,沉著臉喝道:“阿爹問你正事,你別推三阻四的胡吹亂編。快快老實交代清楚!”

奇了怪了,明明連狡猾的趙誠謹都給騙過了,怎麽就騙不了雪爹?許攸低著腦袋迅速地想著各種借口,支支吾吾地又編道:“其實……是我那幾年睡著的時候做夢夢到的,”她抬頭見雪爹又把臉一沉,遂閉著眼睛把聲音都提高了,“就是知道你們不信所以才瞎編嘛!我說了實話你們又不信,明明就是做夢夢到的!”

她先前編的白胡子大和尚沒人信,這回弄個鬼鬼神神的,孟老太太卻信以為真起來,正色道:“小雪這回不像是在說謊,誰沒事編這種故事?一聽就像是在瞎說。”見老太太替她說話,許攸立刻作委屈狀,一邊撇嘴一邊開始紅眼圈,“就知道阿爹要罵人,所以才不敢說,萬一被外人聽到了,怕不是要說我是妖怪,抓了我去燒死……”

“啊呸呸!”孟老太太見她掉眼淚,頓時心疼得不行,上前將她抱在懷裏,柔聲哄道:“小雪不哭啊,阿婆相信你。”說罷,又狠狠地朝雪爹和孟二叔瞪了一眼。

雪爹揉了揉太陽穴,知道問不出別的樣了,無奈地朝孟老太太道:“娘,此事關係重大,我隻是想問個清楚。這製茶的法子要真推開,原來製茶的人沒了活路,咱們家首當其衝要被人責難,到時候——”

“天塌下來有皇帝陛下擔著,你怕什麽!”孟老太太理直氣壯地道:“小雪不是說,順哥兒要把這法子捐給朝廷?既然是朝廷的旨意,關我們家什麽事?再說了,順哥兒不是說要給咱們家討個爵位,到時候你身上有了爵位,還怕那些屑小?”當然,老太太想的更加長遠,隻是有些事現在還不大好說罷了。

雪爹拿老太太一點辦法也沒有,卻又不肯就此退讓,想了想,朝許攸道:“小雪你先回去睡覺,我跟你阿婆還有話說。”

許攸雖然有些不願意,但也不敢違背他的意思,悄悄朝孟老太太擠了擠眼睛,起身回了屋。待她離開,雪爹這才沉聲朝孟老太太道:“娘,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為了孟家好,可這事兒關係到小雪的將來,我實在不敢拿她去冒險。”

“什麽意思?”孟老太太眨巴著眼睛,有點狡猾地問。

“小雪手握著生錢的技法,聖上能放心讓她嫁出去?”雪爹苦口婆心地道:“我就怕到時候陛下一封聖旨把她召進宮,小雪這一輩子就都給毀了。”

孟二叔聞言頓時驚得長大了嘴,臉上也露出焦急的神情,孟老太太麵色肅穆,眼睛裏有異樣的光,過了好一會兒,老人家才慢吞吞地回道:“這不是……還有順哥兒麽?”

她抬頭瞟了一臉驚詫的雪爹一眼,不急不慢地道:“你別說沒看出來啊,順哥兒這三天兩頭地往家裏跑,幾年來東西像不要錢地往雲州送,你這當爹的,心裏頭能沒底?先前我是不同意,畢竟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饒是順哥兒再怎麽有心,小雪壓根兒就進不了他們家的門。可我現在多少看明白了,不管這樁婚事能不能成,順哥兒都是個好孩子。你道是他為什麽把這事兒給攬過去?雖說在皇帝麵前討了好,可到底招人恨,這要不是為了小雪,為了我們家,就憑他那股子聰明勁兒,能幹出這種事?”

雪爹頗不自在的揉了揉眼角,無奈道:“娘,順哥兒可是瑞王府世子,將來是要承爵的。”整個京城才幾個親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續弦都一大堆人盯著,更不用說趙誠謹青春年少,人品才貌無一不是萬裏挑一!多少雙眼睛如狼似虎地盯著他,自家女兒就算再怎麽聰明伶俐,可家世擺在那裏,便是因這製茶之事果真得了爵位,在那些權貴眼中,也照樣上不得台麵。小雪便是能進門,恐怕也隻能做妾。雪爹是無論如何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且先看著吧。”孟老太太道:“就看他們倆有沒有緣分,反正小雪年紀還小,順哥兒這裏若是不成,我們就趕緊把她的親事給訂下來,我看胡家那小哥兒也不錯……”

這怎麽又扯到胡鵬程身上去了……雪爹愈發地頭疼。女兒大了,可很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情。

第二日大早上,趙誠謹居然又找上門來了。雪爹一聽到外頭的動靜,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他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那個孩子。

但趙誠謹卻絕口不提茶葉,反而與雪爹和孟二叔說起阿初讀書的事來,“……我看來看去,城北的香山書院倒還不錯,書院的山長是大儒葉真,授課的老師也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平哥兒不願去上書房,所以府裏頭還準備把他也送過去,若是阿初也一起,倒是有個伴。”

孟二叔先是又驚又喜,可仔細一想,很快又開始打退堂鼓,小心翼翼地道:“這個……恐怕不大好吧。”他們來京城時間長些,多少聽過香山書院的名號,自然知道那是京城裏除了上書房之外頭一等讀書的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去卻找不到門路,他們這等微末小官是想都不敢想的。

趙誠謹過來找他們提這事兒,說白了就是主動來幫忙,孟二叔一想到最近這幾年趙誠謹給孟家幫的忙,心裏頭就虛,“還是不麻煩世子爺了,”孟二叔搓了搓手,小聲道:“那香山書院可不是尋常人能去的地方,我們阿初隨便找個私塾就好。”

趙誠謹哪裏會猜不到他的心思,笑笑道:“二叔是怕會麻煩我?原本平哥兒也要去的,都已經跟葉山長打過招呼了,不過入學時還要考試,可不是我一句話就能定的。香山書院名氣之所以大,是因為葉山長不拘一格招募賢才,別說阿初,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學子,隻要是才學出眾,學習刻苦,也照樣能入學。二叔不妨讓阿初先隨我去香山書院見一見葉山長,他若是自己有本事能過得了葉山長那一關,莫非二叔還攔著不讓他去?”

論口才,孟二叔哪裏是趙誠謹的對手,三言兩語就被他給說服了,甚至還忍不住得意地自吹自擂道:“我家阿初還是很聰明的,以前在方先生的學堂裏讀書,每回他都能拿第一……”

“那就這麽定了。”趙誠謹笑得溫柔極了,“明兒早上我過來接他。”

雪爹在一旁甚覺無力。

把這事一定下,趙誠謹又順便去隔壁書房看一眼阿初。

他沒急著進門,湊過半開的窗戶往書房裏看了幾眼,很快就發現了坐在書桌邊的許攸。他昨天千叮囑萬囑咐不能拆掉的紗布早已不知所蹤,她正握著毛筆低頭寫字,小圓臉微微沉著,很是認真的模樣。

雪爹和孟二叔就在身後,趙誠謹不好一直站在窗口偷看,輕咳一聲,踱到書房門口輕輕扣了扣,朝阿初笑了笑,又故作驚訝地看著許攸道:“小雪也在啊。”

雪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裝模作樣的,也太假了!

許攸聽到趙誠謹的聲音,手上頓時一抖,一滴墨汁就滴在了白紙上,落下一個圓圓的黑點,她頓時就皺起了眉頭,無奈地吐了一口氣,抬頭朝趙誠謹道:“你來了呀。”說罷,又好奇地瞥了雪爹和趙誠謹一眼,心裏有些意外,但沒說話。

“世子爺說要把阿初送去香山書院讀書。”孟二叔笑吟吟地朝她們倆道,阿初聞言,立刻高興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是城北的香山書院嗎?我能去哪裏讀書?真是太好了!”

許攸扭過頭去看他,這大概就是等同於現代接到國內最頂尖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感覺?或許還要更牛x一些。

“還沒定呢。”趙誠謹謙虛地朝阿初道:“明兒我帶你去書院見一見山長,他興許還得考一考你,若是你沒通過,可就進不了門了。”

阿初興奮得直跳,“我才不怕,隨便他考……”他實在激動得很,滿屋子地跑來跑去,看得雪爹和孟二叔腦仁疼。見有阿初在屋裏,雪爹也不怕趙誠謹跟許攸走得太近,遂揉了揉太陽穴,出了門,孟二叔見狀,也趕緊跟了出去。

等他們一走,趙誠謹便故意想了幾個問題來考阿初,阿初立刻就安靜下來,咬著筆頭去冥思苦想怎麽應答,他自己則繞到許攸身邊,好奇地問她,“小雪你在寫什麽?”

“製茶的流程,”許攸甩了甩有些發酸的胳膊,苦著臉道:“字還挺多。”

“那我幫你寫吧。”趙誠謹低頭看了一眼宣紙上熟悉的字體,心裏油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忍不住勾起嘴角,聲音也愈發地低沉而溫柔,“你說,我寫……”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反應晚十點太晚,以後盡量換成晚上八點更新吧

ps,不會變成種田文,製茶什麽的隻是一個插曲,目的是什麽,很明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