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響後便是更加窒默的無聲。

好久,席心緲才從石雕狀的恍惚中回來,深吸了口氣,收斂了所有神色,深深看了他一眼,再無留戀的離開。

他以為他閉眼不看她離開就可以騙自己她還在,他哪裏不知道,剛剛的一切,就像地上那堆破碎的殘渣一樣,再無修複的可能。

猛的咳嗽,喉中鮮血再也抑製不住的噴出,那種幾欲要把肺都要刻出來的撕心裂肺隻讓人愈發的心疼起這個孤單的男子。

“主子!”楓雪急急忙忙從外麵跑進來,剛剛就看見小姐毫無表情的走了出去,隱隱的覺得不對勁,便立即衝進來,沒想到看到這樣的一幕。

小心翼翼的將水冽寒扶起來,楓雪話到了嘴邊隻化為輕輕的一歎。

本想勸解,可是水冽寒已經自顧自的喃喃自語起來,“她走了,她走了,好不容易來一趟,又被我氣走了。”

他的話,蒼白的幾近破碎,縹緲的轉瞬即散,失落,自責,後悔,更是自暴自棄的無望。

一想到今後她可能再也不會原諒自己,沒由來的恐慌從心底直竄而出。

不要,他不要這樣。他那麽在乎她,寧可被她傷著也不願讓她委屈,怎麽會做出剛剛那種事?

他要解釋,他要去解釋。

想著便那麽做了,水冽寒掙紮著起身,暈眩的感覺像踩入雲端,眼看就要摔倒。

“主子您小心!”楓雪險險的接住就要砸向地麵的水冽寒,身體還猶自顫著。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水冽寒狠狠推開楓雪,踉蹌著支撐著搖搖晃晃的身子就要出門。

一出門,一陣涼風沁骨而來。

“主公!”守在門外的暗衛看見水冽寒一身單衣踉蹌著走著,震驚之下想要上去扶卻被水冽寒冷冷的一句“滾開!”嚇在原地,誰也不敢出手攔截。

從來,穀主都是天神一般的神話存在,他們奉若神詆,誓死效忠,是畏,更是敬。

何時,見過一個不敗神話如今憔悴的甚至有些落魄的樣子?

又驚又急又無可奈何。

若是血穀的當家人倒下了,他們這些下屬還有什麽顏麵苟活於世?

楓雪一路膽戰心驚的跟著,不敢扶著,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憂慮。

水冽寒不知方向的走著,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走,本就病著,腳下虛浮,雙眼惶惶的像是夜路迷失的孩子,現在的他,隻是靠意誌強撐著。

忽然手臂被人一擒,他還沒有看清是誰,可心就先有意識般的落下來。

反手抓住來人的手臂,一拉,將苦苦尋覓的女子拉入懷中。

懷中充盈的感覺,溫暖的讓他自私的不想撤離,隻願沉醉在這片刻安寧中。

席心緲被水冽寒緊緊禁錮在懷中,另一隻手還騰空端著盛滿藥汁的瓷碗,因為剛剛的拉扯,她雖小心,但還是灑出了一些。

楓雪趕緊上前取過,感激的看著席心緲。

輕輕拍著男子單薄的後背,奇跡般得安撫了男子微顫的身子。

“身體不好還出去亂走,想死了?”席心緲撫著他冰冷的後背皺眉道。

“我以為你走了。”他將頭埋在她頸間,近似貪婪的吮吸著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抱她了。

“回房,喝藥。”

她牽起他的手,小手包大手,很溫暖。

領著突然變乖的水冽寒回去,無視一路上那群驚訝的嘴巴可以吞下一個鵝蛋的暗衛,“嘭!”的一聲,一記響亮的關門聲,將隔絕在門外的暗衛遊離的神拉回。

門外暴沸了!

你絕對想象不到,平時江湖上談及色變的血穀噬魂如今卻是像菜市場大媽那樣炸開了鍋。

“你看到沒有,你看到沒有?你快捏我一下。”

“哎喲!真痛哎,這麽說是真的了?穀主,剛剛那個人是穀主吧?他在笑?他居然在笑?!我活了這麽個年頭,還是第一次見到穀主笑啊!”

“就是就是,從來我都認為穀主不喜人接近,可是他們剛剛抱在一起了哎,你瞧穀主那幸福樣,什麽時候見過他這樣?”

……

都說噬魂無情,存在隻為執令。如今一見,並不盡然。

但實際一想也不可厚非,就連比這更不可能的事都發生了,世上,還有什麽事不可能的呢?

楓雪但笑不語,不管怎樣,主子,總算是活過來了。

“咳咳---”八卦看過,是時候清場了,“今日之事,切不可宣揚出去,你們記住了。”

“左使,那位姑娘是----”暗衛中一人算是代表般的問出了眾人的心聲,剛剛那樣子,她對穀主可真算不上是客氣啊。

放眼天下,恐怕也隻有她一人敢如此了,卻也是唯一一位能鎮住穀主的人了。

“那位姑娘麽---”楓雪故意吊起眾人的胃口,“穀主的私事也是我們能打聽的麽,散了散了,不然小心那位姑娘發脾氣。”瞪起眼一板一眼道。

討不著好,那人癟癟嘴,不過知道不用擔心穀主了,心裏的石頭也算落地了,一個響指,眾人意會,便如幽靈般全部消失不見。

楓雪看著那緊閉的房門,舒心一笑,手不自覺地撫上嘴角,今天,他好像笑了很多次……

房內

砸碎的脆片早已被清理幹淨,席心緲坐於床沿,與靠在一側的水冽寒麵對麵。

他的藍眸緊緊的絞住女子,深怕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

“張嘴。”她將調羹遞至他嘴邊,口氣不善。

聞言,男子乖乖張嘴,將藥汁吞下,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目光不曾離開過女子半毫。

病患的合作,讓席心緲的喂藥省事不少,很快,藥碗便見底了。

放下碗,席心緲從懷裏摸索著什麽,然後又轉到袖口也沒有掏出什麽玩意。一想之下恍然,她從來不帶那玩意。

“你是在找帕子嗎?楓雪準備了在桌上。”

水冽寒看著對麵那女子傻傻的動作,心頭一暖,淺笑著指向桌子。

席心緲不自然的咳嗽一聲,“我今天剛好沒帶而已。”

她小聲嘀咕著,似乎是在辯解,這一幕卻落入了他的眼裏,笑意更深。

抓起帕子不算溫柔的擦拭著水冽寒泛著水潤的唇,他隻笑,任她的不解風情。

她扶他躺下,幫他掖好被角,“好好睡一覺,出出汗就好了。”

他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裏?”

泄露出恐慌,她又想走了嗎?幸福,難道就這樣短暫嗎?

“我---”要回去的話生生憋在肚子裏,他眼底的不安與惴惴讓她突然沒有了說下去的勇氣,楓雪說的對,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縱容她,而她……

陪陪他吧,陪陪他吧。心裏這樣的呼喊幾乎要占據她的腦海。

“今天很晚了,我也不知道夜裏會不會再複發,你---能不能留下來?就一晚,一晚好嗎?明天我叫楓雪送你回去?”

他怕極了她會說出拒絕的話,急急開口,想要在她說話之前盡可能拖延一點點卑微的時間。

“我不走。我隻是想讓楓雪帶個話給府裏。”

她笑著解釋,拍著他的手背安慰,看著上麵蒼白幾近透明下清晰可數的青筋,她想補償。

他深深盯著她,有一時的轉不過彎來,片刻之後,藍眸中的流光溢彩傳達著主人此刻的欣喜。

“睡吧,我不走,就在你身邊。”

她的聲音輕柔的像是哄小孩入睡的搖籃曲,纏著絲絲魔魅,他聽著好舒服,也不覺疼痛了。

漸漸的,眼皮重了,意識模糊了,隻是那雙手,像是抓著護身符般緊拽在胸口,就算是在睡夢中,也沒有絲毫的鬆懈……

他睡得很沉,她看著他的睡顏,心裏是從來沒有過的安詳寧靜。

睡意襲來……

無盡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她好像走了好久可是連盡頭在哪裏也不知道。

這裏是哪裏?她怎麽會在這裏?他呢?

“和瓊-----和瓊----和瓊---瓊-----”

一聲縹緲的呼喚,像水暈般一圈圈擴散開。

誰?誰在叫她?

“你在乎他。和瓊,你變了。”

“誰?是誰在說話?”

“我就是你啊。”女音帶著一絲得意。

“你剛剛說的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意思就是說你是個自欺欺人的傻子呀!哈哈!”

“怎麽,不相信?”女音忽的話音一厲,“難不成我說錯了,剛剛你心裏想的不是水冽寒?哎,可憐呐。”

“可憐什麽!”

“可憐你明明有了傾斜卻還在死撐著,真是虛偽!”

“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你嘍,你的任何真實想法我都知道,在自己麵前強裝,你都不覺得你惡心嗎?承認吧,你已經放不下他了。”

“我沒有,沒有!”

……

“阿瓊,你醒醒,醒醒。”

臉上是被拍打的觸感,席心緲大叫著驚醒,喘著粗氣,額頭已是冷汗連連。

想要掙紮肩膀已經被固住,強勁的力道抓的她微痛,皺眉看向來人,卻是水冽寒一臉緊張的看著她。

“沒事了,沒事了,隻是夢魘而已,都過去了。”

他摟著她輕撫著她的背,感受著懷中女子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她剛剛的樣子,讓他嚇了一大跳,他不知道,他的手其實也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