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平息下來的席心緲就這樣直直的看向眼前一臉急切的男子,她此時就像一個被定住了身般木楞的瞅著,迷惘,不安,抗拒,或許還夾雜著淡淡的悅然……種種複雜情緒在眸中交替,最終,定格為一抹堅定。

或許,她真的錯了。

或許,她還可以給他另一個解釋?

在那個夢裏,是不是就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她極力否認,是不是因為它早已生根發芽卻難以接受被揭穿的難堪?

想到這裏,心房極有力的一跳似乎印證了她的想法,眸光輕輕躍動處已經回過神來,“我沒事了。”

席心緲回以一個安心的淺笑,剛剛她那樣,驚的是她,嚇的卻是他。

早已同根相連,偏生她執拗排斥。這個彎,繞的不可謂不小。

水冽寒聞得席心緲的回答,心裏的石頭驟然落地,剛想說話卻不料席心緲率先出聲。

“我怎麽爬到你**了?”

不說還好,一說席心緲疑竇更增,昨晚明明是看著他入睡的,雖然她後來也睡著了難不成還夢遊到他的**?不僅如此,還是很有眼光的爬進了床的內側?

“咳咳---”

某人似假亂真的咳嗽打斷了她的揣測,其實一問她才覺得剛剛的問題實在沒有放在明麵上的必要。反正都是和衣而睡,那些條條框框對她來說都是狗屁,隻是好奇之下失言而已。

並不急著下床,席心緲熟稔的拍撫著水冽寒瘦削的後背,看著他仍舊病態卻不若昨日那樣憔悴的完美側靨,病了一場,棱角更是分明如刀刻。

“不礙事。”

他取過她空閑的一隻手,麵容柔和,眼中的輕易的滿足讓她的覺得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決絕。

將輕拍後背的手轉至他的額頭,滿意的點點頭,看來藥是奏效了。

“現在感覺怎麽樣了?啊--”

席心緲邊問著一邊想要越過他下床,她雖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是被別人進來撞見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聲驚呼,伴隨著眼前景物的天旋地轉,她再定眸時,身上卻是水冽寒撐著身子含笑麵對著她。雖不至於壓著,但他保持著那若有似無隱約摩挲的親密距離叫她呼吸帶了絲小心。

“看來恢複的不錯。”忽略心裏那一刹的異樣,她盯著他煞有其事的點著頭。

看著他深幽藍眸中笑意更徜徉,她忽的意識到一個問題:剛剛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推開他,她的注意,從來就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

“你是在關心我嗎,阿瓊?”

他俯低了身子,將低沉略含暗啞的氤氳熱氣釋放在她敏感的耳珠,他溫熱的唇時而擦過她的耳珠,引起她一陣輕顫。

“是,我關心你。”

水冽寒本是不敢期望她會回答的,向來這些問題,他習慣了她的沉默,從來,都是他在逼著她。

隻是今天,好像有些不同了。

這樣的驚喜叫他意外,以至於在一聽到席心緲毫不猶豫的回答時,他便像被施了法術般赫然不動,渾身僵硬在那裏。

他怕這是夢,怕一不小心便會碎掉。

“是嗎?”

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叫人心顫的黯淡。心中苦澀,換成任何一個她的朋友,她都會關心的吧。水冽寒,你隻是沾了“朋友”的光而已。

“我還是很開心。”

是,他還是覺得很幸福,哪怕是作為她朋友的身份,雖然他是有多討厭這個身份。

不管怎樣,比起以前的冰點,現在緩和了不是嗎?

至於以後……奪目的迷幻流光在變幻中定格為那一抹毀天滅地的堅決。

身下的女子不知道男子此時心中已經千回百轉了這麽多的心思,他話裏的黯然她聽得分明。

她知道他誤解了,心下一惻,隻是,有些解釋需要時間去充實,現在,她選擇不說。

“寒,以後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聞言,男子一怔,複撐起身子,單手支著側頰,眼神交匯處,她坦然帶著不易察覺的心疼,他複雜中終化為滿滿寵溺,幾近透明的手細描著女子的麵龐,輕柔小心,似乎在嗬護著一世珍寶。

“好。”一字回應,卻是比任何誓言都要莊重認真。

-----阿瓊,你知道嗎,向來傷我最深的其實是你,而能將我傷到的,也隻能是你。

可是你卻要我答應你這樣的承諾,明知為難,我卻不敢拒絕。因為在你麵前,我已經不懂得拒絕了。

-----寒,我隻希望現在你一直都能好好的,不被任何人和事傷害,包括我。

未來很長,我不知道我剛剛重新定下的決定是不是對的,原諒我的猶豫,還有自私。

“你(你)--”

然後又是很有默契的同時住嘴。

你那天為什麽不來?這句話他始終問不出來。

你那天去哪裏了?這個疑問她剛起了個頭,卻結束在“你”之中,似乎,也沒有再問的勇氣。

想問不敢問,都怕觸及心裏的那份隱秘的憂傷,刻在樺樹上的痕跡,歲月流逝了,粗糙的外表下看似已經無恙,可一觸摸,才發現依然疼的滿枝搖曳。

兩人都帶著那份不願被觸碰的小心,稍有異樣便馬上收住。

隻是這樣,便真的就能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了嗎?

誰說她沒有觸動,誰說她無動於衷,一切,隻是這個堅強的叫人心疼的女人的自以為是的守護吧!

不然,那份猶豫,那份憂慮,那心裏的嚴辭質問……

還需要什麽?她的反常已經是最好的解釋了。

隱晦的真相,淺顯易懂,她選擇埋在心裏,他因害怕不敢揣測。

你們呢,看著他們一路風雨走來的你們,懂嗎?

窗外光影透過薄薄的窗戶紙慢慢的將室內照的亮堂起來,似乎靜止的就是那雙相互對望的人兒。

“阿瓊,你今天---”

“很奇怪,是嗎?”

她巧笑嫣然,歪著頭視著那閃現著疑惑不解的深彌藍眸,將水冽寒想說的話道了出來。

他凝著她,不似她的調笑,想要看清她眼中的用意,眼底劃過一抹不確定:這樣的她,他真的抓的住嗎?

“隻是突然看清了一些事,覺得以前的自己有些可笑罷了。”

席心緲像是有感悟的自嘲,卻是叫水冽寒為之一震。

他迫不及待的問道:“看清了一些事?”

不願錯過她眼裏絲毫的變化,心裏忽的升起一絲雀躍,仿佛見到了一絲曙光,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不是……

雙手撫上他消瘦的臉,改為捧著,她知道,她眸中的光彩此時是為這個男子綻放的。隻是這個算是徹悟的回答,會不會來的太晚?

“啊寒,給我時間,讓我給你一個真正的解釋。不再逃避,不會畏懼,用心回答,好嗎?”

她緊盯著他的眸,將她的堅定傳達到他滿是忐忑的眸。

心下暗歎:他付出了太多,她---欠他一個解釋,一個真正的解釋。或許,那也是他應得的回報。

如果能得眼前女子的一個回眸是令人欣喜的,那她這樣的回應於他而言簡直就是狂喜!

他不信天不信地,此時卻是對上蒼充滿感激,是它聽到他的禱告了嗎?

這麽久以來的堅持,她真的見到了,不再回避了?!

水冽寒現在從來沒有這麽的慶幸自己的生病,若不是這樣的機緣,她到底還會逃避多久?

充愣間隙,席心緲已經小心的從他禁錮下逃出,看著眼前一臉不敢相信的男子,莞爾一笑,

若不是她去扶他,他還會在呆愣的狀態中。

“此話當真?”

他忐忑中帶著小心的虔誠,抓著她的手帶著輕顫的力道,像是一個極易摔壞的瓷娃娃。

“我對著它發誓,會給你一個答複。”

席心緲伸出手,指著那緊緊套在她大拇指處的白玉扳指,他的意思,她何嚐不明白。

水冽寒很快明白了,略顯不安的俊雅汝顏慢慢轉為由心底直達出去的舒心笑靨,清雅絕塵,幹淨通透。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還我一個健健康康的水冽寒吧。”

“……好。”他鎖住她的眸,在她含笑的黑曜中,他看見自己微笑著頷首。

原來幸福,如此簡單;原來幸福,他也可以擁有……

一切的委屈、不甘,都沒有了,煙消雲散了。

兜兜轉轉,原來一刹那的徹悟也是如此始料未及。但願,來得及,但願,還能彌補。

她,突然不想逃避了。那個夢,叫她看清了很多事,那麽,讓她放任自己一次吧!

“出來這麽久,不知道那邊怎麽樣了,我先走了。”

將心裏的話講明的感覺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或許,以前是她太放不開吧。

“阿瓊,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

他的確疑惑,雖為她的轉變欣喜,可他也知道,在他沒有叫醒夢魘的她時,她的的確確還是對他有著一貫的排斥的。

將行至門口的女子叫住,他的視線跟隨著她的身影。

“或許,是你的小跟班出了不少力吧。”

想起昨日那氣急的楓雪將她罵了個狗血淋頭,想想還是頭一遭,席心緲現在想著都有些佩服自己日益增長的好脾氣。

……

水冽寒若有所思的看著伊人離去的方向,然後,慢慢的浮現出一絲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