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涯閣

不同於往日的安靜,此時的空氣裏更多了一份謹肅,尤其-那個雅間。

“哦,照程小姐所言,原來是我們這些外人多想了?”

“是大家抬舉詩詩了。婚姻大事,自古由父母做主,詩詩福薄,家母早逝,唯有家父一直苦心撫養,此番恩德,詩詩不敢忘,相信家父的選擇,就是詩詩的歸宿。”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解釋,謙虛不失禮,加上佳人那微微泛著水光的眸色,任誰都不忍逼問下去。

眼睫毛微微一顫,齊景熏看著對麵的女子,嘴角仍舊保持著那微微上揚的弧度,端著茶杯湊到唇邊,茶麵上,倒映著男子麵容,隻是那笑容,已經變得有些詭異。

程詩詩麽?有趣!她以為他沒有聽清楚那番話的含義嗎?表麵上你是重禮教的大家閨秀,深諳三從四德,“父母做主”?看來你也是深藏不露呢,知女莫若父,你的心思,翰林學士會看不出來?再加上近來與齊澈走的這般近,恐怕若真有什麽“父命的”,最後選擇的還是齊澈吧。

如今你倒是推得一幹二淨,既顯示自己的無辜,又把結果控製在自己手裏,如此心智,比那宮中妃嬪,亦是不差分毫呢!

這樣想著,愈發堅定了要籠絡她的決心。這樣也好,這項計劃,讓一個聰明人做總比一個愚人要好,而且,在這場計劃中,她也並不是沒有利益可圖的,若成功,那就會是雙贏的結果,她會得到她想要的。如此,她還會不心動麽?

思緒回歸,放下茶盞,略顯惋惜的開口,“是嗎?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

魚兒上鉤!眸底飄過一記幽深。隨即道:“程小姐有所不知,我那七皇弟早‘聲名在外’,所結交的紅顏知己亦是不在少數。”說到這裏,意有所指的停了下來,看看魚兒的反應。

“七皇子才華橫溢,能得眾多小姐芳心,也是平常。”淡淡的啟齒,聽不出情緒。

“話是不錯,在眾多女子中,他對每位都是保留著距離,除了……”又適時的瞅瞅女子的表情,繼續道:“除了那席府的二小姐,他還真沒有對其他女子這樣上心過。所以,我們自家兄弟就在猜測,日後應該就是從你們二人中產生一位七皇妃了,這一點,肯定至極,程小姐就不要再托詞了。”

一塊巨石投進了平靜的湖麵,掀起的巨浪讓程詩詩久久不能平複,不過,麵上,她還是沒有展露分毫。

程詩詩沒有看見齊景熏那難以揣摩的眼神,她此時隻顧自己垂著頭,再抬頭時,窺不出絲毫的不尋常。

齊景熏多次想從程詩詩臉上瞧出哪怕一丁點的妒意或是其他表情,可是,他要失望了,她的臉上,典雅從容的堪稱完美。

嘴角的完美弧度終是變為不蔓不枝的抿著,眸色沉了下去:她的城府,不可不謂之深。看來以前,真是低估了她。

這時候,程詩詩說話了:“席小姐傲骨天成,自是其他女子比不得的,詩詩汗顏,就連席小姐的鳳毛麟角,自認也比不上分毫,詩詩慚愧。”對著齊景熏淺淺一笑,雲淡風輕,也有些意味不明,“若真如殿下方才所說,那詩詩隻能說,天意如此。詩詩一介女流,隻能聽命由之。”

“程小姐所言不無道理,可是相較於席心緲,本殿倒認為程小姐更適合七皇妃的位置。”齊景熏終是顯得有些急迫,一旦事情超出他料想的範圍,他隻想盡快把它拉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殊不知,這樣,隻會將自己的有利地位拱手讓與對方?

這樣的謀事者,適合去完成一帝霸業的宏偉目標嗎?他終是被皇家的教條滲透的太深了,太子的光環,是一把雙刃劍,給你尊貴榮耀的同時,亦會侵蝕本就搖擺不定的心。

讓你習慣他人的服從,習慣對他人的命令,因為在“未來儲君”這個耀眼光環的籠罩下,對於他提出的要求、命令,旁人隻有隻能聽令服從的份。這份“理所當然”,他習慣了,早已習慣了,怎麽改也是改不掉的。

所以,一份根深蒂固的君王情結不容許程詩詩的“不在控製之內”。

可是這樣一來,他可知,現在的局勢,其實已經對調了位置?

程詩詩一直以來就不簡單,齊景熏的目的,她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就是傻子了。不過此刻,她並不急著挑明。

端起茶杯淺酌一口,微提唇角,站起身來,向著對麵的不發一言的男子微微福身,“時辰不早了,臣女就不打擾殿下的雅興了,臣女告退。”

言罷,掀簾離去。

反觀座中男子,看著因女子撩開而還在擺曳的竹簾,眼底,已是深沉一片。本以為自己可以乘此將她籠絡,他自認為沒有看錯她的弱點:齊澈是她的情劫,而席心緲卻是她的刺,不拔不快的刺。可是為何……

握於手中的茶杯,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痕。

“殿下,要不要-----”一男子鬼魅般的出現在簾外,開口小心詢問著。

“不用。一個小小的程詩詩,本殿還不放在眼裏。隻要她的弱點沒有變且一直存在,她就永遠無法鬥得過我。原定的計劃不變,照計實施。”低沉的接近森然,混著皇室特有的威嚴與霸氣。

他很清楚,一個有弱點的人,是永遠也不會走的長久安然的。沒有她,他照樣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完成自己的一番霸業!

“是。”

男子做了一個揖,重新退下。

而齊景熏永遠也不會知道,就在程詩詩背對他離開的時候,她臉上的如春風般的笑靨,早就遺失殆盡?而隱於袖中的絲帕,也已經被扭曲的幾近撕裂……

一場較量,一場收攏人心,終是結束在那一盞泛涼的茶裏,沒有成敗,沒有結果,無疾而終。

隻是,經此一遇,恐怕,還是有什麽是要開始了吧,一切,都將變得不再簡單……

………………

同一時刻的福記客棧。

一別數月,這裏的煎餃還是那麽的令人懷念,那麽的倍感親切。平時生活最注重吃的席心緲當然不會放過美食兼八卦的寶地,一大早就偷偷溜出去“例行公事”了。

在好好的伺候了自己的五髒廟後,隻覺渾身神清氣爽,力量無窮啊。美食的力量,就是這樣巨大滴。

正所謂“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這麽愜意的慢步調,是席心緲一直所追崇的,這不,她又言傳身教的實踐起來了。

悠閑踱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眸光慵懶恣意,瞧瞧這瞅瞅那,好不暢快!

--我的小姐,其實,您可以再高調一點的……

她離開了三個月,再次回來,京城好像也沒有什麽變化。但她知道,這平靜的繁華,隻是表麵的。至於深層的……恐怕那些人已經在蠢蠢欲動了吧。

好像她的歸來,收獲倒是沒有什麽,卻是引來了一大推的麻煩:齊景熏對自己虎視眈眈,麗妃對自己咬牙切齒,也不知道背地裏自己被那個女人問候了幾遍。

她的兒子更是煩人,說真的,連席心緲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對齊澈進行定位。敵人?好像還不至於;朋友?那就更談不上了。

因著上次自己因為乳鴿的事件順便救了他一條命,這其中的關係,就更加糾結了。倒不是席心緲自己硬想要占著“救命恩人”的位置不放,那個對她來說,就像放屁,放了就沒了,誰會跟一個屁較真?而且席心緲也沒有那精力。

意外救人,純屬順便,她隻是一心一意的替鴿子報仇而已。隻是被救者較起了真,硬是許諾自己說欠自己一個人情。哎,欠就欠吧,反正不是自己吃虧,她矯情什麽!這樣的話,就姑且稱之為“熟悉的陌生人”吧,哎,這樣不清不楚的關係,搞的她自己都快要神經錯亂了。

除卻以上三人,那個程詩詩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仰天一歎:這都是什麽世道?她過得都是什麽日子?她招誰惹誰了,憑什麽要“享受”遭人暗殺、被人陷害的待遇?

眾人皆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要她說,應該反過來理解,那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程詩詩不就是這句話的完美詮釋者麽?這般傻傻的愛著齊澈,為博心上人的一次回眸,還真是“煞費苦心”,可惜,這“苦心”用的不是地方,居然把她給惹毛了。你惹誰不好非要惹她,狗急了還跳牆呢,當然,她不會把自己比喻成那個可愛的小動物……

程詩詩的舉動,席心緲看的憐憫,卻也可恨。雖說她沒經曆過愛情,她也不打算經曆,可是,愛情,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取得。這樣的話,太可悲,也很不自愛。

其實,這些人都還算是在明處,最令她費心的,是隱於黑暗的那些未知操控者。這,才是她席心緲真正要防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