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沐這麽說，王建國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在炕沿下磕磕煙袋鍋子，閉燈就想睡覺，這功夫李沐問了一句：“於永和死了您知道嗎？”

王建國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你說啥，慧慧男人死了？你咋知道的。”

李沐歎了口氣：“我去年無意間在永川見到了慧慧，當時大雪天，她騎著三輪車帶孩子在道邊賣豆腐腦，孩子凍得直哭。

我就塞給她一萬塊錢，逼她租個門市房開飯館，後期還用慧慧的名字，在春城注冊了個外貿公司，慧慧家的事，還是徐馨告訴我的，她現在跟慧慧在一起。”

王建國拉著了點燈，一臉的氣憤和無奈：“你說這孩子，這麽大事兒也不給家裏來個信兒，啥時候的事兒啊？”

李沐就把孫慧慧這兩年的遭遇跟王建國說了一遍，王建國邊聽邊抹眼淚。

“當初都怪我啊，我知道慧慧喜歡你，但你要考大學，跟慧慧在一起就會失去那次返城的機會，慧慧家那時候正好給她相對象，於永和來屯子的時候，孫老四還把我請到了家裏，我看那小子挺老實，當時給的彩禮也不少，就勸了孫慧慧幾句。

當時慧慧一直在哭，我就說李沐要是跟你在一起就沒法返城了，他在城裏有爹媽有兄弟姐妹，何況他學習那麽好，真要一輩子紮根農村，那不是把他坑了嗎？

咱老農民能找個吃紅糧本的過日子就不錯了，何況你哥都三十好幾了，連個媳婦都娶不起，老於家的嫁妝正好給你哥娶一房媳婦，你爹媽也就安心了。

或許就是我這番話，讓慧慧沒了退路，她是真希望你好啊，怕自己拖累你，可我沒想到於永和那小子命那麽薄，這不是把慧慧給坑了嗎。”

李沐這時候才知道，原來當初孫老四跟人家要那麽多彩禮，是為了給慧慧大哥娶媳婦，這不等於把孫慧慧賣了嗎？

李沐也沒法埋怨王建國，畢竟賣女兒的是孫老四兩口子，他隻是幫幫腔。

“建國叔，這都啥社會了還搞這一套？賣姑娘娶兒媳婦，把慧慧害成這樣，孫老四兩口子就不怕遭報應？慧慧今年才二十三歲，她這輩子咋辦？

其實那時候我問過孫慧慧，如果她家能同意我倆的事兒，我就放棄高考真的紮根二隊，可慧慧說她媽打死都不會讓她嫁給我，原來就是因為錢啊。”

王建國歎了口氣：“要說慧慧這孩子命苦呢，哪怕她媽能容你半年，你就有錢了，足夠娶慧慧的，這都是命啊，孫老四兩口子隻知道姑爺癱了，那時候就挺後悔，還讓慧慧大哥娶接慧慧回娘家。

可一見慧慧家的情況，慧慧根本就走不了，走的話她爺倆都得餓死。

當時慧慧也很絕情，直接把他哥攆出去了，說從結婚那天起，就已經跟老孫家沒啥關係了，自己以後死活都不會告訴娘家，讓老孫家就當自己死了。

你給慧慧的錢我不是給慧慧媽了嗎？她媽還真讓她大哥給送去了，可連門都沒讓進，他大哥就這麽回來了，結果錢也讓她哥給用了。”

李沐越聽越憋氣，他現在還常夢見孫慧慧跑進大雨中的背影，那麽孤單絕望，沒想到慧慧結婚的背後還有那麽多事兒。

“建國叔，於永和死了的事兒你別告訴孫老四兩口子，於永和死後，老於家就把慧慧母女攆出來了，要不是我早就找到了慧慧，派徐馨去幫慧慧照顧孩子，恐怕慧慧母女就得流落街頭，孫老四兩口子心都是啥做的？孫慧慧就不是他們親姑娘？”

或許是為當初勸孫慧慧那幾句話內疚吧，王建國早就沒了困意，一直坐那兒發呆，李沐坐起來給他裝上一袋煙點上說道：

“建國叔現在慧慧在春城很好，媛媛上幼兒園了，我打算今年就給慧慧在春城買個房子，以後慧慧過得咋樣，我也不想她跟孫老四兩口子，還有她那個自私的大哥有啥關係。

慧慧現在會開車了，還在努力學英語，已經是外貿公司的副總經理，這就叫風水輪流轉，建國叔你看著吧，我會讓孫老四一家後悔一輩子。”

李沐心裏已經有了打算，上大砬子收桔梗，他就派徐馨和孫慧慧過來，他要讓滿奮鬥二隊（現在叫靠山屯）的老鄉看著，當初被賣了換錢的孫慧慧，現在是他們高攀不起的存在。

這一宿李沐跟王建國都沒睡覺，倆人也沒啥嘮的，各懷心腹事坐炕上抽煙，抽得屋裏都辣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李沐就走了，他對奮鬥二隊剛燃起的一點熱情，被孫慧慧的事弄得再次跌入穀底。

其實老孫家這種事兒在那年頭一點兒不稀奇，拿姑娘換兒媳婦不就是因為窮嗎？隻不過是沒人說而已，但事兒落到自己頭上李沐卻根本無法釋懷，一回想起遇見慧慧母女那個大雪天，李沐的心就在滴血。

從大砬子回到吉春才發現，楊繼紅已經給他打了好幾遍電話，他趕緊把電話撥回去，電話那頭楊繼紅很著急，告訴他先別回羊城，說是樸英淑三天後就到吉春，要去通河和大砬子看看桔梗的采收情況，她已經派崔娜來吉春了，明天就到。

李沐一聽趕緊開車去了特研所，他從大砬子帶回來的桔梗，得先做個檢測，看看各項指標咋樣。

這時候李沐才明白移動通訊的重要性，這要是在粵省和江浙一帶，你拿個大哥大已經完全實現了通訊自由，可在中原地區和北方，現在還得等。

王所長也是好久沒看見李沐了，領著李沐做完化驗後，一看各項指標很高興，因為大砬子種的桔梗接近了野生的標準，完全可以入藥，當食材出口就更沒問題了。

回到所長辦公室不一會兒，化驗員就把蓋著大紅章的檢驗報告送來了，王所長忽然從抽屜裏拿出個雜誌放在桌上：“李沐最近你很少看中醫協會的內刊吧，你上頭條了。”

李沐一愣，自己還沒加入中醫藥協會，咋會上協會內參呢？

果然在最近的一期內參上，李沐看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