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當年媽下放到了崴子山的農場，那麵的山跟這兒的一樣，到冬天都光禿禿的，裹著一層雪。

你爸勞改是在鎮賚，那裏沒有山，都是鹽堿地，第一年我還沒下放，背了一大包東西區看他，當時他正在地裏幹活，頭發胡子老長，跟著管教到我跟前我都沒認出來，你爹一聲李萍我才聽出是他，整個人都軟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知你爹現在咋樣了，鎮賚的冬天比這兒還冷啊。”

聽母親提起往事，李沐鼻子一酸趕緊應了一聲：“媽，我爹在那麵挺好的，已經不改造了，在那麵當大夫給人看病，太忙了所以才回不來，我爹那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呢，咱作為家屬得支持，我給他郵了衣服被子，爹不會再挨餓受凍了。”

媛媛不知道咋回事兒，偎在李萍懷裏一直給奶奶擦眼淚，而坐在副駕駛的孫慧慧早已淚眼婆娑，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李萍的病一直吃進口藥，算是控製住了，說來也怪，她什麽都能想起來，就是不記得李翰林去世的事兒，在她印象裏，丈夫還在接受改造。

車隊一拐進村路，還沒到靠山屯就看見了橫跨村路的紅色大條幅，一看見上麵的字李沐差點笑噴了，居然寫著熱烈歡迎孫慧慧總經理回村省親。

孫慧慧臉臊得通紅，指著條幅說道：“建國叔這是要幹啥啊，我就是回家一趟至於嗎，這不是遭罵呢嗎。”

李沐哭笑不得：“我給他打電話的意思，是提前知會你爸媽一聲，別咱冷不丁回家老兩口再嚇著，誰知道他弄這亂七八糟的東西。”

再往前走路邊的大樹上都綁了彩旗，弄得必迎接縣領導檢查都隆重，等到了村口車已經不好開了，因為一大群老鄉扭著秧歌迎了上來，領頭那個跑旱船的老漢，正是王建國。

隨著王建國一聲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李沐趕緊拉著孫慧慧下車，這場麵弄得太大了。

王建國笑嗬嗬地湊過來：“李沐叔弄得咋樣，就是馬縣長下鄉都這待遇。”

李沐苦著臉一頓鞠躬：“建國叔你這太客氣了，我們就是會個親家，至於這樣嗎？這要是傳到領導耳朵裏，你還不得挨批啊。”

王建國抖了幾下身上的旱煙哈哈大笑：“我才不怕領導呢，這年月誰給俺們老農民帶來實惠誰就受歡迎，當初你跟慧慧的事兒，叔有愧啊，讓慧慧遭了那麽大罪，今天姑娘回來，我這當叔的就該熱烈歡迎，我身後的老鄉都是自發跟我一起來接姑娘的，慧慧可是我們靠山屯飛出去的金鳳凰，金貴得很哩。”

秧歌隊簇擁著車隊一直到了孫慧慧家大門口，孫老四兩口子，還有慧慧的哥嫂都站在大門口，看見孫慧慧過來都直抹眼淚，等看見媛媛從車上下來，大喇叭再也控製不住情緒，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媽不是人啊，當初就因為家裏窮，活活把你跟李沐給攪黃了，還逼著你嫁給於永和那個短命鬼，媽把你給坑苦了……”

孫慧慧和李沐趕緊過去吧大喇叭給拉了起來，孫慧慧臉都紅了：“媽你這是幹啥，也不怕鄉親們笑話，都過去了就別提了，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孫老四抹了把臉說道：“爹不怕人笑話，你爹我算計了一輩子，結果把自己姑娘算計進去了，爹今天就當著所有鄉親的麵兒，給你賠不是，給姑爺賠不是，爹和你娘不是人，當年作孽啊，有些話不說出來，你爹我死都閉不上眼。”

這時王建國陪著李萍和李翰峰過來，李萍拉著慧慧媽的手笑著說道：“親家都怨當年太困難了，誰家都不容易，過去就過去了，這倆孩子轉來轉去不還是過一塊兒了嗎？而且還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女，我還得謝謝親家母，給我李家生了個好兒媳婦呐。”

這功夫看熱鬧的老鄉也都勸著，慧慧爹媽這才想起來往屋裏讓客人，徐馨招呼一聲，四個小夥子就開始往下卸東西，彩電冰箱落地音響洗衣機，新四大件一搬下來，孫老四兩口子眼都直了，要知道他家現在還住著土房，連磚房都蓋不起，這幾大件都不知道擺哪兒合適。

周圍的鄉親也都一臉羨慕，誰都明白這聘禮就是給孫老四的，人家李沐連轎車都有了，家裏還能卻這些？

孫老四嘴唇哆嗦地看著李沐和孫慧慧：“姑爺，二丫，咱家屋裏連塊幹淨地都有沒有，擺這個都糟盡了，這東西就先放爹這兒，等你倆辦事家裏就當嫁妝再給你還回去。”

李沐連忙擺手：“爹我家裏都有，也都是新買的，咱家這房開春兒我就找人翻蓋，蓋他四間磚瓦到頂的，您二老也辛苦一輩子了，到老也該享享福了。

慧慧在市裏自己也有套房，離我們家不遠，您二老要是去市裏也有地方住，我都收拾好了。”

別說孫老四兩口子，就連跟前的鄉親都一臉羨慕，這真是癩蛤蟆上便道，一下成進口大吉普了，孫老四一家因為孫慧慧的事兒，這麽多年都不招人待見，日子過的也是全屯子比較差的，沒想到最後還是得了姑娘的計。

徐馨等人都被王建國領去了自己家，隻有李家人跟著孫老四兩口子進了屋。

離開大砬子這麽多年了，李沐還是第一次進孫老四家，依舊是那兩間小土房，雖然地麵鋪了紅磚，但跟七年前沒啥大變化，估計孫老四這些年攢那倆錢，都搭給大兒子了。

孫慧慧進屋轉一圈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媽，咱家這麽多年沒啥變化啊，這靠山屯得有一半蓋了瓦房，我記得當年我出嫁的時候，咱家在屯子裏可算是富戶，咋越過越回去了呢。”

孫老四兩口子悶著頭不說話，身邊的老大兩口子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李沐連忙拉了一下孫慧慧，孫慧慧這才閉上了嘴。

慧慧媽紅著臉拉李萍和李翰峰上炕，拿著瓜子花生往兩人手裏塞，順便把媛媛拉到了身邊。

媛媛從進屋就一直東張西望的，被大喇叭抱過去有些認生，孫慧慧看著媛媛說道：“這是姥姥，就是媽媽的媽媽，是你的親人。”

就這一句話，大喇叭眼淚又下來了，一把將媛媛摟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