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看著這幫無理取鬧的社員,感覺十分陌生,這還是當年下鄉時那些淳樸的鄉親麽?怎麽改革開放後,會將人性的醜陋放大到如此程度?
見王建國氣得渾身直哆嗦,李沐站起身擺擺手。
“鄉親們都別吵,你們的意思我明白,是覺得我們的養殖園侵害了大夥的合法權益是麽?覺得我們在剝削貧下中農?王祿你的想法能代表奮鬥二隊所有村民麽?”
王祿舉著胳膊煽動大夥,很快就有十幾個人跟著起哄了。
李沐看了看王建國:“建國叔,當初同益堂和我們藥廠都跟縣裏和公社有合同,這幾塊山片兒承包期內,我們可以自主經營,根本不用通過村裏同意。
但現在村裏人有意見,而且還偷養殖場的東西,很明顯就是在欺負我們是外來戶,既然這樣你就讓村民簽個字,就說堅決反對我們在這兒搞養殖。
我帶著簽字去找馬書記和縣委,讓公社把承包款退給我們,賠償我們投資的損失,我們立馬撤走,這樣鄉親們該滿意了吧!”
李沐這話一出口,原本亂哄哄的會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李沐看看一臉不信的村民嘿嘿一笑:“你們覺得我在置氣?那你們錯了,幹活的工人我廠子裏有的是,山片也不是隻大砬子有。
即使放棄大砬子的種植園有損失,同益堂和藥廠也賠得起,每年少丟點東西就找回來了。
可我們撤了資,大砬子就在別想拉來一個投資商,沒人會願意跟出爾反爾,見利忘義的人合作。”
說到這兒李沐回頭看看王建國:“對了建國叔,村裏的聯合農機可是我拿錢買的,明天開始機器就不要動了,我會找車拉走。
藥廠的園子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不要了,差的錢我會去找公社算,一會兒我就上山把設備和人都撤回來,反正剛收完藥材,我們損失並不大。”
根本不容王建國說話,李沐真就騎上車走了,會場上的社員大眼瞪小眼,全都看向了王建國。
王建國一下把手裏的水杯摔在了地上。
“鬧吧鬧吧!你們真以為李沐會怕你們鬧?他本來就不隻咱們大砬子一個養殖基地,這回你們舒服了?看樣子你們都不缺錢花,那明天都給我扛鋤頭下地。
沒聽李沐說麽?那拖拉機和農具都是他買的,你們有啥臉用人家的東西,都他媽用手刨去!”
王建國一甩袖子就走了,他也不知道李沐到底啥意思,隻能順著李沐的話說。
李沐是真生氣了,而且真有了撤資的念頭。
如果大砬子民風不正,作為外來戶在這裏很難生存,當地人要是壞你,小偷小摸都是小事,真要是往柞樹葉子上投毒,往藥材園裏撒除草劑,到時候損失可就大了。
他現在撓頭的是劉總的種植園,因為那個是交的真金白銀,不像他拿錢買了農機,把農機拉到通河林場一樣能用上。
李沐真把山上的技術員和設備都撤到了鹿苑裏,原本應該種二茬的山片兒,直接就丟下不管了。
這下子奮鬥二隊的社員徹底傻了,因為在兩個園區幹活的有近百人,一家子的日常開銷,全指著每個月開支呢。
回到同益堂的種植園,李沐立刻給劉總打了電話,他把情況一說劉總笑了。
“你別當回事兒,聯產承包後農村的貧富差異很快就顯現出來,腦子活又勤快的人日子自然會好,可那些老想占便宜的懶漢又得辦成一窮二白,仇富的基本都是那種懶漢。
你現在的做法完全正確,咱們家大業大的,少一季收成根本不在乎,可斷了這些村民的收入,最後挑事兒的人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都不用你罵,自然就有人收拾他們了。”
當天下午同益堂的種植園也宣布停產,近百名村民瞬間失業了。
本來李沐應該住在集體戶原來的大院裏,可這回他住到了公社招待所,他還真準備去找馬書記談退耕的問題,如果能退回承包款,他會把兩家的種植園遷到通河林場。
奮鬥二隊王建國家都開鍋了,上百人失業,波及了全屯子一半以上的家庭,帶頭鬧事的王祿等人被罵得狗血噴頭,躲家裏不敢出來了。
“你們都來找我幹啥,批鬥會是你們自發組織的,又不是我這個村書記召開的?你們還當是文革呢?動不動就搞大批判,現在地也分下去了,沒了農機,你們各家各戶自己去種地唄,沒事少往我家跑,我這個村書記也不想幹了,沒勁。”
王建國直接把人往外攆,鬧事的村民耗子鑽風匣兩頭窩火,最後還把工作丟了。
王建國這個氣啊,他就是地地道道的農民,親身經曆了土改和建國後的一係列運動,很清楚村裏人在想啥,很明顯就是自私狹隘的小農意識在做怪。
那王祿家連貧農都算不上,就是個雇農,好吃懶做慣了,土改時他家分的兩間房,當時啥樣現在比那時候還破,都快塌了,這是看種植園掙錢眼紅,又想著打土豪。
對於李沐說的話,王建國也半信半疑,畢竟費這麽大勁兒把種植園搞起來,哪能說撤就撤?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公社就打來了電話,讓他立刻去馬書記辦公室報到,打電話的是林業辦的主任,說是李沐把奮鬥二隊給告了,正跟馬書記說解除合同的事兒呢。
王建國的腦袋嗡的一下,真是怕啥來啥,真要是兩家種植園都撤了,他這個村書記還有啥臉幹下去?
剛到馬書記辦公室門口,王建國就看見了李沐,不但李沐在,宏源藥廠和同益堂留守的技術員,也都坐在馬書記的屋子裏,馬書記正在跟李沐說好話。
“李沐啊,你下過鄉,應該了解農村的問題,奮鬥二隊的問題並不是特殊情況,文革十年,老百姓的法治意識淡薄,以為改革開放了就可以想幹啥幹啥,對於老百姓的思想上的問題,我們得一點點地疏導教化。
你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咋能遇見困難就打退堂鼓?如果撤回投資,不但是我前進公社的重大損失,對你們兩個廠來說,不也損失很大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