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頭回複曲開顏, 幹脆把東西燒給他的牌位起,大小姐雖然遲鈍,但也徹底後知後覺了。

甚者,有點穩操勝券感。

他就是生氣了, 吃醋了。

周乘既吃醋了。

這個信息於曲開顏無比歡愉。更像爽點。總之, 她堅定要把陳家的座上賓指使出來。

盼盼看到開顏重新捧著個手機忍不住地笑, 便知道又白瞎了。

堅決分不了了。

那頭,江岑call助理保姆車來接他。曲開顏不讓,說等人來了,你再走。

江岑不爽, “憑什麽?”

“憑我曲開顏光明磊落, 我就是和前度一起, 也不亂搞男女關係。”

說罷,抓著手機去化妝了。

江岑指指開顏這一身,“你要不要這麽處心積慮?”

曲小姐始終如一的穿衣自由, “我喜歡, 我樂意。我穿出來自然是先取悅自己, 再取悅他人。”

江岑心知肚明還要講出來,“你這不叫取悅,叫勾引。”

“哦, 那就願者上鉤吧。”

*

周乘既到的時候, 是盼盼家的阿姨開的門。

阿姨每天下午來做定時保潔。以為是盼盼的朋友, 先是請人家進來了,再和盼盼咬耳朵, 說新男朋友呀?

孟盼盼雙手插兜地走到玄關門處, 當著阿姨的麵,冷嘲熱諷, “不是我的啊,是人家開顏的。”

周乘既把手裏的咖啡遞給她,也好記性地稱呼盼盼孟小姐,最後表明來意,他是來找曲開顏的。

盼盼接過打包袋,扯開一看,哈哈,正如開顏所料,沒給江岑買。

盼盼當即有點喜歡這個有仇必報的男人了,哪怕是這種呷醋的小性子。卻沒有大方待客地即刻請對方進來,而是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故意來回踱步、上下打量這個周乘既。

“你怎麽就是個獨生子呢,你爹媽基因這麽好,就該多生幾個的。這樣,我和開顏做一對……”那個詞,盼盼死活想不起來。

被參觀的本尊好像也不惱,幹脆提醒她,“妯娌?”

“對,就是這個,妯娌。”

“是的,很抱歉,沒達成孟小姐這個世俗的想法。”

短暫交談,盼盼好像已經懂開顏中意對方的點了。冷靜裏不乏一些俏皮的詼諧。

上乘的皮囊,最怕撐不起裏子的筋骨。

盼盼作為局外人,總歸是清醒的。其實她也有糊塗的時候,她被一個男人來回騙了一大筆錢的時候,開顏也可以十萬分的清醒罵盼盼,你到底圖他什麽,啊!

盼盼那時候恨不得得罪她們所有的閨蜜,就是不肯清醒,我就是圖他看著我啊,圖他輕輕鬆鬆能主張我所有的情緒啊。我又不缺錢,如果錢能拴住他,那就這樣也不錯。

後來她還是和那個男人決斷了。

盼盼以為告訴開顏的時候,她會狠狠嘲笑她來著。沒有,開顏隻倨傲地歎氣,說這樣不健康的快樂,早戒早好。

任何時候與渣男的決斷,都該是喜悅的。不必氣餒。

現在輪到開顏沉浸在這種情緒密網裏了。看得出來,這位周先生是個正派人,但沒有人規定,正派人在感情裏就不出手傷人的。

閨蜜的定義就是無條件站自己朋友。

總之,我管你多好看,家庭多優越,害我姐妹自怨自艾,就不是正緣。

盼盼幫開顏分析,卻不是幫周乘既說話。她隻是像當初開顏那樣,努力幫朋友找回最理智的清醒。

“周乘既,開顏跟你講過我們家做什麽的嗎?”

對麵人一襲正裝,難得是個絕頂的衣服架子。西服正裝最容易檢驗一個男人的品味和教養,因為太多的細節可觀。眼前這位,不但穿得得體熨帖,還站有站相。饒是盼盼這樣地主婆地為難著他,他聽人說話會注視你的眼睛,輪到他掌握話語權了,他也會紳士地照顧女士的身高,略微頷首垂眸地同你說話,“沒有。但她說過,你母親信佛。一向吃素,偶爾會跟菩薩告個假去吃肉。”

盼盼不是被開顏的大嘴巴逗笑的,而是周乘既正經複述開顏講過的話,非但很符合開顏的風格,而且足見誠意。

一個人,當真留心你。他願意處處是伏筆處處是記憶。

盼盼告訴周乘既,他們家做醬油工廠的,很質樸很老土的小作坊起步,父母原本文化水平也不高,尤其她媽媽信佛。老母親堅定著很多老禮不準被打破,其一就是有客留宿,哪怕是夫妻,也必須分開睡。

這於孟家是禮數,也是風水。孟母堅決不允許盼盼打破。

“所以你聽懂了嗎?我為了我爹媽的生意,留宿也不會打破風水。”

周乘既無甚情緒起伏,隻好脾氣地征詢主人,“我可以進去一下嗎?”

“不可以!”

那頭,二樓樓梯口,有人款款而下。曲開顏身後便是江岑。

她隻著一件90*90絲巾穿搭成的抹胸上衣。絲巾對折,再對角線長度當係絆繞到身後結一個活結。

昨晚宿醉,裙子早髒了,她身上這一套,絲巾和褲子都是順的盼盼。

曲開顏徑直走過來,落拓鬆弛的情緒到眉眼,像極了她立春在陳家出現那會兒的倦怠卻強濟精神。

像隻貓,翻她要的福袋。結果,打開,當真隻有兩杯。

黃油啤酒,最近跟風著喝得。

曲開顏隻啜飲了一口,便擱置了,放到周乘既手裏。

“你來晚了。”

遲到的人,擺出一副死者已矣的倨傲,“因為一開始定的規則就不公平。”

曲開顏想當著朋友的麵取笑他的,可是你還是來了。

但想到盼盼堵著他這麽長時間,江岑又曖昧地搭在開顏光著的肩膀上,曲開顏一聳肩,抖落掉他的手。

她有意解圍周乘既,“我妝還沒化好,你進來等我一下。”

江岑卻攔住來人,“不介紹一下嗎?”

曲開顏瞪一下江岑,“誰不認識你啊。介紹什麽。”

結果,周乘既率先遞手了,開門見山,“周,乘既。幸會。”

江岑一時被這位周某人信誓旦旦的社交手挑釁到了,他去交握的時候,對方嚴陣的禮數,點頭之交。隨即被曲開顏提線木偶般地拉走了。

主人盼盼罵罵咧咧,“喂,我還沒同意他進來呢。還有,周乘既你憑什麽加薑疏桐微信不加我。哼!曲開顏,你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喂,我跟你們講哦,和好歸和好,親親抱抱就拉倒啊,不準在我這裏doi啊。”

直到曲開顏把周乘既拖到她剛才洗漱征用的客用房間裏,才看到他手裏那杯黃油啤酒,潑了他一袖子。

洇出好大一塊咖啡漬。曲開顏要他去衝一下。

周乘既沒有聽,卻是就著手裏隻剩半杯的咖啡,輕抿了口。

剛才曲開顏已經喝過了,她定定看他一眼。周乘既微微出神貌,淡淡解釋,又像聲明,“口渴。”

“好喝嗎?”她問他。

“一般。冰一化,更清湯寡水。”

“那是你遲到了,什麽都有賞味期限的。”

“我明明很抓緊地趕了。”

曲開顏以為他在說眼前的咖啡,她就是個沉不住氣的人,“我說你的工期,你明明周六就結束了。”

周乘既遠比她緊扣主題,可是想給她的驚喜,一樣還沒達成。

“你明明周六就可以回來的。你回來了,我就不會答應來盼盼這裏,也不會被你罵這一通。”曲開顏的口吻一時極為的孩子氣,是控訴也是失落。

遠水救不了近火。他也隻能先正名自己,“我沒有罵你。”

“你有。周乘既,我長這麽大,都沒有被哪個男人這麽傲慢地罵過。”

麵對控訴,周乘既隻能難辭其咎。他心裏忖度著答案,依舊還是跟她確認了,“我哪句罵你了?”

“你要我在你奶奶那裏閉嘴。”

“我是這樣說的嗎?”

“就是!”穿著件絲巾抹胸的人,驟烈起伏情緒。看起來,叫人心驚膽戰的。

“我是說的……”算了,這個時候跟她爭也是錯。“好了,你不見她就是了。”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曲開顏這種不會繞彎子的就粗劣理解為,周乘既壓根不想帶她見家長。

不見就不見。誰稀罕見,誰稀罕你們這種文化家庭的立規矩。

她一時沉默。

對麵的人,陷入一種五迷三道的迷魂陣裏。也跟著一時失察,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以為大小姐的沉默是曖昧,是默許。

才試探性地朝她邁出一步。

一身清涼的人,扭頭就進洗手間了。

臥房裏的人,幾乎是棘手地把自己的三魂五魄揀起來,才怔怔朝她去處去。

曲開顏一隻手撐在化妝鏡前,細心且老練地勾她的眼線。

周乘既倚在門框邊,百無聊賴,已經喝完他手裏很差勁的一杯咖啡。隨手把空杯子擱在洗手台盆上,房間臨時主人很不樂意的樣子,直接給它撥到地上去了。

門口的人輕笑一聲,這才俯身撿起來,鄭重扔到洗手間的垃圾桶裏。

此刻,他已經越過她的站處,在曲開顏的右手邊了。

他拿她剛才的建議逗趣她,“你好了嗎,我袖子髒得我難受。想衝一下。”

說著,他已經把西服外套脫了下來,外套不管,隨意搭在門把手上,卻是想洗一下襯衫袖管。

曲開顏關鍵時刻磨蹭,像極了商場要出庫的車子,結果遲遲不出來,讓後來的車主走也不是,等又幹著急。

周乘既解散那隻髒汙的袖子,再急他也不能把她搬開,隻耐著性子,隻手撐在這一邊的台盆上。

側身端詳著鏡前人,片刻,忽而問她,“你天天幾點起來啊,化妝手藝有點慢。”

大小姐即刻凝眉,扭頭來,兩瓣紅唇鬼魅妖冶,“誰手藝快啊?”

周乘既麵上平靜的鏡子瞬間崩裂,他的錯,他就不該沒話跟她找話說。還是女人最擅長的領域。

這個話題揭篇不談。良久,他才重新開口,“我昨晚回去,不全是回家。”

周乘既承認,他是順道回了趟,“這些年我在P城,鮮少顧家的。我同你說過的,我媽病了一場,他們全沒告訴我,我知道的時候這事過去大半年了,我當時腦子裏訇一下,想說,為人子女做成我這樣,大概是很不合格的。”

“春節裏,也許諾他們,來江南會多些回去的機會。”

“可即便這樣,我回去也是有些私心。”

曲開顏這才扭頭過來,看他,也等著他的下文。

“你那天在我車上,信誓旦旦問我,回去會不會給你帶你愛吃的。以及,到底我自己的地盤,能幫你找到那個水龍頭的機會多一點。”

曲開顏一下子眉頭打結了,緩緩,才試著跟學霸對答案般的小心翼翼,“你是說,你回去幫我帶鹽水鵝還有把我找水龍頭的?”

“五五開吧。回家一半,你一半。”

曲開顏張張嘴巴又緊抿了起來,建設一番,才試探著開口,“你是豬啊,我就說說而已。那個水龍頭不過是我逗你的把戲。喂,周乘既你到底怎麽考上P大的啊,這都看不穿。”

豈料對麵人再嚴陣冷冽的目光到口吻,“是了,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會做這些傻事的。”

曲開顏整個人愣在那裏。一顆心提起再被人摘掉扔進沸水裏的驟烈。

她擱下了手裏的眼線筆,瞥一眼鏡中完美服帖的妝容,再扭頭來,她徑直告訴眼前人,“江岑……我的意思是,他不喜歡女人的……”

“我知道。”

曲開顏眼睛一瞪,“你怎麽會知道?”

“猜的。從你所謂的前度,到剛才他搭在你肩上,你的表情。”

“你扯吧。”曲開顏才不相信他一個直男能看穿。

有人繼續論證臉,“起碼你看著我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大小姐呸他,“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哦。”

“我也該相信你,曲開顏不會這樣的。她頂多脾氣大了點,妖嬈任性了點,即便她把我氣得要嘔血,那也是她混賬而已。”

有人笑得咯咯地,扣他字眼,“你哪裏嘔血了,嘔給我看看。”

周乘既抬手,給她看他的袖子。咖啡漬之外,還有個煙灰燎的黃斑,他說就是他氣得掛了她電話抽煙掉上去的。

“你就這樣去陳家赴會的?”妖嬈正主,忽地抬手臂,甚至稍稍踮了踮腳尖,才夠準確無疑地圈住他脖頸。

周乘既一時不疑她是如何知道的。隻覺得感官裏,有什麽孤孑的魂附在了他身上。

涼涼的,柔軟馥鬱香氣的。

四目相對裏,他憑著**漾的本能把手去環腰的人托抱到鏡前台盆上。

呼啦啦,曲小姐的化妝包散了一地。

裏頭的水乳精華,俱是玻璃瓶的。她都沒來得及罵莽撞的人,你弄的,你給我……

最重要的字眼被吞噬掉了。

一點一點,連同曲開顏能呼吸的空氣,都被頭顱在上的人掠奪走了。

周乘既電話裏那樣凶,曲開顏氣他溫柔鎮靜的品質全是裝的。此刻,四片唇糾纏到一塊去,被壓製在光影之下的人推了他胸膛一下,周乘既才混沌初醒般地“嗯?”出聲,思緒像瘋狂汲取水源的海綿,一點點回彈回來。

溫柔沉寂的人,用目光尋問,氣息追隨,這才重新銜住她。

曲開顏在他唇上任性咬了口,暫時格開的距離,彼此呼吸起伏,她怪他,“你寧願承認你做傻事,也不願意正麵告白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給你表姐微信?你裝你表姐的口吻給我發微信,我打電話給你?”

曲開顏得意便猖狂,“誰知道你。你萬一就有喜歡人婦的癖好呢!”

這一回,周乘既一手箍她的腰,一手扶在她腦後。看似扶,卻像扣著她腦袋。

讓她無處可逃,也乖乖閉嘴。

這個吻,蟄伏繾綣,耳鬢廝磨。

直到曲開顏伏在他襟前短暫找回氧氣時,故意把被吃花的口紅的蹭他衣服上,一並怨懟他,“原來周工的好行頭都留著上班穿的。”

周乘既不動聲色伸手抬她下巴,撥懷裏的人正視他目光,“你扯。我明明穿給你看的。”

曲開顏眼裏有浮光一閃,八爪魚地纏到他身上去。

饒是周乘既有心理準備,依舊被撲過來的人弄得措手不及。

有教養風度的周某人一心還惦記著是她閨蜜的地方,托抱著曲開顏,也溫柔提醒她,“別鬧。”

曲開顏這點定力還是有的,她還不至於在盼盼這裏折騰出什麽動靜來。

隻是她作妖穿的絲巾抹胸,身後係的是個活結。

二人肢體糾纏間,身後的結鬆滑開了。

桑蠶絲的方巾麵,像浮雲遮日般地蓋住托抱人的臉。

牽連著她一身的香氣爬進他的骨血裏。

曲開顏一時驚喘,一時又笑意吟吟。

不算大的化妝衛生間裏,跌宕一陣腳步聲,周乘既把妖精一般的人重擱回洗手台盆上,他依舊欺身來,足夠的耐性與氣力,隨即發揮他談判人的技巧,結案總結,最好簽字畫押,“所以,怎們說了?曲小姐。”

“什麽怎麽說?”曲開顏要重新穿好,就得重新整理對折再係緊。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呢,先叫他先出去。

周乘既不聽她,管她要他的答案。“是嗎?”

曲開顏以為他要問,是你男朋友了嗎。

結果,周乘既問的是,“我能說你是我女朋友了嗎?”

哼,果然男人都是自我動物。

終究,曲開顏也不忸怩了,“是啦是啦。你先出去一下。”

自我動物即刻宣示主權,周乘既名正言順地杵在她眼前,“那都是你男朋友了,為什麽還要出去。”

這個人!

去而複返的吻重新落下來,曲開顏一時大意,任由他們之間的那條絲巾滑落掉地上去,她一時驚一時咋的,想指使她唯一的旁觀者給她撿起來呀。

周乘既領命般地俯身去撈起那要命的絲巾,拈在手裏,卻不急著歸還給著急的人。

“穿這個也是給我看的,對不對?”

曲開顏拒不承認,甚至吆三喝四,“快給我!”

一身熨帖無誤的人,把大小姐的榮耀也是短處捏在手裏,他好好問,便要她好好答。

被這個人嚴陣逼供般地問了兩個回合,那頭的人才馬虎精地承認了,“是的,穿給你看的。”

審訊一切程序正義的人,這才徑直走過來,他沒本事幫她把這絲巾再穿搭好,隻無厘頭地披在她肩上。隨即密密的吻一路落下來,昏昏然裏,周乘既摘開了曲開顏捂在胸前的手。

“……嗚……周乘既,你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