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開顏同疏桐聊完, 終究還是捺不住性子,給周乘既發了條消息。
三分端持,三分家常,剩下的, 她想等他回來再說的:
疏桐到了, 燒了好些菜, 你晚上有空回來吃飯嗎?回來的話,我們就等你呀。
因為他說過,頻繁進一些保密車間。所以曲開顏已經習慣發手機短信給他了。
結果,發出去兩個小時, 都沒有回複。
倒是下午四點多, 盼盼給開顏發消息, 問開顏,你家屬跟我要心扉拍他的照片,要幹嘛啊?
彼時受挫的曲開顏在小室裏調色畫畫呢, 聽到手機微信響, 以為周乘既回消息她了。一看, 盼盼的話更是叫她摸不著頭腦了。
要知道陳心扉拍的周乘既,是分組可見的,盼盼也看不到。隻有江岑看得到。
結果盼盼這個事兒精, 不跟開顏通一下氣, 當真找江岑截圖拿到了那張照片。
曲開顏忙著給盼盼打電話, “他什麽時候找你拿的啊,你給他了啊?”
“啊。”
“我天。你怎麽不跟我說一下啊。”
“周乘既管我要得急的樣子, 我就直接找江岑啦。你不是恨透這張照片了嗎?”
“他要了幹嘛?他不會去找陳心扉吧。”
盼盼這個樂子人, “你傻啊,你家屬會直接找小姑娘?你也把他想得太簡單了。”
曲開顏:“找陳適逢?不會的, 那是他老板。他不會的。”
“為什麽不會?”盼盼不解,這點都舍不得替女朋友做,要他幹嘛。
曲開顏難在升降的圓椅上,手放開調色盤,她很難跟姐妹道清楚她口裏篤定的不會。因為她也不想周乘既這樣做,之前和他曖昧拉扯裏,她是任性想過叫他離開陳適逢。可是,這些天周乘既住在她這裏,管中窺豹她也明白了些他這六七年積攢之下的事業上升期。
男人立業是根本。況且,周乘既原本就為了所謂的愛馬仕自由和她陳情過一回。
他有他的驕傲。
曲開顏清醒得很,男人都愛被仰慕,這是上帝造人根本上的缺陷。好像女人無論從身體到力量上,都得“矮”於男人。
可惜曲小姐不會。言笑晏晏孩童期就不會,父母給予她的教養,是勇敢,是抬起胸膛表達自己,沒有性別之分;變故之後的少女到成年的大小姐,她更不會。養尊處優的她,從來要麽與男人並肩齊平,要麽那些男人有所圖地捧著她。
這樣又驕傲又願意做她托手的周乘既,是曲開顏際遇裏沒有過的。
如果他真的為了她做了些“自毀前程”的事,那麽是曲開顏該死!
她明明很喜歡他的驕傲,他的疏離,他的冷靜。
如果他為了無條件遷就她,改變他的這些與生俱來的品質,那麽她寧願自己沒遇上他。或者,她寧願……一輩子像周乘既說的那樣,真空掉一些不值當的人。這樣,她不跟那頭來往,起碼可以換來周乘既的事業穩固。
*
晚上八點,周乘既回來曲開顏別墅的時候,一室明晃晃的燈火。
他還沒進門,就聞見了鮮氣的蟹味,還有話梅煮黃酒的酸澀味。
晚歸的人,手裏提著一盒八寸的栗子蛋糕,還攬抱著一盒兒童玩具。
甫進門,在邊上獨個玩耍的賀衝兒一眼就看到來人懷裏的禮物盒子。
毫不認生的猴兒崽子,丟掉手裏的變形金剛,幾乎隻在周乘既腳邊,仰望般地問他,“你這裏麵是什麽呀?”
周乘既莞爾,“我這裏麵是我自己的東西啊。”
賀衝兒怪這個叔叔不按套路來,“你是娘娘的男朋友呀。”
有人一下就樂了,心想,你哪是她的侄兒啊,就是親生的吧。最後,索性把手裏的大物件徑直交給賀衝兒了。
欣喜收到禮物的聰聰小兒即刻喊媽媽過來,疏桐這才知道周乘既回來了。
想說什麽來著,才發現周乘既送了個好不輕泛的禮物給賀衝兒,倒是一時難為情起來,怪周乘既太客氣了。
“不要緊。上回他在我姑姑那裏,我見他好像對天文望遠鏡感興趣,就買了個兒童入門款的。希望他不會覺得枯燥。”
賀衝兒代替媽媽回答,“我好喜歡這個。”再追著送禮物的叔叔問,“它真的可以看到星星嗎?”
周乘既幹脆忽悠他,“嗯,還可以看到你A城的家。”
疏桐笑道:“你別和開顏學啊,他什麽都會當真的。”
餐廳那裏還有人聲。周乘既隻當曲開顏沒跟出來,結果,把蛋糕擱到她們餐桌上,才看到是孟小姐和幾個另外朋友在。
周乘既一時恍惚。
疏桐才同他解釋,“開顏等你到七點,你都沒回來。她說你肯定回你姑姑那裏去了,她去找你了。”
盼盼在餐桌那頭,才沒有疏桐這麽婉約人/妻範。一麵拈一顆黃酒裏的話梅肉吃,一麵數落這晚歸倒是有點男主人派頭的周乘既,“是啦,我們開顏是驕矜了些。但周先生也算拔得頭籌了。我不怕你覺得不中聽啊,開顏是真正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她姑姑那麽心高氣傲的人,找個男朋友,私底下同開顏不大規矩,姑侄倆一通氣,姑姑就能立馬把男人蹬開的。他們曲家一貫如此,女人不必仰男人鼻息。開顏今天這樣為了你,被她姑姑知道,要被罵成狗血淋頭的……”
盼盼喝了好些酒,還要說什麽的。
餐桌對麵的周乘既已經掉頭要走了。
孟盼盼還要替姐妹出氣呢,“長得好看了不起啊。給我裝什麽冷酷,要你這麽冷幹嘛,我買個步入式冷藏室不比你香啊。”
邊上幾個姐妹笑樂了,拖盼盼坐下來。人早走啦。
疏桐雖然穩重,也覺得盼盼說得好。可是啊,愛情這混賬東西,從來當局者迷。嗐,這叫什麽啊,這叫貨離鄉貴,人離鄉賤。
*
周乘既驅車回到姑姑這裏,他上回帶她來見趙阿姨,停車的地方曲開顏是知道的。
眼下,周乘既車子才進停車場,屬於他的車位上頭,赫然泊著輛騷包的奧迪RS7。
大小姐還幼稚家家的在車尾上頭噴了個花字:銀河少女騎士001.
周乘既尋了個臨時停車位泊停下來。
一路趕回姑姑住處。
小樓大門洞開,廚房裏亮著燈,趕來的人卻沒在亮燈下找到人。
又去堂屋裏,走到廊簷下,看到廳裏方桌邊,有人鋪了一桌菜,老式的吊燈上纏著燈罩,射/下一圈毛茸茸的光。像橘子瓣上沾著的白色經絡。
曲開顏戴著藍牙耳機,在看手機裏的視頻,手也沒閑著,在拿不鏽鋼的勺子刮蟹殼裏的蟹黃。
她本意應該是拆蟹,可惜屬於心想會,手不會。
弄得一團糟,那盤子裏的蟹黃摻著蟹肉。周乘既覺得他吃下去,一分鍾後就得送腸胃急診。
但是他還是由著她弄,也平靜氣息之餘,沒有急於上去打擾她。
不短不長,他在門口站了些時間。方桌邊的曲開顏,原本就怕這樣的老房子,這才戴著耳機,聽點聲響分散些注意力。
可是她還是沒安全感。
隻覺得腦後有鬼,有眼睛珠子盯著她。
她搗鼓了一陣,屬於本能地四下環伺,結果一扭頭,看到廊簷下站著條黑漆漆的影子。
她嚇得丟盔棄甲般地叫出聲來。
勺子掉到了地上去。
周乘既這才亮相地走進來,輕聲示意,“是我。”。他趕來的急,習慣性也掩飾性地想把車鑰匙或者手機擱桌上再說點什麽的,才發現,他好像沒鎖車門,鑰匙和手機全還在車上。
曲開顏心裏難受極了,她覺得她已經很努力地朝他走了,原來,他真的回這裏來了。
而且,她剛才那麽怕,周乘既進來,他一句安撫擁抱都沒有。
她覺得他就是嫌棄她了。
於是,曲開顏看著周乘既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勺子時,等在這裏的人,她冷靜地條理地,把她要說的,要拿的,全擱到了方桌上。
周乘既撿起勺子,預備同她說話時,隻見曲開顏把一粒緊急避孕藥放在了桌麵上。
他來不及開口,先發製人的她炮語連珠,“周乘既,我沒有你想得那麽爛。我說過的,我審美不會降級,你可以說我笨說我沒頭腦,但是我一不濫/交,二不做別人第三者。”
“我昨天那樣說,是想說有些人即便認真防護了依舊懷孕了。你知道賀衝兒怎麽來的嘛。對,我這個人沒頭腦,來往的男人,我想招惹的,別人覬覦我的,很多很多。但是和我到上床那一步的沒幾個,我眼光沒那麽爛。我說過,我不想吃藥,所以更不會輕易讓我沒頭腦地有了別人的孩子,我酒離開視線都不會喝的,更嫌那些髒病。我說不會中不代表我不防護,我這個人笨,我說不過冷靜的人,你越冷靜我越說不過你……”
“好了。別說了。”周乘既打斷她。
“我偏要說。我不說,你更要把我想得有多麽的輕賤。”
“我沒有。”
“你明明有。”
“開顏,我說我沒有!”周乘既忽而高了聲,篤定又稚氣。
麵麵相覷裏,他才適當接過話語權,“我說過的,昨天的事怪我。我即便心裏有不痛快,始終還是怪自己的多。我一想到是自己昏頭,然後沒事人地逼你吃藥來免於自己的擔憂,心裏熬淘極了。或者哪天你把這樁事告訴我們家裏那兩位主任,你要深信,她們能罵我三天不帶重字的,開顏。因為我這屬於她們痛恨的明知故犯,知法犯法。”
“可是你沒有回我信息,也沒有回我那裏。你還是回你姑姑這裏了。”
“我不回你信息是我今天確實沒注意看手機信息箱。但是我回姑姑這,是你在這裏。”
“……”
周乘既看她懵,隻能闔闔眼,認真補充,“我回你那裏了,還兜了一個大圈子才找到了你愛的栗子味蛋糕。疏桐說你來這兒了。”
“周乘既,疏桐說,也許我們到時候了。”
“什麽到時候?”
“你煩我了。”
“你這樣說,我會後悔給她兒子買禮物。我不喜歡別人背後偷偷給我的人上眼藥。”
“你給賀衝兒買禮物了?”
“很奇怪?”
“你為什麽會給他買禮物啊?”
“你認為呢?”
“我不知道,猜錯了,我會很自作多情。”曲開顏這番話由衷得很,她甚至難得挫敗地低下了頭。
周乘既這才走到她身邊,別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來。四目相對裏,他要她猜,“你不猜,怎麽知道答案對不對呢?”
“我不想猜。你也別糊弄我,哪怕你不想和我試了,也請明白地告訴我。”
周乘既聞言這一句,眉間倒進刺一般地不適,雙手來捧她的臉,看她翕動的唇還想說什麽,即刻俯首來,“那就別猜。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想不想。”
她閉不上嘴,那就兩個人一齊閉嘴。
曲開顏腿邊就是條凳,周乘既突襲的吻,叫她一時沒站穩,膝蓋磕了下凳的直角,痛感直往腦門裏躥,唇上也是。
站不住的人,就幹脆生拽著周乘既的領帶。
某人不禁要破功地笑,來不及怪她你這麽拽著我,感覺像在上吊。
三下五除二地把她抱到方桌上。
這頭,屋裏吻得交纏難分。
外頭,隔壁方阿姨家見到這裏上了燈,尋摸過來,以為是乘既出差回來了。
亮堂堂的嗓子喊著,“乘既呀,額是你回來啦。我看大門敞……”
話沒說完,門口的人與方桌邊的兩個人都戛然而止。
方阿姨被臊得一時走也不是進來也不是。
隻瞥見乘既懷裏的那個姑娘,側著頭,埋在男人頸項裏,不作聲也起伏可見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