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明時候下了一陣細雨,天亮後清風裏都是桂花的香氣。

兩個進府不足一個月的小丫頭,一前一後走著,她們要往老太太房中送銀耳羹去。

前頭那個小丫頭腳滑了一下,差點摔倒,不禁驚叫出聲。

後一個上來扶了她一把,說道:“穩當些,可別一驚一乍的。瞧瞧大奶奶,多大的事兒都不慌不忙,咱們可得學著些。”

綠蓴恰好看見了,忍不住笑了。

思坎達正走到她身後,說了一句:“這就是人伴賢良品自高,瞧瞧這兩個小丫頭,就知道咱們府的風氣有多正了。”

綠蓴不知道他在後麵,嚇了一跳,罵他:“你個死人頭!走路沒聲音的?!”

思坎達縮縮脖子,露出一口白牙來,笑著說:“你別總罵我了,我今兒想好了,得去求大奶奶開恩。”

說著扭頭就走,綠蓴不解,笑罵道:“這是哪兒跟哪兒?怎麽東一句的,敢是沒睡醒。”

但緊接著就明白了思坎達的意思,嚇得忙追上去。

思坎達身高腿長,綠蓴緊慢追不上。

偏偏祝媽媽過來了,攔住綠蓴道:“姑娘,咱們府上可要不要多備些桂花?這大節氣下……”

“好媽媽,你自己拿主意就好,”綠蓴忙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她趕到徐春君房裏,思坎達正跟徐春君說給祖先堂上供的事。

“你怎麽了?有急事麽?”徐春君見紫菱喘籲籲地,問她,“火上房似的。”

“沒事,沒事,我就是想問問姑娘可要多備些桂花麽?”綠蓴嘴上這麽說,卻朝思坎達使眼色,意思讓他別亂說話。

“比往年多準備一倍吧。”徐春君說,“中秋和重陽都要用。”

紫菱在月子裏,徐春君就讓綠蓴和黃嬸子二人操辦中秋節的事,又特意吩咐道:“中秋節又是大姐姐生日,她如今在家裏住著,得好好給她操辦操辦,這個一定要上心。”

綠蓴聽了忙答應著,鄭月朗是個隨和的性子,下人們同她都很親近。

綠純知道,為鄭月朗操辦生日也是給她們姑娘長臉,因此不敢怠慢。

“大奶奶,門房過來說,外頭有人拜訪。”黃嬸子走進來說。

“是誰?”徐春君問。

“是沈家綢緞行的管家,拿了他們家大爺的名帖來的。”黃嬸子說,“隻是說有要緊事。”

“奇怪,這沈家與咱們素無往來,這時候來做什麽?”綠蓴不解。

沈家是江東大戶,世代經營綢緞,京城裏也開著好幾家綢緞莊。

不過他們沒有勳爵,是徹徹底底的商人身份,在這一點上和鄭家就不能比肩,更何況鄭家雖然也做著買賣,但是和他們不是一路,所以平時也沒打過交道。

“既然都說了有要緊事,那就請進來吧。”徐春君說,“就在前頭客室,我這就過去。”

沈家的管家年紀五旬上下,瘦而高,和氣中透著精明。

見了徐春君一臉謙恭地問好,口中說道:“小人今日來得冒昧,素聞大奶奶是最寬和待下的,想來不會計較小人失禮。本來該是我家大爺親自來的,隻是他這幾日不在京中,事情又急,所以隻能小人前來了。”

“沈管家,你客氣了。”徐春君知道沈家的這個管家也是被主子賜了姓的,就像當初的鄭龍鄭虎一樣,“不知今日來是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

“大奶奶,您聽我說,”沈管家臉上帶出幾分嚴肅的神色,可見他說的不是什麽好事,“想必您是認得細瓷汪家的大爺的。”

徐春君點頭:“不錯,他幾次在我們錢莊使銀子。”

“那就是了,”沈管家說,“前些日子他說要把一塊地皮讓給我們家大爺,因急用錢,要價二十萬兩銀子。

當時還給我們大爺看了地契,確實是真的。因他那塊地實在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所以我們大爺就要了,給了他十萬兩銀子。

他打了收據,按了手押,說好再過半個月銀地兩訖。隻是沒想到,說好的日子已經過了,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了。

後來聽說他拿那塊地的地契到貴府的錢莊做了抵押。不知是否真有這回事?”

徐春君聽了並沒有著急,反而微微笑了笑,因為她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您說的可是城東虎莊的那塊地皮嗎?”徐春君問。

“正是,”沈管家道,“不知他抵押了多少銀子?”

“二十萬兩。”徐春君喝了口茶說。

“看來大奶奶也上了他的當了!”沈管家一拍桌子,“這人居然玩起仙人跳來了。”

“沈管家,你請喝茶,有事慢慢說。”徐春君的態度實在是太和緩了,沈管家一時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

“大奶奶,您不著急嗎?”沈管家追問,“這可不是小數目,就算把他這塊地賣了,也合不上咱們兩家的銀子啊!還是說您要獨自處置這地契?”

兩家的銀子合起來有三十萬兩,這塊地皮最多賣到二十五萬兩。

他來這裏就是和徐春君商量怎麽樣把損失降到最小,畢竟地契在徐春君手裏。

“沈管家,你別誤會。”徐春君笑了,“地契雖然在我手裏,可我不會把它賣了,把銀子攥在自己手裏。”

“大奶奶這麽說,小人就放心了。”沈管家鬆了口氣,“早聽說您是女中豪傑,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沈管家,你不必誇我,還在後頭呢。”徐春君端起茶盞來,笑著說,“所以我說讓你多喝些茶,免得上火。”

“大奶奶,這是什麽意思?小人不明白。”沈管家摸不著頭腦。

“沈管家,我問你,你覺得汪家這位是不是在刻意騙錢?”徐春君問。

“那是自然,他自己就是做生意的,怎能不知道這裏頭的事?況且都是他親自出麵。先詐了我們的錢,又到你們錢莊上去。拿一份地契誆兩家的錢,這不是騙是什麽?”沈管家說到這裏氣就不打一出來,他們家也是做生意的,還是頭回遇到這樣的事。

“既然他是刻意騙錢,就不可能隻騙咱們兩家。”徐春君說,“不信就等等看,要不了多久,還有人會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