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裏的時候,宮裏的鍾美人誕下了四皇子。

岑雲初被封昭儀的時候,她也母憑子貴升了婕妤。

這位鍾婕妤進宮也才一年,其父為國子監祭酒。

鍾家也是詩禮之家,鍾婕妤自幼便有才名,容貌亦甚妍麗。

這後宮中,皇後大權獨攬,岑雲初寵冠六宮。

鍾昭儀自知不能與這二人相提並論,好在自己有了兒子傍身,也別無他求。

況且皇上也會偶爾來她這邊,看看孩子,或是聽她彈彈琴。

因此她在這宮裏也算得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

天氣越來越熱,四皇子身上起了濕疹,反反複複就是不好。

若說這病算不得大病,可偏偏很難治愈。

禦醫反複診治了,最後說:“四皇子是胎裏帶的熱毒,加之天氣炎熱,越發有些嚴重。

雖有幾個方子可治,但皇子太小,禁不得藥力,難免治一經損一經。”

鍾婕妤聽了不免心憂,孩子因為這個吃不好睡不好,每日裏煩躁哭鬧,怎麽哄也不好。

才那麽一點兒大,話也不會說,當娘的心裏如何受得了?

因此懇求太醫道:“難道就一點辦法沒有?隻能挨著了?好歹再給想想辦法,孩子實在太可憐人了。”

太醫躊躇了一下說:“要說也不是完全沒法子,隻是怕不好辦。”

鍾婕妤聽了忙說:“你隻管說就是,但凡有一分之路我也要試一試。”

太醫道:“治小兒濕疹最穩妥的法子便是服用涑清丹,既能扶正先天的元氣,又清熱毒風邪。

隻是……隻是太不易得,一副丹藥沒個三五年也成不了,這還得中間不出紕漏。

往年太醫院也是十回隻能成個一二回,年初岑昭儀病了一次,還剩三十丸,聖上下令都給那邊送過去了。

鍾婕妤若想要,可以去岑娘娘那邊問一問。”

太醫走了之後,鍾婕妤跟前的宮女便說:“既然太醫這麽說了,娘娘不如求一求皇上。有皇上一句話害怕要不來這涑清丹嘛?”

鍾婕妤想了想卻搖頭道:“這麽做不妥當,一來聖上每日忙於國事,何必還為這點事讓他來操心。

二來這麽做未免有拿皇上壓岑昭儀的嫌疑,咱們既是求人家,就要有好好求人的態度。”

她和岑雲初從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為了兒子也少不得要去俯就。

鍾婕妤不是笨人,就算是求了皇上,皇上答應了。岑雲初隻要說一句吃完了沒有了,不還是一回事兒嗎?

這藥極難得,一丸可值千金。

岑雲初若是自己放著,以備不時之需,誰又能說出什麽來呢?

鍾昭儀隻能拿出自己的誠意來,希冀岑雲初能瞧在孩子的份兒上,勻給她幾顆。

鍾婕妤來找岑雲初,岑雲初開始不知何意。

不過想著她一向省事,並不曾與自己過不去,且看上去也是淡泊的性情,所以也就請她進來說話。

鍾婕妤見了禮坐下,岑雲初便問她來意。

鍾婕妤斟酌了一下措辭方才開口:“原不該來打擾娘娘的,實在是不得已。”

然後便把四皇子的事說了,解釋道:“太醫反複治了,隻是不見好。孩子被折磨得不像個樣子,每日裏哭鬧。

太醫說孩子太小,禁不得用藥,唯有涑清丹能治。隻是這藥太醫院沒有了,所以我來問問娘娘這裏可還有剩沒有?”

岑雲初聽了就說:“這東西我倒吃過,至於還有沒有剩,我並不在意這些,得問問伺候我的人。”

岑雲初一應的藥餌補品都是扶嵐管著,她不敢貿然答應,怕這裏頭還有什麽事,因此隻說:“日子有些長了,奴婢也有些記不清,一會兒去找找看。”

岑雲初說:“好好找找,若是有的話就給鍾婕妤拿過去幾丸,別叫孩子受罪。”

鍾婕妤千恩萬謝,也不便多打擾,便起身離開了。

她走了之後,扶嵐問岑雲初:“娘娘,那藥倒是還剩下二十顆,要給她們拿去些嗎?”

“她方才也說了,隻要三粒就夠了。”岑雲初說,“我看她並沒有撒謊,太醫院也的確沒有這藥了。何況稚子無辜,又是皇家血脈,該給的。”

扶嵐聽她如此說,便將那裝藥的玉瓶拿來,從裏頭倒出三粒藥丸,用細紙包了,親自送到鍾婕妤的宮裏去。

鍾婕妤得了藥十分感激,第二日特意來岑雲初這裏道謝,隻是不巧岑雲初不在。

四皇子吃了一粒涑清丹後,身上的濕疹就好了大半,可見這東西真管用。

鍾婕妤自然高興,心裏頭也越發感念岑雲初。

太醫過來看了,說多則兩丸,少則一丸,就能去根了。

這日皇上到鍾婕妤宮裏來,他有些日子沒來了。

四皇子恰好醒了,皇上逗弄了他一會兒。

鍾婕妤便說起岑雲初給藥的事,話裏話外都是感激。

其實皇上對她還不錯,主要原因就是她並不像有些妃子那樣對岑雲初充滿敵意。

鍾婕妤原本以為這濕疹好了,孩子就沒事兒了。誰想肌膚雖然平複了,孩子卻日漸黃瘦。

以前雖然有濕疹,卻也是白胖胖的。

如今雖然也吃也喝,卻無論如何也不再長了。

每天雖然不哭不鬧,卻十分的沒精神,總是昏昏欲睡。

一開始還不在意,總以為是天氣熱,孩子食欲不振也是難免的。

可漸漸的就覺得不對勁兒,請了太醫來看,有的說脾胃不和,有的說肝經不暢,還有的說隻是苦夏。

莫衷一是,沒有個固定論斷。

一兩個月過去,孩子已經瘦成了皮包骨。

鍾婕妤每日以淚洗麵,恨不能自己替兒子受苦。

這天她跟前侍奉的宮女名叫玉書的,匆匆忙忙從外頭跑進來,進門顧不得行禮,就說:“昝太醫回來了!”

宮裏的人沒有不知道昝太醫的名字的,盡管他已經三年不在宮裏了。

“昝太醫服除複職了?”鍾婕妤聽了忙問。

“沒錯,我剛從外頭聽他們說的。”玉書道,“昝太醫的醫術極高明,請他來給四皇子看看,必然就好了。”

“既然這樣,那就快快去請。”鍾婕妤真是一時一刻也等不得了,恨不能一把就將兒子身上的病抓起來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