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沒有叫人繼續追查真相,隻說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翻舊賬。

皇後心裏清楚是怎麽回事,岑雲初也明白。

這件事要查,未必不能查清楚。

但牽連太廣,必然會鬧得滿城風雨。

且如今還不到扳倒皇後的時候,如果不忍,則亂大謀。

皇後這邊見皇上力保岑雲初,再加上自己理虧,也不得不做出讓步。

她當然不甘心,可眼前的形勢已是如此,再不甘心也隻得作罷。

她想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並未如願。

岑雲初折了一個侍女,她受了好一番驚嚇。

皇後覺得還是自己虧了。

皇上要求事情到此為止,實則是保住了所有人的顏麵。

猜測歸猜測,終究沒有落實。

不論是皇後還是岑雲初,都還有退路。

“來人,即刻送陳思問出宮,從此後絕不準許他踏入宮門半步。”皇上說。

“謝皇上恩賜。”陳思問叩頭,這次他僥幸逃過一劫,算得上是幸運了。

他從未想到和岑雲初再見麵會是這樣的情形,心裏不免為她擔憂。

可是更清楚這一次也是二人最後一次見麵。

以他的身份來講,離岑雲初越遠對她越好。

自古以來,後宮的爭鬥和前朝一樣慘烈。

岑雲初想要獨善其身,必不能夠。

那麽隻能與皇後拚個你死我活。

陳思問自然希望岑雲初能笑到最後,登上鳳位,母儀天下。

岑雲初是他的巫山滄海,是他至死都隻能隱匿在心底的花非花,霧非霧。

但是他卻盼望岑雲初把自己忘得幹淨徹底。

她必須心狠,必須冷靜,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因此他躬身慢慢退了出去,退出岑雲初的宮殿,退出她的人生。

夜風蕭肅,斜月沉沉,天仍未明。

陳思問踏著殘雪走出宮去,一路都不曾回頭。

自始至終岑雲初也沒有看陳思問一眼。

皇上的話,表麵上斷絕了陳思問入宮的資格,實則也是保全了他。

他和岑雲初的婚約有如一道催命符,總有人要搬出來利用。

然而隻要不進宮來,便可免去絕大部分的禍患。

沒有人比岑雲初更清楚,陳思問有多無辜。

“皇後,朕陪你回宮去吧。”皇上走過去攜起了皇後的手,語氣也比先前溫和了許多,“不管怎麽說,你都是朕的皇後。你若不體諒朕,還有誰能體諒呢?”

這算是給皇後台階下了,皇後當然也懂得見好就收。

就著皇上的手站起身來,說道:“臣妾不能為皇上分憂,卻也不能再讓皇上煩難。

事情到此為止吧,但願人人都能好自為之。”

說著便隨皇上向外走去,岑雲初起身,躬身行禮,說道:“臣妾恭送皇上皇後。”

皇上回過身來說道:“這屋子死了人,不吉利。搬到別的宮殿去住吧!這裏就先封起來,留待以後再說。”

皇上皇後走了,隨行的侍從也都走了個幹淨。

隻剩下岑雲初和她身邊服侍的幾個人。

“娘娘……”臨溪開口叫了一句,尾音已經哽咽得不成個樣子。

“叫他們都下去吧。”岑雲初還撐著,“留你一個人在我跟前伺候就夠了。”

香爐裏已經填上一把香料,血腥氣被壓了下去。

不知道內情的人絲毫看不出這裏就在不久前曾經死過人。

可在岑雲初和臨溪的心裏,永遠也忘不掉扶嵐自盡的那一幕。

整間屋子裏隻剩下她們二人,岑雲初方才說道:“臨溪,取一炷香來。我要祭奠扶嵐,她的魂魄還未走遠,該受我一拜的。”

一語未了,岑雲初的眼淚便流了下來。

今天要不是扶嵐挺身而出,保住了岑雲初,否則根本撐不到皇上趕回來。

臨溪和扶嵐親如姐妹,見她死得如此慘烈,更是心如刀割。

取了兩炷香過來,一炷給岑雲初,另一炷自己捧著。

岑雲初讓臨溪把香爐就放在扶嵐死去的地上,縱使她如今身子不方便,卻還是堅持跪了下去。

“扶嵐姐姐,你陪伴在我身邊已有十年。你聰慧貌美,忠心護我,這些我岑雲初都記在心裏。

你今日因我而死,他日我必為你複仇。你英靈不遠,且受我一拜,享些香火吧!”

岑雲初忍著痛禱告完,把香插進了香爐裏。

“扶嵐姐姐,今兒早上你還和我說笑呢!你給我打的絡子才完了一半,咱們兩個盤算著往後的日子好像還有一百年似的。”臨溪哭著說,“往常有你在,我事事不操心。

如今你去了,我一定好好服侍娘娘,免得你在天之靈不安生。

扶嵐姐姐,若有來生,咱們做一對親姐妹吧!我知道你的心,哪怕你去了也依舊放心不下娘娘。

必要看著咱們娘娘母儀天下了,你才肯放心去輪回。

也請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咱們娘娘,和娘娘肚子裏的龍種。

更要看著那惡人都遭了報應!”

祭奠完了扶嵐,臨溪將岑雲初扶了起來。

“當著別人的麵,一滴眼淚也不要流。”岑雲初告誡臨溪,“為扶嵐報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下還需隱忍。你可知道嗎?”

臨溪一邊擦淚一邊點頭:“隻要是娘娘吩咐的,奴婢一定照做。”

岑雲初不會像有的女子那樣為了報仇不顧一切,更沒有得理不饒人,非要馬上跟皇後分個清白。

前朝後宮是一盤棋,光在邊角上相爭,何來大獲全勝?

岑雲初的胸懷氣量,絕不是一般人能相比的。

當年左正青和孟喬的事,換做一般女子,早忍不住吵鬧起來了。

但岑雲初卻隱忍不發,可一旦發作,必將其一網打盡。

圖謀越大,就越不能輕舉妄動。

若想扳倒皇後,對岑雲初來講並不是太難的事。

但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的時機還不成熟。

因此今天皇上沒有留下來安撫她,而是陪著皇後走了。

岑雲初絲毫也不怪皇上。

皇上最看重的,就是她智慧高深,不需要過多解釋,不需要單獨交代。

在皇上心目中,這天底下再也沒有人比岑雲初更適合作皇後。

哪怕她的稀世美貌,在她的頭腦和胸襟麵前,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