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3年3月,春分。

熱帶氣旋發生頻率較多的區域為南北緯5°—20°的海溫較高的洋麵上,風力達到8級以上的每年平均有80個以上,其中有70%發生在北半球。

包括白玉京在內,總共五十二座天空之城在這些熱帶氣旋頻發地帶的高空中調整大氣溫度,實際運行效果良好,和預先計算的數據十分接近。

西太平洋高空之中,純白色的城市帶著大片的厚重雲層,距離海麵約2000米的下方雲層正在下著大雨,沿著一條數百公裏的路徑巡回移動,將熱量輸送到對流層頂部的大氣之中,引導著氣旋移動的方向。

白玉色的廣場之上,近一年的時間沒有多少變化,隻是除了原來的那些四翼仙鶴,多出了一群漂浮在空中的燈籠怪。

它們的身體內部充滿了溫暖的氦氣,橙紅色的身體上印著一張不斷變換的卡通臉,兩簇小火苗在風雪之中不停地搖晃。

白玉廣場的其中兩座石柱之上,此時正站立著兩個人影,一個是全身覆蓋著紅黑色皮膚,臉戴熔岩麵具的阿基裏斯,在他對麵百米開外的石柱上立著的卻是甚少出現在人前的諾格拉。

這位戴著金絲眼鏡的樂園金庫管理者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正麵戰鬥從來就不是他的強項,即使他是全世界最早成為覺醒者的幾人之一,後來居上的強者也有不少。

“嘭”、“嘭”

兩道交錯的身影在空中閃過,連續幾次輕微的碰撞聲響起,白玉廣場上的風雪在兩人的碰撞之間形成了一塊巨大的空洞,幾隻漂浮著的燈籠怪被氣浪拋向了遠方。

失去了一隻袖管的諾格拉靠在巨大的藤蔓上輕輕地扶正自己的眼鏡,在剛才的幾次碰撞中兩人都沒有用出全力,將自己的力量集中控製在極小的範圍之內。

這種試探性的攻擊隻能算是切磋,但僅僅剛剛幾次碰撞中,諾格拉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基裏斯現在有多強。

背後藤蔓上被砸出的人形凹陷緩緩複原,諾格拉站直了身體說道:

“很強,正麵生死交戰我會在十秒之內被全麵壓製落入下風,一分鍾之內被幹掉。”

就算他不擅長正麵戰鬥,最初的自然覺醒者的身份也足以證明他的天資,僅用現有的多重思維配合常規戰鬥算法,衝過競技場600層不是問題。

這份實力在全世界能夠排進前一百,若是他願意耗費一些精力專精戰鬥,他的實力不會遜色於軍方的頂尖強者。

可惜諾格拉誌不在此,他的名聲在明星強者和公眾之中不算響亮,但在金融市場上卻是廣為人知的金融巨鱷。

管理著樂園的金庫,他可以說是金融市場上最大的幕後操盤者之一。

今天就是樂園強者戰的開幕式,作為舉辦方的高層,諾格拉自然要親自出麵參與,結果就遇上了躍躍欲試、準備戰鬥的阿基裏斯,被拉過來與其切磋。

覆蓋著全身的紅黑色皮膚變化為白皙的皮膚,阿基裏斯吹了一聲口哨,一隻四翼仙鶴就將一件半透明的晶殼狀外衣送了過來。

穿好這層隔熱裝,阿基裏斯看著諾格拉斷裂的衣袖,不由地感覺有些理虧,管理著樂園金庫的諾格拉可比林離好說話多了,想要用錢的時候隻要向他開口就行。

他本以為自己一年前獲得的一萬億樂園幣已經很多了,結果在諾格拉那裏寄存了一年,現在都快有一萬五千億了,阿基裏斯感覺他這輩子可能都用不完這筆錢了。

諾格拉卻沒有去管那斷裂的衣袖,他隻是有些驚歎地說道:

“不愧是會長,竟然可以讓你這個吊車尾變成遠超我的強者,也隻有這種淩駕於金錢之上的力量,才能真正隨心所欲地改變這個世界吧。”

樂園的兩名管理者更習慣於以前的稱呼,即使那個“智慧生物平等協會”名義上已經解散,他們仍舊一直沿用了這個稱呼。

原本還想賠禮道歉的阿基裏斯撇了撇嘴就轉頭離去,心裏的一點小愧疚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要收回前麵的感言,無論是諾格拉還是林離,都是性格惡劣的討人厭的家夥。

諾格拉看著那個瘦小的背影露出了微笑,整個樂園的管理層總共就隻有四個人,林一語隻能算得上是半個。

比起心思難以琢磨的會長和林離,還有表麵平靜實際內心已經近乎絕望的林一語,也就隻有這個小吃貨最沒有心機,活得也最是輕鬆。

作為樂園裏難得的普通人,諾格拉當然會更喜歡和阿基裏斯相處。

身為副會長的林離與他的差距其實相當大,這位全世界的第一個覺醒者已經變得越來越深沉和難以捉摸。

若是將全世界的強者分個層次,去掉被會長開了掛的阿基裏斯,競技場的樓主算是第四層次,世界前一百的強者是第三層次,世界前十的強者是第二層次,世界前三的強者是第一層次。

林離這位副會長在他眼裏是超過了這些層次的規格外個體,至於是超出了一層還是幾層,他無法做出判斷,兩人的差距太大了。

正在他思考著這些的時候,坐落在白玉廣場北方的一座宮殿打開了大門,那座宮殿仿製了老君山的建築,隻不過在大殿之外掛著的牌匾書寫著的是“林府”,倒是頗像古時候的大戶人家宅邸。

林離從其中邁步走出,與諾格拉對視之間就通過某些常人無法看到的毫米波進行了信息溝通。

“開幕式由會長親自主持,我們兩人作為樂園高層同樣需要親自出席,阿基裏斯是參賽者,明天直接去初賽場地。”

“至於林一語,隨她吧。”

諾格拉點頭示意,他轉過頭望了一眼那幢長著銀色呆毛的九重樓閣,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

在重重因素影響之下,這個與阿基裏斯有著同樣童年記憶,同樣缺乏安全感的少女已經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在恐懼和絕望之下,她已經變得越來越偏激,越來越厭世。

在他看來,會長就像是恒星一樣的自然存在,即使他真的想要毀掉自己,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坦然迎接死亡,就像普通人麵對難以抵抗的天災一樣。

擔心被會長親自出手進行替換,就和杞人憂天也沒什麽兩樣。

九重樓閣的頂部露台,阿基裏斯和林一語並肩站在這裏,望著兩架三角形的智能戰機從白玉廣場之上起飛,片刻間就不見了蹤影。

這一幕倒是和近一年之前的景象有些相似,隻可惜兩人的心境都又有了相當大的轉變。

自從那一次在這裏見到了那隻冰晶化成的白鴿之後,林一語就變得越發沉靜溫柔,看上去像是一個帶著憂鬱氣質的文學少女。

阿基裏斯看著她一天天地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與他的交流也變得越來越少。

他實在是不能理解這位和自己有著同源記憶的女孩究竟在想些什麽,被養在籠子裏有什麽不好的。

所謂的自由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就算李恒的意誌籠罩了這顆星球那又如何,一個給吃給穿,還能讓人永生的強大主人,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林一語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在一旁為她擔憂的阿基裏斯,她現在有些後悔自作聰明的學了那麽多知識了。

越是沉浸在思考中就越是感到痛苦,若還是像原來那樣,反倒不會有現在這些問題了。

當她說出了那句話,並且得到了李恒的肯定回答之後,那麽就由不得她反悔了。

一個有趣的npc跳出來要給出一個支線任務,結果這個npc又突然不準備給你這個任務了,受到戲弄的玩家會做出什麽呢?

對自由的向往與對李恒的恐懼讓她內心積蓄了太多的壓力,或許無論她是發起抗爭尋求一死,還是放棄反抗成為一隻乖巧的寵物,都隻不過是對方眼中一次有趣的玩笑。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放棄吧,她實在是沒有麵對真相的勇氣,承受著自己隨時有可能被另一個自己代替的恐懼。

即使這隻是她自己的被迫害妄想,卻也已經真實不虛的讓她變得心力憔悴。

她伸手輕撫著阿基裏斯的白色短發,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抱歉了,我是個沒用的複製體。既沒有直麵真相,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又不甘心將自己的生死交予他人手中掌控。我才是所有人裏最蠢笨的那個。”

阿基裏斯抱著林一語的白色長發,他認真地說道:

“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求他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你出來。”

這是林一語最恐懼的事,一個和她有著同樣記憶和外貌的個體完全承載了她在世間的一切痕跡,就好像她從沒死去一樣。

林一語聞言輕笑一聲,此時她倒像是放下了包袱,帶著笑意說道:

“那也已經不關我的事了,就讓我的後繼者來承受這份清醒的痛苦吧。”

阿基裏斯有些無力地捏了捏拳頭,林一語已經完全不想繼續活下去了,這樣一心求死的人,誰還能救她呢。

或許李恒出手可以直接修改她的記憶,甚至讓她變成一個樂觀向上、熱愛生活的陽光女孩,可那樣的人就不是林一語了。

阿基裏斯第一次有些理解了李恒說過的話,他人都隻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短暫過客,作為一個永生者的寵物,他也應該要有這樣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