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輪回者一路不停，穿過幽深晦暗、布滿了珊瑚礁的地下通道，最終抵達了一處寬闊的地下空間。
昏黃的燭光照亮了這片空間，一道道人影站在那些昏黃的燭光處，表情平靜地看著大搖大擺來到此處的兩名入侵者，影子隨著燭火的搖曳輕輕晃動。
李恒體表纏繞著的皮套此時已經縮水了一大圈，從誇張的肥大玩偶皮套變成了胖嘟嘟的加厚版羽絨服外套。
他看向場中的眾人，用手指一個一個地指著他們道：
“網代慎平、小舟潮、小舟澪、南方日鶴、南方龍之介，噢，還有原版的四手黑影人雁切真砂人，夏日重現的大家都聚在這裏啊。”
“不錯不錯，打打殺殺的多不好，所有人開開心心、和諧有愛地多好。”
他這一番點名道姓的打招呼，卻沒有收到任何一個人的回應。
站在那些昏黃燭光處的人影表情毫無變化，隻是平淡無波地看著兩人。
鄭吒偷偷地低頭看向腕表上的倒計時，隻見上麵的任務時間不知在何時突然變成了0。
主線任務明明已然完成，主神卻依舊沒有把他拉出這個世界。
嘖，以前總是表現得這麽高高在上，好似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真到了需要的時候屁用沒有。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地下空間中響起。
“來自主神空間的外來者，這是你我的第一次正式見麵。”
“時間回溯的力量從一開始就對你無效，我隻能通過反複地創造平行世界與收束平行世界，以此窺探你可能的破綻。”
“但我失敗了。”
“你的力量與日俱增，我在所有的平行世界裏都沒有找到一絲絲能傷害到你的方法。”
鄭吒循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剛剛還是空無一物的地方，突然多出來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個少女。
她穿著大紅色的和服，白色的頭發披散在背後，生有一對紅水晶般閃閃發亮的晶瑩紅色瞳孔。
此時這名女孩赤著雪白的雙足站在一片幹淨的榻榻米上，在她的周圍是諸多沒有封蓋的木質棺材，裏麵躺著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從鄭吒這個方向，無法清晰地看到那些屍體的麵貌。
但從那些屍體的體型與穿著打扮上看，它們就是周圍站在那些昏黃燈光下的人。
“白發紅瞳的可愛女孩與滿地的棺木和屍體，強烈的反差襯托出獨特的美感。”
“蛭子神，你的扮相真不錯，符合我的口味喜好。”
鄭吒眼前一個模糊，全身被金紅色絲線纏繞著的李恒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那名白發紅瞳的和服女孩身旁。
“這種速度根本就是瞬移了吧！”
這奇奇怪怪的新人簡直就是個怪物，鄭吒現在有些相信被紅毛詛咒封印了力量的說法。
穿著一身赤紅色和服，白發紅瞳的女孩眉頭微微蹙起。
“你知道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我的名字是波韜。”
在那些泡影一般消散的平行世界中，兩人對彼此都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
“表情不要總是這麽冷淡嘛，小波韜。”
“雖然冷淡的三無表情也很可愛，但我還是更喜歡你發自內心露出的笑容。”
李恒一手勾在和服女孩的肩膀上，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我們兩個的誕生方式和存在方式都很相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勉強也能算作是同類。”
“你的名字、記憶、人格都來自日都島上那個名叫波韜的小女孩，我其實也是同樣的。”
“對了，雖然我現在使用的身體是黑發的無性別軀體，但其實我的人格裏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另一個白毛紅瞳的女孩子。”
他的外貌突然變了模樣。
純白色的短發與粉紅色的瞳孔，臉部的表情也經過了略微調整，整體線條變得更為柔和，讓人第一眼看去就會覺得是個女孩子。
遠處與眾多影子生物一起扮著木頭人的鄭吒看著這一幕差點一個踉蹌。
那奇怪的中二病小鬼怎麽還能變成女孩子！
波韜沒有甩開搭在肩膀上的手掌。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些纏繞在李恒身體上的金色絲線就是她掌握的力量的具現化，此時那些絲線正在與紅色的毛發一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消失。
李恒無時無刻不在變強，這些模因物能給他帶來的束縛越來越弱。
波韜抿了抿嘴唇，輕聲道：
“你費了這麽大的功夫，頂著那可怕的紅毛詛咒也要找到我的本體，無非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一些東西。”
“如果你想要的是時間回溯、創造平行宇宙與收束平行宇宙的力量，那麽隻需要拿走我的這雙眼睛就行了。”
“這是一種儀式，拿走了我的眼睛，我的能力就會轉移到你的身上。”
李恒的外貌此時突然又變回了一開始黑發的模樣。
他放開了摟著波韜肩膀的手臂，打了個響指道：
“不，我對你的這種能力毫無興趣。”
如果是真正的時間回溯與量子多世界詮釋的平行宇宙，那他當然會很感興趣。
但太初境的模因生物還做不到這一點。
波韜操控平行宇宙的力量依舊隻是在四維空間中執行的操作。
這種能力並不比遮天大世界的仙王、仙帝掌控的時間能力更複雜精妙，能力範圍與強度上更是要低得多。
他在意的是波韜身上另外的一些特質。
——複製物體數據，製造影子生物的能力。
這種看起來並不如何強大的能力才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並且耐心地花費了好幾天時間抓住波韜本體的原因。
隨著那道清脆的響指聲音，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出現在了波韜腳下踩著的榻榻米上。
饅頭，蘋果，橙子，諸如此類的食物，此外還有塑料小恐龍、悠悠球、汽車模型之類的亂七八糟的玩具。
“波韜，用你的能力吃掉它們。”
波韜聞言呆了呆。
這都是些沒生命的東西，它們的數據可不怎麽好吃。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在諸多化為泡影消失的平行世界裏，她已經領教過這位來自主神空間的輪回者無情的手段，直到此時心髒位置依舊在隱隱作痛。
她的心髒已經被那雙手捏爆了不知有多少次了。
白發紅瞳的女孩蹲下身體，將手掌覆蓋在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全身上下冒出海洋泡沫般的澄澈藍白色光芒。
幾秒過後，就像是用膠片相機拍照時發出的快門聲，地上的諸多物品都在突然間消失無蹤，隻在榻榻米上留下了一堆黑色的印記，看起來就像是被燒焦了一樣。
“咳咳！”
波韜有些難受地鼓了鼓臉頰，雪白的赤足在榻榻米上輕輕扭動。
吃掉這些東西的數據完全無法讓她產生食用人類時的愉悅飽腹感。
她感覺就好像往肚子裏吞下了一大堆幹澀的紙板與塑料塊，從喉嚨到胃袋都火辣辣地疼。
“嗯……”
李恒注視著地上的那一攤黑印，再次打了一個響指。
又是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冒了出來，都是些玻璃瓶、紙板箱、工具鉗之類的東西，看得波韜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上滿是苦意。
“繼續吃。”
沒有感情波動的平靜聲音傳來。
對於這個與自己有著相似誕生過程的女孩，他沒有表現出絲毫憐憫之意。
波韜微微抬頭，紅色的眼瞳對上了那對冷漠的橙紅色眸子，心髒微微顫抖了一下。
“噢。”
她強忍著惡心想吐的感覺，順從地繼續將地上的那堆雜物吞下了肚。
如此反複持續了整整上百次，波韜臉色難看地躺倒在地上，不停地從喉嚨裏發出難受地幹嘔聲。
這場麵看的在遠處暗中觀察的鄭吒都有些不忍心了，在主神空間裏被楚軒壓製下去的聖母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我說，你幹嘛非要這樣折磨她，她不是都已經認輸了嗎？”
雖然嘴上說著不看二次元，但他內心對可愛小蘿莉這種常見的屬性似乎格外偏愛。
“不是折磨，隻是簡單的實驗，我需要從她的進食過程裏研究一些東西。”
李恒頭也不抬地道，他的雙眼依舊注視著地上殘留下來的那些灼燒般的焦黑痕跡。
此時他身體上纏繞著的紅色與金色的絲線已經幾乎消失，隻剩下幾個小小的線頭還頑強地停留在身上，像是具有生命的毛毛蟲一樣不停地扭動。
在鄭吒無比詫異的眼神中，李恒來到躺在地上幹嘔的波韜身前，手掌毫不留情地洞穿了女孩的身體。
但波韜卻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露出了極為放鬆的愉悅表情。
這奇怪的場麵把鄭猩猩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裏暗罵道：
“靠！怎麽我總是遇到這種奇葩的瘋狂科學家！”
李恒的手掌在波韜的體內輕輕地攪動了幾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道：
“抓到你了，伸展的弦。”
手掌從女孩的體內拔出，沒有帶出半分血跡。
無論是鄭吒還是波韜，他們的觀察能力都無法看到那究竟是什麽。
他們隻能觀察到一些物質憑空出現，饅頭、橘子、塑料恐龍、玩具車模型等等被波韜吃下去的物體重新出現。
波韜被迫吃下體內的那十幾噸雜物又被掏了出來。
李恒看著自己的食指，他的指尖輕輕地顫抖著，那是來自於弦的振動。
一條伸展到宏觀狀態的基本弦被他拉扯了出來。
或者，在更完整的M理論中，可以將它稱作是1—膜。
基本弦有著巨大的張力，能達到千萬億億億億噸的級別。
這種巨大的張力讓弦變得很“硬”，有著極高的振動能量，並且迫使基本弦收縮到極小的微觀狀態。
當基本弦維持在微觀狀態時，由於微觀世界的不確定性引起的量子振**，弦振動會與量子振**發生能量的“消減”。
這種消減讓弦振動的能量大大減少，從而生成相對低能的振動，產生了日常世界中那些相對於普朗克能量而言能量極低的基本粒子。
但若是想要將張力如此巨大的基本弦拉伸到宏觀狀態，就需要注入極為龐大的能量。
簡單來說，李恒此時拉扯的基本弦，就像是在拉扯一根很細很細的超級橡皮筋——橡皮筋的另一頭綁著一整個銀河係。
基本弦具有的伸展性很重要，它帶來了一副完全不同於點狀基本粒子的全新物理圖景。
物質波的波長反比於物質的動量，也即是能量。
物質粒子越小越重，越是微小的粒子，粒子的能級就越高。
這種能級增長在0維點狀基本粒子的物理圖景中可以無限度的膨脹下去，最終將會達到無限密度，也就是廣義相對論中描述的奇點。
但在由1維的基本弦作為基本單元的超弦理論中就不一樣了。
影響基本弦長度的因素有兩個。
第一個是不確定性原理。
這一點與點粒子類似，在普朗克長度以上時，可以通過增加能量壓縮物質的波長。
第二個是基本弦自身的空間大小，這個屬性是點粒子所沒有的。
在抵達普朗克長度時，繼續增加能量會使基本弦延展伸長為宏觀狀態。
增大弦的能量可能減小第一個來源的影響，卻最終增大了第二個來源的影響。
結果就是，不管費多大力氣，弦的延伸本性都讓人不可能探測普朗克長度以下的現象。
這便是超弦理論解決廣義相對論中奇點的方法。
普朗克長度以下的世界被封禁了，人類沒有任何手段去探索比這個尺度更小的世界。
這是一種另類的宇宙監督假設，奇點也許存在，也許並不存在。
但無論奇點存在與否，一切都被隱藏在了普朗克尺度以下的世界，裸奇點永遠不會出現在宇宙中。
在基本弦描繪的圖景中，舊的粒子譜被再一次重構。
光子、引力子、中微子、電子、誇克、W玻色子、Z玻色子等等。
這些日常世界中最輕的基本粒子位於粒子譜的最左端。
然後是更沉重的超對稱伴子、大統一粒子、弦激發粒子。
最後，粒子譜來到了最小的普朗克尺度，達到了最沉重的普朗克能量。
基本弦的延展性保證了普朗克尺度就是宇宙的極限。
但普朗克能量並不是粒子譜的終結。
普朗克能量就是最小的黑洞，在越過普朗克能量之後，緊跟在其後的是一個個更大、更沉重的黑洞。
粒子譜並不會在普朗克質量終結，它會以黑洞的形式向著無限大的質量繼續擴展。
在這幅全新的粒子圖譜中，宇宙中所有的黑洞本身就是一個基本粒子。
或者反過來說，所有的基本粒子都是扭結的弦。
在越過普朗克能量以後，繼續注入的能量讓基本弦延展伸長。
它們糾纏扭結，化為一團纏結的弦球，被巨大的引力平坦地壓在視界麵上，構成了黑洞的事件視界。
這便是超弦理論下的黑洞，一個能無限膨脹的基本粒子，一個沉重的毛線球。
李恒從指尖的基本弦上收回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波韜。
這個白發紅瞳的女孩，她就是一個活著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