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集，西入死亡瀚海的最後一個集鎮，出集之後便能看到茫茫沙礫。
一間外表陳舊，布滿風吹沙打痕跡的三層房屋，上書“瀚海第一家”。
門邊的櫃台上淩亂地擺放著紙張與毛筆等物，掌櫃是位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子。
她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容顏嬌豔，如同一朵正在盛開的鮮花，引得來往的客人不時地打量。
可惜女子臉上的表情略微破壞了這份風情，那張雪白嬌嫩的臉蛋上表情冷淡，半點沒有客棧掌櫃的熱心勁，仿佛每一個顧客都欠了她一百兩銀子似的。
“掌櫃的，住店兼用餐。”
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聲音中帶著一絲淡漠高渺的意味，仿佛是從九重天上傳來的仙人之音。
黑裙女子頭也不抬，下意識地道：
“五兩銀子一晚，用餐另算。”
但緊接著這位女掌櫃就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之處，她抬頭看向麵前之人，隻見是一名背負著長劍、白衣黑發，貌若天仙的美麗少女。
對方的瞳孔呈現出冰冷漂亮的藍色，在美玉般的肌膚映襯下似星辰般璀璨奪目，這份容顏即使是以瞿九娘的見識都感到驚豔。
“喂喂，掌櫃的，一晚五兩銀子，你這裏莫不是什麽黑店吧。”
另一個聲音響起，將瞿九娘被這位美少女吸引的注意力轉向了旁邊。
一個看起來還沒她一半年紀的小朋友，腦袋上長著一根直衝天際的纖長呆毛，額頭有一個銀白色的奇怪裝飾品。
長得倒是白白嫩嫩挺可愛的，但看起來也沒有什麽功夫在身，比起身旁這位引人注目的女俠好似螢火與皓月。
奇怪的組合。
瞿九娘翻了個白眼，一臉不耐煩地道：
“愛住住，不住滾。”
別說隻是一個看起來像仙人的美少女，就算真是從九重天跑下來的仙人，想要住她的店也得給夠錢。
白衣黑發的女子手掌一翻，一絲藍白色的電光閃過後便有一錠金子出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一間房，再送些好酒好菜，剩下的不用找了。”
瞿九娘看著那錠金子頓時兩眼放光，不耐煩的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好臉色。
“哎呀，兩位貴客，這怎麽好意思啊。”
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手上的功夫卻很快，眨眼之間便已然將那錠金子拿到了手中。
“你這財迷還怪可愛的。”
李恒看著瞿九娘輕笑了一聲，轉身便與身旁氣質高渺似仙的白衣少女向著二樓走去。
“小鬼頭，人小鬼大。”
瞿九娘看著那腦袋上長著呆毛的小鬼嘀咕一聲。
算了，拿人家的手短，被這種出手豪氣的大財主說上兩句也不會少塊肉。
正在此時，一大二小三個和尚從門外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俊俏小和尚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背負長劍的白衣少女，滿臉疑惑地在心中嘀咕道：
“那少女的背影看起來怎麽那麽像是芷微……不，還是有些區別的。”
“或許也是洗劍閣的弟子，回頭可以問問。”
跟在一旁的真慧小和尚眼看著師兄魂不守舍地盯著那女孩子的背影，不由地小聲提醒道：
“師兄，咱們可是和尚，不能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的。”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孟奇哭笑不得地看向一旁的小師弟，這小家夥看著呆呆傻傻，但卻整天語出驚人。
“我就是覺得那位女俠與洗劍閣的江女俠很是相似，所以多看了幾眼。”
臉色憂鬱的中年帥哥玄悲雙手合十道：
“真定說得不錯，那位女俠確實與江女俠有些相似。”
“隻不過……”
他沒有接著說出口。
對方身上的氣質絕對不是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俠客所能擁有的。
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那種雖然內斂，但卻仿佛要將一切斬斷的鋒利感幾乎要將他外放的些許精神感知切割得粉碎。
別說隻是年紀尚幼的江芷微，就算是她的師父，排行地榜第一的天外神劍蘇無名也未必能有如此可怕的感覺。
玄悲幾乎都以為自己見到了一位名列天榜的神仙人物。
這世上何時多了一名如此可怕的女性強者？
……
“孟奇、孟奇，你真了不得～”
“五個魔佛壓不住你，蹦出個孟行者～”
李恒輕輕哼著自己填詞的小曲，幾口之間就將瞿九娘送來的一大桌酒菜風卷殘雲般地清掃一空。
在他對麵，一襲白衣的江越黑發披散在背後，像是一個精致的人偶一樣靜默無聲。
她的眼中倒映著孟奇師徒三人的身影，一根根璀璨的絲線從那三人身上延伸而出，穿過層層疊疊的空間之後通向了這個世界的諸多地方。
其中有幾根微不可察的纖細絲線附著在她的身上，正是剛剛雙方打照麵時結下的因果。
見到李恒三兩下就迅速解決了大餐，江越開口道：
“時間長河的現在節點有了些許的變動，但是，非常非常微弱，對天地大勢的影響近乎於無。”
李恒隨手抹了抹嘴巴點頭道：
“那是自然。”
“在這個真實界，所謂的過去、未來根本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現在。”
“如果是在天庭墜落之前的上古時期，我揮一揮手就能把你變成造化圓滿的大神通者。”
“如果是在五萬年前霸王與中古諸聖活躍的中古時代，我可以輕易把你的力量提升至接近傳說級。”
“但在現在時間節點，以彼岸者的力量，也隻能把你提升至法身人仙的地步。”
在這個時間節點，明麵上活躍的最強者也就人仙級別。
真實界的反抗太過強烈，如果李恒繼續強行提升江越的力量，恐怕會引起整個真實界的劇烈動**。
這就等於是直接掀棋盤了。
到時候所有還在沉睡的彼岸者都要憋不住跑出來跟他打一架。
雖然這樣也很有意思就是了。
法身人仙，說是仙人，但也就打碎幾顆星辰的級別，實在是弱的不像話。
彼岸者的力量增長速率達到4層指數塔級別，結果卻隻能把江越的力量提升到法身人仙的程度。
這當然有真實界對強者力量削弱限製的原因在裏麵，但這種限製與彼岸之下的生靈知曉的完全不同。
真正的原因出在真實界的現在時間節點之上。
不同時間節點的真實界，包含著的質量與能量不同，對強者力量的削弱程度自然也不同。
真實界的現在時間節點與養殖場中的人工時間長河天差地別。
養殖場中的人工時間長河是在高維空間中的複製延伸，空間的最小尺度普朗克長度是諸界通用的。
但時間的最小尺度卻不是諸界通用的，不同的宇宙中有著不同的最小時間間隔。
真實界的時間長河超越了十維空間，是在時間維度上延伸的世界。
越是靠近真實界的現在時間節點，時間長河就變得越沉重。
這種沉重的根源在於，真實界的時間長河並不是均勻分布的。
隨著距離真實界的現在節點越來越近，時間的最小間隔會變得越小，在時間長河中堆積著的真實界的數量也會越多。
就好像是一條極長的彈簧，現在節點所在的部分就是彈簧被緊緊壓縮的那一部分。
雖然時間跨度並不長，卻容納著極為沉重的質量與能量。
看似隻有區區百萬裏大小的真實界，實際上在現在節點的附近，短短片刻的時間長河中就堆積著堪比彼岸者的龐大體量。
不是彼岸者弱，而是真實界更強。
現在節點有著遠遠淩駕於彼岸者之上的力量，沒有人能把握到那個真正的現在節點在何處。
李恒的雙瞳中倒映出某個過去的時空，那是某一條時間線上太古洪荒紀元時代的真實界。
在那裏，被他占據了的東皇太一之身正與昊天上帝進行著一場橫跨過去現在未來的激烈戰鬥。
諸天萬界崩滅，整個真實界與其衍生的無數宇宙都被兩名彼岸者的戰鬥餘波打得飛灰湮滅。
這條時間線上的戰鬥是如此激烈，直讓那些傳說與造化級別的大神通者以為天地將傾。
但這條時間線上的戰鬥反映到現在節點的真實界，還不如真實界裏的一個凡人對世界的影響來得大。
並非是這條時間線太過虛幻孱弱。
以體量而言，這一條時間線容納的天地宇宙遠比梵天養殖場還要龐大得多。
但現在節點的真實界卻更為沉重，比這條時間線的全部質量還要沉重。
眼中綻放出些許明亮熾熱的光芒，這條時間線上的東皇太一施展了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
一掌橫跨過去未來，瞬間就把時間線上所有的昊天上帝給拍成了灰灰，一人獨占了這條時間線。
昊天上帝這貨雖然死而不僵，化作了魔佛攪風攪雨，但到底是被佛祖封印鎮壓的貨色，勉強透出的那一絲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李恒的手掌在自己身上劃過，幾根晶瑩的璀璨絲線被他拉扯了下來糾纏在指尖。
這些晶瑩的絲線就是真實界裏的強者口中所說的因果，即使是彼岸者也要遵循這些因果絲線的規則。
換一個科學的說法，這些因果絲線就是波函數的演化軌跡，是化為實質的波函數。
與其他宇宙中的波函數不同，真實界的因果絲線不會因為測量而坍縮，因而從純粹數學的計算變成了一種能被人把握和操作的實在之物。
這是不會坍縮的波函數。
它超越了不確定性原理的限製，本質上和絕對零度、時間倒流一樣，同樣與無限領域的力量有關。
或者反過來，不會坍縮的波函數才是宇宙原本的模樣，測量與坍縮才是錯覺。
這便是量子力學的多世界詮釋。
真實界所在的位置是第三層多元宇宙，量子平行多元宇宙。
在真實界裏，這些化作因果絲線的波函數不僅僅在時間上向著未來演化，而且還在向著過去演化。
隨著現在節點向前移動，不僅有無數未來的支流時空被創造，同樣也有無數的過去支流時空被創造。
過去已定，未來不定，這是地球上那本一世之尊原著對於時間長河的認知。
但在這個跨越時間維度的真實界裏，以現在時間節點為中心，過去與未來都是不確定的，兩邊都存在著無窮可能。
時間長河不像是河流，更像是一捆混亂的彈簧。
每一根彈簧都由無數的彈力絲線組成，每一根絲線都是一條容納著某種可能曆史與未來的時間線。
真實界向著過去與未來兩端同時延伸，創造無數糾纏變化的時空支流，中間被綁緊壓縮成一點的地方就是現在時間節點。
現在決定過去，現在衍生未來。
無論是過去的無數時空，還是未來的無數支流，它們在彼岸者眼裏都並無差別，都是一個個可以被他們占據、改變、毀滅的真實世界。
唯有現在時間節點的位置與前進方向決定了過去與未來的差別，讓過去與未來得以分辨。
彼岸者並不是一條在時間線上延伸的長蟲。
區區一條時間線不過是他們占據的某一種可能曆史、某一種可能未來。
這些家夥更像是一群身上長著無數絲線的毛球怪，過去與未來就是毛球身上長出來的兩條辮子。
彼岸者的本體盤踞在真實界最沉重的現在節點附近，肢體向著無數時間線擴展延伸。
他們讓自己的身體隨著真實界的擴張而擴張，從而讓自身的體量增長速度跨入指數塔級。
與梵天體內的時間線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真實界的每一條時間線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完整的十一維時空。
對於彼岸以下的存在，即使掌控十維空間，擁有操縱概率的能力，也沒有任何辦法能跨越不同的時間線。
至於所謂的末劫，李恒也已經明白了是什麽東西。
隨著現在節點逐漸前進，被緊緊壓製著的時間長河彈簧也在慢慢放鬆。
臨近紀元終末，現在節點的真實界將會變得越來越脆弱。
此消彼長，彼岸者的力量則會表現得越來越強大。
這就是普通的紀元循環過程，它隻不過是現在節點的一次周期性變化。
紀元終結就像是被緊緊壓著的彈簧終於反彈，龐大的力量將本紀元的天帝連同整個真實界都一起崩碎。
在開天辟地之後，反彈到極限的彈簧再次收縮，恢複到壓縮緊密的狀態，現在節點的真實界重新回歸穩定，一個新的紀元到來。
但這一次的紀元終末與以往不同。
本該向著過去與未來兩個方向無限擴張的真實界，所有的過去時空，所有的未來支流，都在向著那個空無一物的終末節點前進。
在那個難以描述的終末節點上，有著無限領域的東西所特有的味道。
那東西，看起來就像是傳說中終結時間的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