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放逐
且說夷男三攻懷遠城,麵對著趁夜前來劫營的張小七眾人,使出了自己的拿手絕活,步戰取勝法。
這個戰法既有步兵的靈活性,又有騎兵的機動性,在以往夷男對付草原其他部落的征戰裏,屢試不爽,不過它也有一個軟肋,就是那些在後麵牽馬的士兵,他們隻負責接應,注意力都在前方的戰鬥中,一旦遭遇攻擊,毫無還手之力。
程懷亮發兵來援之時,正好碰到他們了,這下如魚得水,就勢大砍大殺,一通狠揍。
正在前麵作戰的步兵們見到退路沒了,立刻慌亂起來。
張小七眾人趁隙撥回戰馬,大殺了一陣。
張小七衝在最前頭,把刀掄圓了,橫砍豎剁,左突右殺,一刀一個,輕鬆寫意,暢快淋漓,那種久違了的砍瓜切菜的感覺又回來了。
夷男立馬在陣外,看得真切,大驚失色,“怎麽會這樣?本汗的無敵陣法怎會失敗呀?張小七!你不是沒有武功了嗎?”
“嗬嗬!不好意思,爺爺的便宜不是那麽好占的,今天該著你倒黴,沒趕對日子,別廢話了,納命來!”他快馬加鞭,奔著夷男就殺過去了。
夷男嚇得魂不附體,慌忙掉轉馬頭,落荒而逃,薛延陀的士兵一看,完了,可汗都跑了,還打個什麽勁呀,登時兵敗如山倒,丟盔卸甲,望風逃竄。
張小七麾下一千多軍兵攆著夷男數萬大軍,窮追猛打,直追出五十裏開外,眼瞅著敵軍逃得沒影了,才停下坐騎。
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眾人都歡呼起來,高興的不得了。
張小七還有點意猶未盡,“他娘的,便宜了夷男那狗雜碎,以後要再讓我遇見他,扒了他的狗皮!”
程懷亮興奮道:“小七兄,行了,知足吧,咱們這麽點人馬,都沒動用官軍,就打敗了夷男的主力大軍,這可是奇功一件哪!回去以後,咱們向朝廷報捷,皇上他老人家一高興,備不住就把太子之位給了殿下呢!”
李恪忙道:“誒,懷亮,不可多言,父皇的事自有父皇做主,咱們身為臣子,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
簡短截說,眾人一路說說笑笑,歡天喜地,回到懷遠城外,抬頭望去,就見城門緊閉,城頭上空無一人,冷冷清清。
張小七高聲喊喝,“懷遠縣令張小七在此,何人守城?快點打開城門!”
可他連喊了數遍,沒有回應,眾人麵麵相覷,正疑惑間,數百弓箭手從城上的垛口處探出頭來,不由分說,張弓搭箭,“啪啪啪啪!”一通猛射。
眾軍兵驚愕萬分,慌忙撥打箭支,回馬退到射程之外。
張小七厲聲質問道:“你們幹什麽?我是縣令,難道你們要造反不成?”
“本官才是這兒的縣令,造反的是你們!”隨著話音,一個肥胖的身影從城樓中走出來,“哈哈,沒想到吧,我陳某人又回來了!”
張小七一見陳吃糠,就好似吃了蒼蠅一般,惡心勁就甭提了,“狗官兒,你好大的膽子,誰給你的權力,讓你占據城池的?”
“誰給我的權力?嗬嗬,告訴你們,是朝廷,是當今聖上!你們陰謀作亂,已經東窗事發了,五千多官兵慘死在你們手上,罪行累累,人神共憤,怎麽,你們還想瞞天過海不成?”
李恪怒道:“狗賊!胡說八道!本王幾時造反?幾時殺了官軍?”
“吳王,別裝糊塗了,事情的真相,朝廷已然知曉,你得不到太子之位,心懷怨憤,在邊境秘密勾結突厥餘孽,廣布黨羽,意圖叛亂,密謀殺害了到此駐守的五千官兵,膽大包天,你的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日,本官就要捉拿反賊,掃平逆黨!來呀,動手!”
“馬鹿野郎!”一聲大叫響起,物部野三郎四人從城上蹦下來了,飛身衝到眾人近前,哇哇亂叫,“八嘎!什麽大唐皇帝的使者,鬧了半天,原來你們是大唐的叛徒,騙子地幹活,怪不得我們什麽都沒得到,你們地良心地大大地壞了,統統地死啦死啦地!”
四把東洋大刀衝著張小七就劈下來了。
張小七這回可不怕他們了,一縱身躍到空中,揮刀迎戰。
後麵,翟珊和李恪也相繼加入戰團。
這一交上手,物部就發現不對勁了,“馬鹿野郎!這小子怎麽這麽厲害地幹活?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就要見天皇了,天朝有句老話,好漢不吃眼前虧地幹活!快快地,撒有那拉!”
“嗨!”
還沒打幾個回合呢,物部四人就施展出輕功,飛也似地逃走了。
城上的陳吃糠看到物部敗逃了,氣得直尥蹦兒,咋咋呼呼地叫起來,“將士們,為國盡忠的時刻到了,給我守住城池,別讓反賊攻上來!”說完,他自己先腳底抹油,逃下城去了。
張小七忿忿不平,就欲帶兵攻城。
程懷亮急忙攔住他,“小七兄!等等!不能打呀!”
“為什麽?”
“咱們明擺著是被太/子黨的人栽贓陷害了,他們說咱們要造反,你若這個時候攻城,不是正好給了他們口實嗎?”
“那你說該怎麽辦?回不了城,咱們去哪兒?”
“依我看,咱們還是應該先帶兵離開這裏,另尋他處安營紮寨,之後再慢慢想辦法吧!”
李恪讚同道:“恩,還是懷亮想的周全!眼下也隻得如此了!”
張小七也知道不能壞事,強忍著心中的怒氣答應道:“唉!好吧!”
眾人帶兵離開懷遠,緩緩向山中進發,剛才大勝的喜悅一掃而光,每個人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路上,翟珊一臉困惑地對張小七道:“相公,我覺得這事太過意外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我臨來的時候,曾經跟皇上見過麵,從他的話裏能聽出來,他對殿下和你都是非常信任的,況且咱們以前還救過駕,你們想想,以他的聖明,怎麽會再次聽信別人的讒言呢?”
“對呀!那娘子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方才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有人從中作梗,對咱們假傳聖旨,對皇上蒙蔽聖聽呢?”
“嫂夫人說得非常有理呀!”程懷亮分析道,“還有,陳吃糠那狗官兒說咱們殺了五千官軍,我想也不是空穴來風啊,你們還記得空空老道說的話嗎?他說最先設埋伏追殺咱們的黑衣殺手是官府的人,而這五千官兵很可能就是他們哪!
你們也知道,那些人最後都被張道玄放出的血妖子吃掉了。
我推測或許有人別有用心,先設計激怒咱們,讓咱們率先動武,再順勢把殺害五千官兵的髒水潑倒咱們身上,之後他將此事稟報皇上,給咱們扣上謀反的罪名,到時證據確鑿,一切都順理成章,咱們有口難辯,皇上也不得不相信了!”
張小七難以置信,“可是誰敢這麽幹?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能幹這事的人絕不是小人物,若是真的,這十有八九又是長孫無忌的手段!”
李恪憂慮道:“這樣的話,那父皇多半還被蒙在鼓裏,我應該馬上回京,向他稟明原委!”
“殿下,此事恐怕也不太容易呀!長孫無忌老謀深算,他既然實施了計劃,那必定早就做好了防範了,此去京城,千裏迢迢,群山阻隔,京城內外又到處都是他的眼線,你回去以後,難保不會落入他的彀中啊!”
他話音剛落,就聽前麵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彪人馬風風火火趕至近前,為首兩人正是楚恒和侯五!
楚恒一身便裝,風塵仆仆,滿臉地油汗,氣喘籲籲,他身後的馬車上大包小留,還裝了不少的行李。
他一瞧見眾人,大老遠就叫起來了,“殿下!小七兄!我總算又見到你們了!”
張小七催馬上前,問道:“楚大人,你不在靈州呆著,怎麽跑到這兒來了?三當家,你沒去京城報信嗎?怎麽跟楚大人走到一塊去了?”
“哎呦,別叫大人了!我還當個什麽刺史呀?逃命都來不及呀!”
“到底出什麽事了?”
楚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話也說得不利索了,“一言難盡哪!你們別著急,容我先喝口水,壓壓驚再說!”
他拿出拿出一個水葫蘆來,咕嘟咕嘟地灌了兩口,又緩了一會兒,這才把氣調勻,“哎呀,說來慚愧,朝廷說我勾結逆黨,圖謀造反,派人封了我的府衙,多虧我事先得到了消息,搶先一步逃了出來,半路上遇到了侯三當家,我們這才結伴回來找你們哪!”
侯五也道:“幫主,這事真怪了,咱們懷遠周邊的所有道路都被官軍封死了,去京城的官道更是如此,我幾次嚐試衝過去,都被堵了回來。無奈之下,我隻得繞小路去靈州,想找楚大人求援,可誰承想楚大人也出事了!幫主,夷男退兵了嗎?你們都沒事吧?”
“唉!”張小七長歎了一聲,就把眼前的窘境跟他們講了一遍。
兩人都有點手足無措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李恪問道:“楚大人,你可知派人捉拿你,是父皇下的旨,還是吏部的公文?”
“殿下,我也納悶,隻是吏部派人過來查辦我,卻沒有見到皇上的旨意!”
程懷亮一拍大腿,“這就是了!看來這真是長孫無忌搞的鬼呀!”
翟珊不解道:“他們搞出這麽大動靜來,就不怕這事傳到皇上耳朵裏,沒法交待嗎?”
楚恒就說:“也許他們是看準了機會吧,我聽說皇上最近要對吐穀渾用兵,已經派侯君集帶兵出征了,他們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對咱們動手,肯定是有了萬無一失的安排了!
對了,我們在來的路上看到了大批的官兵,正往咱們這邊進發呢,我覺得那就是侯君集的軍隊吧!”
“是嗎?”程懷亮臉色發白,“壞了!侯君集帶兵來,恐怕不隻是路過吧!這明顯是他和長孫無忌串通好了的,咱們若打,正好被他們誣陷,若不打,被他們抓住,也不可能讓咱們安然回京的!”
眾人聞言,全都一籌莫展了,忽而一個哨兵跑回來報信,“大人!我在前方二十裏外發現官軍,對方中軍大旗上印著一個侯字!”
“他娘的!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該怎麽做?大家拿個主意吧!”張小七向眾人問計。
程懷亮想了想,“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潛回京城恐怕更行不通,現在就隻有一條路了,避開侯君集,到塞外去!”
“去塞外?”眾人都愣住了。
“是啊!這次侯君集借出兵吐穀渾的機會公報私仇,他決不會輕易放過咱們的,留在這兒是不行了,可回到唐境,又危險重重,不如到塞外找一處地方暫時棲身,待風聲過去,再慢慢找機會返回京城,眼下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了!”
眾人都沉吟不語了,半晌,張小七看向李恪,“殿下,你看呢?”
“唉!走吧!咱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楚恒忙不迭應和道:“好!殿下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翟珊倒無所謂,“我聽相公的!”
“也罷!”張小七頗為不舍,回頭望向了懷遠城,望向了大唐,眼圈泛紅,叫來一個傳令兵,吩咐道:“告訴弟兄們,我張小七對不起大家,讓你們受牽連了,現在我要到塞外去,你們想回家的,各自回家吧,不要再跟著我玩命了!”
傳令兵得令,下去了,很快,隊伍中一陣**,一些士兵離開了,可到了最後,依然還有五六百人沒有動。
張小七問道:“你們怎麽還不走?留下來跟我們吃苦受罪嗎?”
朱老大懇求道:“大人,這些都是咱們從千金堡一起過來的兄弟呀!跟著你出生入死多少回了!我們都說好了,要跟大人同患難,你就別攆我們走了!”
“對!這、這回朱頭兒說、說得對!我、我吳老三願、願意跟著大人打、打天下,做、做個大英雄!”
侯五也表態道:“幫主,你雖然不是縣令了,可你還是馬幫的幫主,你走到哪裏,哪裏就是馬幫,我們兄弟都跟著你!”
張小七感動不已,心裏熱乎乎地,眼淚也下來了,“我張小七何其幸運,危難之中,還有你們這些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好吧,咱們同甘苦,共富貴!走!去塞外!”
西出賀蘭山,正是黃沙漫漫向天去,枯骨累累入眼來,李恪走在路上,愁腸百轉,不禁喟然長歎,“唉,生在這帝王之家又有什麽好?都是我害了大家呀!”
程懷亮趕緊安慰道:“殿下你何必灰心喪氣呀?當年晉文重耳都曾在外流亡十九年,料想皇上英明睿智,早晚會識破長孫無忌的真麵目,撥亂反正,咱們還會回去的!”
“不要說了,親王也好,太子也罷,我都已經看淡了,尊榮再盛也無非是過眼雲煙,倒不如做一個平民百姓,找一個摯愛的人白頭偕老,活得灑脫自由。唉,隻可惜公主她已經去了,一切都晚了!”李恪說到這裏,不覺淚眼婆娑。
這時,一個士兵趕過來,滾鞍下馬,“稟報殿下,剛剛一名女子送來一張字條,讓卑職轉交給殿下!請殿下過目!”
李恪無精打采,隨手接過字條,打開看去,一看之下,他就不由得身子一震,愣住了。
程懷亮不明所以,也看向那字條,上麵有一句很簡短的話,“殿下,此去西北十餘裏處有一片綠洲,你們可以去那裏補給。保重!”
“誒?這信是誰寫的?她為何要替咱們探路啊?”
李恪竭力平複著自己激動的心情,聲音顫抖著喊出了兩個字,“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