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的臉色並不好,這家醫院的設施也不算太好。

可能是他怕太容易被找到,於是找了家不那麽符合他身份的醫院。

我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卻被皮膚的涼意驚了驚。

我靜靜地道:“你之前不是說,無論如何,會希望我站在你身旁陪你一同度過麽?”

我揣測他是心虛地閉上了眼。

喉結上下翻覆,鼻息緩緩而出:“我後悔了。”

我強忍住淚意:“不就是癌症麽,許多人都熬過來了,你也可以。”

“我不行。”易南簡單明了地說道。

“你為什麽不行?”我反駁。

他的睫毛在眼皮上微顫,顧左右而言其他:“誰和你來的?”

我說:“Cynthia。”

“讓她進來。”

我想也未想,便去喚Cynthia,想著僅憑Cynthia在易南身邊這麽多年的地位,怎麽著也能幫我勸一勸他。

誰知,Cynthia一進來,易南便讓我出去。

我站在門外,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個寂寞。

半晌過後,Cynthia紅著眼眶出來,她並未看我,隻吐了吐唇:“易總叫你。”

我複又進去時,易南居然從病**坐起來,並且穿戴整齊。

我知道,他是不願讓我看到他病容憔悴的樣子。

可他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

...........................

“姚穗歲....”

似乎不管易南正在曆經多少苦難,他隻要一喚我,便是政教處主任那般嚴厲又寵溺。

嚴厲於表。

寵溺為心。

“Cynthia會全權代表我與你處理離婚事宜.....”

“嗬嗬...”

我用冷笑打斷他一本正經的說辭。

易南提了一側的眉,眉宇間的英氣被憔悴裹挾著,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又是老把戲.....”我將雙臂抱在胸前,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社會一些:“我已經離過一次婚了,自然不怕與你再離一次.....”

“可是....”

我惡狠狠地咬著牙齒:“我如果再改嫁,易念遠那個小家夥就要喊別的男人爸爸,他那個胖樣子,又懶又能吃,肯定不討人喜歡,到時候我為了我新的家庭,肯定不能時時偏袒他,他那個嫩屁股,肯定會被打開了花.....”

我繼續說:“說不定,我還會再生一個,畢竟我還這麽年輕,如果再生一個,更沒有人管易念遠那個胖家夥,我到時候就把他丟給他姥姥姥爺,反正爺爺也指靠不住,等他長大,就是再叛逆,再不聽話我也不管他,誰讓他爸爸三番四次地拋棄我.....”

也不知怎的,我的眼眶居然一派濕潤,眼球上附著的水汽讓我看不見屋內的樣子。

我隻得繼續絮絮叨叨地威脅著:“易念遠那個小胖子吃慣了山珍海味,什麽貴喜歡吃什麽,我以後就不給他吃那些,我就給他吃青菜,胡蘿卜,他不喜歡吃什麽我非給他吃什麽!”

“還有,你送我的別墅,別想著我會留給小胖子,我肯定會給我新的老公和新的孩子,我們一家人開心快樂地生活在你的房子裏,讓易念遠給我們打掃屋子,洗衣服,什麽累讓他做什麽!”

“還有....”

我用手背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揚著下巴看他:“怎麽樣,怕了吧?”

易南終於笑了。

隻是他的笑容不再像陽光一般灑下來。

而是像冬日裏的晨曦,需得撥開重重厚重的冷雲。

“穗歲.....”

他的眼睛又沉又深:“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

我咬了咬唇,讓自己看起來堅不可摧:“隻要你不和我離婚就行!”

易南的眉間橫亙了一座山川,聲音沉沉的:“可我又能陪你多久麽?”

我斬釘截鐵:“陪一天是一天!”

.....................

接下來的沉默,是易南單方麵的。

我繼續絮絮叨叨地將團子作為人質,開始要挾他的親生老父親。

從不給他吃不給他喝說道打他屁股讓他冬天吃冰淇淋夏天吃火鍋....

直到易南哀哀地開口:“你別說了,不離了。”

我終於抹幹淨眼淚笑了起來,指著門說:“那你把那個女人叫回來!我鬥不過她,她一向拿你的話當聖旨!”

話音剛落。

門被Cynthia倏地推開:“不擬離婚協議了?我知道了。”

我愣了愣:“你偷聽?”

Cynthia十分嚴肅:“我隻是在等著易總隨時可能下達的命令。”

我揚了揚手指,將話吞進肚子裏。

但她暗暗地衝我豎了拇指,低聲道:“有你的。”

.......................

終於,在我絮絮叨叨的攻勢下,我和Cynthia終於給易南順利轉院。

轉到悉尼最好的腫瘤醫院,然後又通過Cynthia的商務手段約了數十家全球最佳的醫生三天後在悉尼會診。

我拿著易南一摞厚厚的資料才知道,他為什麽這次突然間什麽都沒交代就不見了。

因為醫生已經給他下過病危通知書了。

病灶轉移出現在肝髒裏。

按病程來說,已入晚期。

按時間來算,發展下去,三月都懸。

我顫抖著身子,腿似鉛化了一樣。

Cynthia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堅強點,如果你一旦表現出來承受不住,易總還是會想要把你推開的....”

Cynthia頓了頓:“因為你一直是他最看重的人,他不希望你來承擔他的苦痛,他同跟我說過,你如果沒有遇上他,就不必見風雨。”

我苦苦一笑:“可他知不知道,如果我沒有遇上他,沒有見風雨,那哪裏知道風雨之後也有彩虹。”

我回頭,一把抱住Cynthia僵硬的身子:“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不想他死,可如果他真的挺不過去,我希望他放心的離開......”

良久,Cynthia的手才拍了拍我的後背:“易總沒看錯,姚穗歲,你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