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文沒說話，平日不曾見過的皺紋似乎加深了些，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盯著菜發呆。

賀亦凡知道他內心的矛盾與掙紮，夾菜到他餐盤裏。

宵夜就在兩個人最後的沉默中結束，各自回到房間。

沈陌陌扶著沈慧蘭走進家屬樓，房間不是很大，但卻很溫馨，她有些奇怪，對於沈董來說，以她這樣的條件，應該住得更好吧，在進來之前，想象著屋內會是多麽繁華，可…

她將沈慧蘭扶坐在沙發上，問道：“沈董，我幫您倒杯水吧， 我看您在秦家也沒吃什麽，餓不餓，家裏有什麽，我可以做給您吃！”

沈慧蘭頓頓地看向她，有些閃神，微微蹙眉，她的女兒竟要給她倒水，還要做東西給她吃，這對她來說，太奢侈了，可真的就發生了，她的女兒，現在就在她的眼前。

“沈董？”沈陌陌看著有些走神兒的她，又問道：“沈董，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今天晚上您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沈慧蘭收回心思，溫柔地笑笑：“我還好，可能是遇到劫匪受到點驚嚇，沒什麽的，我還真有些渴了，你幫我倒杯水吧！廚房在那邊。”她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裏的淚水，用胳膊指了指廚房的位置。

她看著沈陌陌笑著點頭轉身，鼻子一酸，孩子，媽媽終於找到你了，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看到她回來，慌亂地擦了擦眼角。

沈慧蘭接過水，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隨便找點話題，還不想睡覺，就想這樣一直看著她。

“陌陌，我感覺你並沒有像其它女孩一樣，被嚇壞啊！”沈慧蘭問道，她都嚇得魂飛魄散，可沈陌陌似乎很平靜。

沈陌陌笑笑：“您是說那些劫匪啊，不算什麽，跟你講啊，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的時候經常跟男孩子打架，大些後也會遇到流氓什麽的，習慣了！”

“什麽？”沈慧蘭訝然，她是個溫柔的女子，別說打架，就連吵架都沒有過。她無法想象自己的女兒打架會是什麽樣，如果當年一直與自己在一起，是不是會像公主一樣優雅呢。

“哈哈，沒把你嚇到吧，小的時候，爸爸去世以後，子墨，就是的弟弟，去了國外，家裏就我們兩個女人，被欺負是正常的，所以我就經常打架！”沈陌陌漫不經心的講著，臉上還掛著笑意，似乎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沈慧蘭心下一酸，我的孩子在過著什麽樣的生活，當年我都做了什麽，要讓一個孩子來承受這些。

“你是她們領養的，那，你，對親生媽媽還有印象嗎？”沈慧蘭一字一頓地說出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麵部表情。

沈陌陌的心抽了一下，淡淡地說道：“沒有，聽二媽說，到她家那年，我才有三歲，還不記事呢！”

原來她不記得我了，真的不記得我了，也是啊，當年她還那麽小，那麽小，怎麽會記得我呢？沈慧蘭的心又是一陣刺痛，她不配做她不媽媽。

“那你為什麽叫二媽呢？”

“我當時也不太知道，都是後來聽二媽學的，當年，她把我領養回來，三歲，雖不記事，但已經會叫媽媽，而且認識人了，可能當時在心底總覺得媽媽隻是去了哪裏，一定會回來接我，那我也不能有兩個媽媽呀，所以就叫二媽嘍！”沈陌陌道。

“那沒想過找你媽媽嗎？”沈慧蘭急切地問道。

“沈董，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去哪找，我覺得如果她想我，還記得我，會回來找我的！”沈陌陌臉上浮現了些許惆悵，似有等待，亦有矛盾。

“如果她回來找你，你會認她嗎？”沈慧蘭緊張地抓住她的手，焦急地等待著她的回答，有擔心，有害怕。

沈陌陌不解地看向抓著自己的手，力道有些重，她這麽緊張幹嘛。

沈慧蘭意識到自己過於緊張，鬆開手，吞咽了下口水。

“其實我也不知道，沒想過，以前總能夢到媽媽，但現在已經很少了，可能是長大了吧，對媽媽的依賴沒那麽重！”沈陌陌的心思飄向遠方，她好想媽媽，但…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眼圈不自覺地濕潤了。

沈慧蘭看著含著眼淚的女兒，心如刀割，女兒，都是媽媽不好，是媽媽對不起你，現在媽媽還沒有勇氣認你，好害怕你甩開媽媽的手，不再見我。

沈陌陌胡亂的擦了擦眼角，其實她的眼淚早已經在十年前哭幹了，已經習慣沒有媽媽的日子，是二媽填補了這個缺憾，好久沒有傷心的感覺，但今天有些莫名的心痛，抿嘴強笑道：“對不起，沈董，讓您聽我講這些傷心的事情，影響您的心情，今天很累了，我扶您去休息！”

“不，我願意聽你講你的事情。”她想知道她不在期間的一切。

“沒什麽啦，您今天聽我說這麽多，我已經很感激，您腿上還有傷，需要好好休息，那您明天還去公司嗎？”沈陌陌拉起她的胳膊，朝她的臥室走去。

沈慧蘭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尷尬地笑笑：“明天我不想去，想休息一天，你就在家照顧我吧，好不好！”

沈陌陌笑著點點頭，她沒有異議，反正沈董不是說照顧她是工作內容之一嘛。

她將沈慧蘭安置好之後，出門打了個哈欠，唉，今天好累哦，真想大睡一覺，終於得嚐所願，沾到床邊便忽忽大睡。

沈慧蘭躺在**，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進入不了夢鄉，她沒想到二十年後，她還會與王崇文見麵，沒想到是這樣的場景，這是老天對她的恩賜嗎？還是要繼續折磨她，這二十年，她思念了五年，恨了五年，過了十五年空白的日子，如今又重新揭開這道傷疤，什麽意思？難道覺得她的苦受得苦還不夠多嗎？心頭一窒，酸澀的淚水湧出來。

不知哭了多久，迷迷糊糊睡著了，但始終睡不踏實，她的記憶還是停留在沈陌陌小的時候，記得那時她睡覺總是踢被子，時鍾指向淩晨一點，微微睜開眼睛，還是放心不下，扶著受傷的腿走向沈陌陌的臥室。

她的臥室門虛掩著，沈慧蘭瘸著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門，借著牆壁昏暗的燈光，看到她果然將被踢到了床下，整個人穿著睡衣蜷縮在**，多麽熟悉的情景，一如當年一樣，可那時她可以哼著搖籃曲幫她蓋好被子，可現在，離她這麽近，隻能悄悄地走近她，這些年，又有誰幫她拉被子？眼睛再次濕潤，小心的撿起地上的被子，從腳至上，一點點蓋上去，她看著陌陌的臉，淚水模糊了雙眼，孩子，我的孩子。

沈陌陌一個翻身，拉了拉被子，沈慧蘭嚇得掩著嘴慢慢退出去。

“媽媽…”沈陌陌發出呢喃的聲音。

剛走到門口的沈慧蘭僵在那，隻感覺心一陣抽痛，頓頓地回過頭，看著她翻個身，摟著被子又繼續睡。

沈慧蘭的心顫抖著，踉蹌著關上門，後背緊緊抵著門，心裏的疼痛次加深，同時，對王崇文的恨又增加了幾分。

第二天一大早，沈陌陌睜開眼睛：“天啊，都這個時候了，一骨碌爬起來！”怎麽可以這樣的呢，現在要照顧沈董的起居，還睡到這個時候，真是太不像話，怎麽可以恃寵而驕呢！邊嘟囔著，邊迅速穿好衣服，趕緊下樓。

她走到廚房，頓時愣住了：“天啊，沈董，您怎麽起這麽早！”

沈慧蘭笑笑：“給你做早餐啊！快去，洗洗臉，嚐嚐我的手藝！”說著話，催促著她出去。

“那怎麽行，我是來照顧你的，而且你的腿還受著傷呢！”沈陌陌歉疚地說道。

“沒關係的，快出去吧，馬上就好!”沈慧蘭推著她走出去。

她怎麽會這麽幸福，能碰到這麽好的上司，對她這麽好，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看著沈慧蘭在廚房忙碌的身影，雖在些內疚，但更多的感覺是很溫暖。

兩個人吃過早餐後，沈陌陌主動洗起碗，沈慧蘭心裏著實心疼，但還是沒扭過她。

“沈董，今天我們要做什麽？”沈陌陌收拾完之後，遞給沈慧蘭一杯水，讓她把藥吃了。

沈慧蘭耨下鼻子：“我已經好了，不想再吃藥了，太苦了！”她站起身，在地板上來回走了幾步，點著頭，告訴她自己已經好了。

“真的可以?”沈陌陌笑著疑問。

沈慧蘭走過來，摟住她的肩膀：“真的好了，不用擔心，隻是皮外傷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沈陌陌撅撅嘴，既然她好了，為什麽不去公司，難道是擔心見大賀大人他們嗎？

嘶…電話響。

“喂，賀大人！”沈陌陌看了眼沈慧蘭，又指了指電話，示意她自己接個電話。

沈慧蘭點頭，指了指對麵的沙發，讓她坐下來。

“什麽？你說什麽？抓到了，那好，我馬上就出來！”沈陌陌掛斷電話說道：“沈董，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

“是不是劫匪抓到了？”沈慧蘭站起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