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嫁王府

一番風來,一番雨過,平添一番涼意。都說是一場秋雨一場涼,可忽然一下子就涼下來,還很難叫人適應。好像樹上的葉子,一夜之間還來不及變黃,就開始稀稀拉拉的掉落下來,在青石地麵上無助的度過此生最後的等待。這便是它們用最為慘烈的方式祭奠國喪了。

“小姐,你說可琴為什麽好好的就要去毒害太子呢?”小喜一邊為洛雪研磨,一邊問。

池塘裏的荷花,開得分外嬌俏,卻不知道會不會也在一夜之間頹靡?

洛雪手持毛筆,蘸了一些墨,未予答複。

小喜弩起嘴,又問正在品茶的洵陽,“洵陽哥哥,你知道為什麽麽?”

洵陽放下茶盞,笑中帶著幾分凜冽,叫人生出幾分寒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小喜並不介意洵陽的表情,隻是不懂他的話的意思,“這是什麽意思?”

洛雪放下筆,直覺告訴她,洵陽之於可琴,絕不像可琴之於他一般。望著大片大片的由荷葉交織成的綠色雲錦,反倒多出幾分沉重。他的話什麽意思?“你……”

“嗯?”洵陽起身,走向洛雪,“畫好了?”

洛雪搖頭,“哪有這麽快!”剛剛未脫口的問題,就夭折一般的被擱淺在心裏邊的暗匣裏。

“我還以為你畫好了呢。小喜,你就等著一會和你家小姐受罰吧。”洵陽仰麵大笑。

小喜把臉湊了過來,畫紙上才畫了三片荷葉,又看看不遠處的香爐,裏麵還有半柱香呢,不禁擔憂,“小姐,你要快一些了,小喜不想受罰。”

洛雪複又拿起畫筆,“鬼丫頭,不是還有半柱香麽,有些事情急是急不來的。”

“可是你和洵陽哥哥的賭約是在一炷香時間畫出來啊。小姐定是存心想叫小喜受罰。”小喜一邊說,一邊還不忘作弄洛雪一番。

洛雪停下來,故意拖延時間,“既然被你看出來了,那我們就認輸吧。襲衣,我們準備認輸了。”

“哎!別別,小姐,小喜錯了。求你了,快些畫吧。”

“不簡單,小喜也有認錯的時候,時間不多了。”洵陽坐了回去,端起茶,悠哉悠哉的品了起來。

洛雪看了眼洵陽,深色的茶眸中掠過幾分異樣,轉瞬消失。

“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洵陽主動試探洛雪掩飾著的好奇。

又起風了,吹掉了些許枯葉。

洛雪抬起蔥白素手,捋了捋被風吹得淩亂的烏發。既然你問了,那我就說。“你剛剛……”

“五叔叔,嬸嬸。”皇長孫洵敬仁把洛雪才說出口的話打斷了。

有一段日子沒有見過敬仁了,再次遇見,洛雪感覺他已少了幾分孩子氣。眉宇裏夾雜著一道極力隱藏卻掩飾不住的憂鬱。

“五叔叔,你們在做什麽呢?”

洵陽走到香爐前,用竹簽挑掉上麵燒過的白灰,“在和你的嬸嬸打賭。”

“打賭?賭什麽?”洵敬仁看看桌案上的畫紙,“作畫?”

“恩,就是作畫。”洵陽放下竹簽,“誰叫我這位好夫人忽然來了興致,想要作畫了呢。”

“五叔叔,你和嬸嬸怎麽個賭法?”

“你嬸嬸要作一幅荷花圖,時間為一炷香。”

“那嬸嬸肯定贏了,五叔叔你是故意讓著嬸嬸的吧?”

洵陽用手指敲敲洛雪前麵的桌案,“我是準備讓著她的,可是人家偏偏不領情,竟是在那裏發呆。”

“我家小姐不是在發呆,是被你們打攪的,你們在我家小姐麵前走來走去的,我家小姐不分心才怪呢。”小喜憤憤的為洛雪抱不平。

洵陽對著敬仁做出無奈狀,“我們來品茶,不要惹惱我們的小喜哦。”

洵敬仁坐了下來,“金窩銀窩就是不如叔叔的王府。還是這裏舒服啊。”

“你這是在誇叔叔的王府,還是在貶叔叔的王府呢?”洵陽轉開話題,“一下子要打理很多政事會不會吃不消?”

“還好,我想適應一段時間,應該會得心順手吧。皇爺爺最近變得越發暴戾了,我越來越不明白為何他要用殘忍的方式殺掉那些無辜的人。”洵敬仁走到池塘邊,痛苦的閉上眼。他不喜歡看到最疼愛自己的爺爺去殺人。

敬仁,皇室之中怕是隻有你是個例外吧?總有一天皇位會是你的,到那一天你還能不能說出今天這番話?“他是因為皇兄遇害,受的打擊太大的緣故。等他想通了,就會好了。”

“這個想通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拿鮮血去撫慰傷痕?”

洵陽走到敬仁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個孩子。我都在擔心等你登基,會不會還哭鼻子?”

“五叔叔,你又拿敬仁尋開心!”洵敬仁露出一抹淺笑,“五叔叔,假如有那一天,我們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談心?”

“會有的,隻要你不拿君臣之禮壓你叔叔就可以了。”洵陽又加了一句,“朝中有什麽棘手問題,叔叔會盡量為你分擔的。”

“對了,太子太傅雷霆又在為朝廷引薦新人。”

“這個老狐狸……”

“啪”的一聲,洛雪手中的筆忽的滑落,快畫好的畫紙上被無情的留下一點墨跡。下意識的看看香爐中的香,已快到底。暗中自責:都怪自己聽到雷霆這名字就亂了方寸,原本綽綽有餘的時間,被自己耽誤。

洵陽轉首看著洛雪打趣道:“這個老狐狸把我夫人都氣到了。”

“小姐,這該如何是好?重畫時間還夠麽?”小喜憂心的問。

“小喜,現在是不是該認輸了?”洵陽得意道。

洛雪搖搖頭,“也未必。”說著,又重新蘸墨,在黑色的墨點上加了幾筆,一條活生生的鯉魚就呈現在畫紙上了。“畫好了。你輸了。”

洵敬仁走了過來,看過畫,拍手稱讚,“看來叔叔真的輸了。”

“我輸了,我全權聽候夫人發落。”

洛雪忍俊不禁,“你記得你現在欠我一件事,你們先聊,我去看看姐姐。”眼下,離開是最正確的選擇。

汀凝產期將近,時常走動走動,確保她一切安康,洛雪也會覺得心安。

“你這個笨手笨腳的丫頭,打翻了我心愛的花瓶。”汀凝的訓斥聲傳來。

這又是在跟誰生氣呢?洛雪趕忙穿過院子,走進汀凝房間。“姐姐,怎麽了?”

見洛雪進來,汀凝收起怒氣,“還不是冬雲這丫頭失手打翻了我的花瓶。”

洛雪低下頭,瞧了眼散落一地的花瓶碎片,又看看冬雲,“姐姐,若是喜歡青瓷花瓶,改明個我把我房間裏的那個給姐姐送來就是了,本來這花瓶就是一模一樣的。”

“這怎麽好意思呢。冬雲這丫頭越來越不稱我心意了。”汀凝沒好氣的白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冬雲,“還不快去準備茶水。”

冬雲聞聲,惶恐起身,一邊向門外走,一邊用袖子擦拭眼淚。

“姐姐,是不是產期將至,心裏擔心啊?經常動怒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啊。”

“我又何嚐想生氣,隻是冬雲這丫頭越來越放肆了。”汀凝揉著太陽穴,“做事越來越沒有章法了。”

洛雪想要為冬雲開脫,卻找不到理由,唯繞開話題:“下個月姐姐就要生了,就算姐姐有千個不順心,萬個不如意,也要忍啊,萬一動了胎氣,怎麽得了?”

汀凝撫摸著肚子,滿臉慈愛,憧憬著:“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是王爺的孩子。”

“怕就怕這孩子生下來就沒人疼了。”汀凝歎了一口氣。

“怎麽會呢?這可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洛雪勸慰著,心裏剛剛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了。

冬雲端著茶盞走進屋來,放到他們麵前,退到一旁。

汀凝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狠狠的把茶盞摔到地上,凶悍的訓斥,道:“這茶怎麽這麽燙!”

“王妃……”冬雲不知該如何辯解。

“冬雲,你走吧。去管家那裏討些銀子,我不要你這個不中用的丫鬟了。”

從未料到汀凝會說出這樣的話,冬雲立即跪了下去,淚水止不住的洶湧而出,“王妃,冬雲不走。”

“你不走,難道我走?”汀凝反問。

“王妃,你下個月就要臨盆了,身邊沒有照顧的人,冬雲不走。”冬雲哀聲連連的乞求著。

“就算留下你,說不定我們母子倆也會死在你這丫頭手上,你還是走吧。我用不起你。”

洛雪吃驚汀凝一下子就脫口說出趕冬雲走的話,想想冬雲是汀凝的貼身丫鬟,跟隨汀凝多年,忠心可表,主仆之間情誼宛如陳釀,隻怕是汀凝害喜害得厲害,一時衝昏頭腦。“姐姐,你消消氣,叫冬雲換一杯就是了,別趕她走。”

“這丫頭總以為我不敢趕她走,就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今個我就要趕走她!”汀凝怒氣又增了幾分。

“王妃,冬雲沒有……”冬雲咬著嘴唇解釋著。

汀凝無情的打斷她,“瞧見了嗎,她還頂嘴了。”看來是鐵了心要趕走冬雲的了。

“姐姐,不如把冬雲給我吧。我房裏缺人手。”洛雪急中生智,又憐憫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冬雲。

汀凝擺擺手,“也罷,既然妹妹要她,就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