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中默默看著雙方,徐問心如止水,紋絲不動。

無論是似乎有些可憐的陸鳴環,還是為了維持地位而凶橫霸道的曾堅,都沒有確切的對錯。

一切都是利益之爭,而不是是非之爭。

他這個外人,最好的立場就是明哲保身、袖手旁觀。

等曾堅遠去,徐問遁光一提,就要離開,卻忽然感覺身邊的空氣有些僵硬。

心下一驚,一邊溝通紫金鎖龍鏈,一邊急急往右側看去。

不出所料地,光華一閃,鄺洞樺悄然出現在濃雲中。

他可沒有風雷雙翅之類、畫卷之類的寶物,但遍布空中的雷霆,才一接觸到他三尺之地,就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友,我們又見麵了!”

鄺洞樺還是當年的年輕模樣,絲毫不變,但徐問卻總感覺,他身上衰老腐朽的氣息更重了。

徐問倒也不是太驚訝,曾堅既然在這裏引誘尚克雲出現,鄺洞樺自然會在一旁隨時準備出手。

不過,對方忽然現身來見自己,卻讓他有些捉摸不透,行了一禮,問候道:

“見過前輩!”

“小友好,小友好!”

相比上次,鄺洞樺這次的態度更好一些,上下打量了徐問幾眼,他忽然問道:

“小友身上丹氣盎然,莫不是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煉丹!”

這老狐狸,鼻子很靈!

徐問不由心中暗驚。

出發前,他早就細細打理過自身,照理說已經去除了所有煉丹的氣息,沒想到才一見麵就被對方發現了。

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當即道:

“讓前輩見笑了,晚輩準備兼修煉丹師一職,好為自己以及子孫後代留些錢帛!”

聽徐問答得有趣,鄺洞樺不由微笑,而後又追問道:

“那小友此行前往大成島,卻不知所為何事?”

這話問得很是越界,徐問心中暗暗不爽,但麵對這種不知羞的老怪物,卻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能實話實說道:

“聽說大成島有築基丹出售,我準備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求得一兩枚!”

鄺洞樺心中一頓,大成島之所以能發展的這般強盛,尚克雲能積累許多資源衝擊元嬰,與他們能長期供應築基丹有莫大的關係。

他這一脈主修的功法有些特殊,並不適合煉丹,一開始也完全沒有把築基丹那點東西放在眼裏。

後來意識到不對後,才重新拾起青皇功,開始煉製築基丹。

可惜那時候大成島已經成了氣候,沒法壓製了。

今天徐問這個身具法寶的島主,竟然也要因為築基丹而拜訪大成島,想起曾經的失誤,心下頓時十分不快。

唯一轉念,他就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簡和一個玉瓶,扔給徐問道:

“你我的淵源,何必轉求他人,這兩樣東西送你了!”

心中一驚,徐問打開玉瓶一看,赫然是一枚築基丹。

神念掃過玉簡,更是驚訝,竟然是一份完整的三階煉丹傳承。

他兼修的修真百藝雖多,得到的傳承也不少,但基本都是一鱗半爪,不成體係。

哪怕是肥遺、玉蟬子、福東來等人,也都因為神魂、記憶等方麵的原因,各項傳承都有一些斷層。

這麽完整而高深的修真百藝傳承,還真是第一次獲得。

但無功不受祿,這些千年老鬼的東西,可沒有那麽好拿。

放下玉瓶和玉簡,看著鄺洞樺,徐問拱了拱手道:

“晚輩疑惑,還請前輩明示!”

鄺洞樺嗬嗬一笑,卻又慢慢轉為一聲歎息,一指下方,低聲道:

“也不瞞你,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再過十年,估計都未必能離島!”

“剛才的情形你看到了,你覺得,我們有可能在十年內找出尚克雲麽?”

稍一思索,徐問就搖了搖頭。

隨著鄺洞樺大限越來越近,大成島必然會越來越小心,不是萬不得已絕不會出來聯絡尚克雲。

而且,對於金丹修士而言,十年並不是多長的時間,一次長久的閉關而已。

有了這一次的補給,尚克雲肯定能撐過十年,絕不會再給九龍島機會。

他都能想到,鄺洞樺自然不可能想不明白,當下直接道:

“這兩樣東西給你,換你一些東西和一個承諾。”

徐問一愣,對方指的肯定自然不可能是紫金鎖龍鏈。

除了那個,他想不通,自己身上還有什麽東西值得一個元嬰高手惦記。

“前輩請說!”

說是請,但徐問知道,隻要不是太過分,自己其實沒有拒絕的權利。

當然,如果風險太大,他還是會斷然拒絕的,隻是後果就難以預料了。

“百年之內,我要你給我的弟子門人提供二十枚築基丹。”

第一個要求就讓徐問有些難受。說難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但絕不容易,正好踩在閾值之上,讓他進退兩難。

想了想,還是一咬牙答應了下來:

“可以,怎麽提供,給誰呢?”

“每二十年四枚吧,到時候會有人持我的信物上門來取,你一看便知!”

“至於承諾,我要你在九龍島出現危機的時候,全力出手幫忙一次,祭出你那件法寶的那種!”

徐問想都不想就要拒絕。

別說這點東西,就算再多十倍,他也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承諾。

這不是價值多少的問題,而是風險完全不可控的問題。

不等他拒絕,鄺洞樺卻擺了擺手道:

“不是要你真的出手,隻是要你施展全部的實力震懾對方一次!”

“如果對方還要出手,你可以退走!”

這個要求依然有些過分,畢竟全力震懾和出手之間的差別是極難把握的。

一個不好,就會從震懾變成真打。

當然,這也是意料之中的,徐問也不會天真到認為,一位元嬰修士的東西有那麽好拿!

鄺洞樺給的這兩樣東西中,築基丹也就罷了,就當那二十枚築基丹隻要了十九枚,但那份傳承價值實在不低。

很難用具體的價格去衡量,但它為徐問和驚鴻島,以及所有徐問身邊的人,都提供了一個更大的可能,更高的上限。

萬千煉氣士苦苦修煉,有幾個人肯定自己能成仙,為的、求的不過是一個境界一個境界更高的可能罷了。

凡人辛苦工作,有幾人肯定自己能大富大貴,迎娶白富美,為的也不過是一個又一個更大的可能罷了。

細細權衡了好一會,徐問還是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了下來。

“以大道之名,你起個誓言吧!”

當然不會被簡單的口頭承諾糊弄,一指天地,鄺洞樺沉聲道。

大道之誓,玄之又玄。

對於慣常坑蒙拐騙的修士而言,完全可以當成放屁,想發多少就發多少,並不會影響他晉升。

但對於重信守諾的人而言,卻會有無與倫比的約束力。

世人皆可欺,唯不可自欺,世人皆可騙,唯不可自騙。

對於重信守諾的人而言,以大道的名義發誓,就相當於將承諾與自己對大道的追求關聯到了一塊。

一旦毀諾,必然會對追求大道之路造成極大的影響。

倒不是說一定就會晉級失敗,道心破裂,但必然會更添難度。

晉升大境界的時候,所有人都挖空心思搜尋各種靈藥、秘術,為的就是降低難度。

無論誓言對晉升造成的幹擾有多大,都不是任何一個修士願意看到的。

鄺洞樺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徐問是重信守諾之人,所以才提了這麽一個看上去有些兒戲,實際上卻約束力極強的要求。

要是換了其他修士,想用這等條件換他的寶物,隻會被他一巴掌拍死。

既然應下了鄺洞樺,徐問就沒準備反悔,當即雙手高舉,向四方分別一揖,正聲道:

“以大道之名起誓,我徐問……”

誓言說完,鄺洞樺滿意地點了點頭,卻又陡然長歎了一口氣。

異常紅潤年輕的臉上,露出一個蒼老無比的無奈。

那是對曾經壯烈的緬懷,也是對歲月無情的感慨,更是對老病生死的悵然。

想來,以他元嬰之尊做這種謀劃,即使謀劃成功了,也不是多麽值得開心的事。

沒有再說什麽,身子一晃,他悄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被人這麽近乎逼著簽下城下之盟,徐問有些不高興。

但轉念一想,要不是他現在大小算個人物,估計人家鄺洞樺也不會算計到他頭上。

對方的這些動作,其實也未嚐不是對他的一種肯定。

嗬嗬一笑,放下這些思緒,他繼續往大成島飛去。

築基丹到手了,但大成島還是要去的,他去大成島最大的目的也不是築基丹。

越靠近大成島,他的飛行速度就越慢,高度就越低,修為也越來越低,麵貌也不斷更改。

最終變成了一個一臉麻子,滿身肌肉虯結的中年漢子,在雷雨的簇擁下,最終來到了大成島附近。

若論麵積,大成島其實還比不上驚鴻島。

驚鴻島已經可以算成一片海中群山了,而大成島隻是五六座連在一起的高峰。

不過,這五六座山峰都是直插雲霄的巨峰,遠不是驚鴻島能比的。

而且,這裏的靈脈遠勝驚鴻島,才踏入邊緣地帶,就有靈氣撲麵而來。

算下來,這裏的靈脈必然有三階上品,難怪尚克雲能在這裏修煉到金丹大圓滿。

緊了緊衣物,左右警惕地看了看,一個警惕性十足的散修做派,交了一枚靈石,徐問踏上了大成島。